月关作品集(一共七部小说)-第5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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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颔首道:“朕自然明白!”
他对户部尚书郁新肃然道:“夏原吉去苏松赈灾,你在京里全力调配,一方面,要务必保证苏松百姓不致饿死,同时也得保证各地起运京师的粮食及时运抵,若是出了差迟,朕唯你是问!”
郁新也是一个年轻干练的官员,建文朝时,他还刚刚入仕没有多久,只是都察院里一个年轻的御使,只因建文帝执意削藩,而当时满朝文武多不敢言,这郁新却是年轻气盛,屡次上书反对,并且敢与黄子澄、方孝孺等一干建文重臣当庭抗礼辩驳,朱棣登基之后感恩图报,大力提拔,如今已是户部尚书了。
郁新肃然道:“臣必竭尽所能,不负皇上厚望!”
内阁大学士解缙与几位内阁学士耳语一番,躬身说道:“这连番大雨,致使苏松变成泽国,乡下地方,大多受灾严重,恐怕是无粮可收、亦无存粮可用了,臣以为,那些大城大阜,还是颇有存粮的,朝廷赈灾,受灾地区亦当自救,各地府库存粮,都已先取来赈灾,同时,各城阜大户人家的存粮,也可借来先用,这样的话,缺口当不致太大!”
朱棣道:“这一点自无问题,朕登基之初,就曾颁诏,各地但遇水旱灾害,先开府库赈灾,后向朝廷报账,灾害如此严重,谅那地方官员无人敢违旨意。还有,各地运来的粮食,方便运往苏松的,可就近运去,凭条子向户部报帐。嗯,再从相近的没有受灾的地区赊一些地方留粮去赈灾,明年出粮地区的徭役,由受赈地区来出工,以工还粮也就是了。”
杨荣道:“苏松一带本是水乡,水乡百姓皆通水性,朝廷还可组织调拨一批船去,由受灾百姓中的青壮组成船队,一方面抢救困在洪水中的百姓,一方面捕捞鱼虾、荷藕等可以食用的东西,亦可用以充饥。另外,苏松本是我朝产粮重地,如今却受此灾害,春种作物恐已全面绝收,应当尽快筹措宜于晚种的粮种,俟洪水退却,便组织百姓尽快补种,弥补损失!”
众官员纷纷献计献策,太医院正文缔自然也不甘示弱,忙拱手道:“皇上,我太医院派遣苏松等受灾地区的医士、郎中也都召集齐全了!大涝之后,必有大疫,须得防范为先,他们会督促地方,尽量为灾民准备开水,阻止灾民食用从水中打捞出来的牲畜,他们还携带了一批药物,只是这些药物的储备不足,还须从两广、云贵地区筹集黄莲等急用药物,这些臣会亲自督办的!”
工部尚书则道:“臣已派人等待筹集草席、芦苇、衣物被褥,暂解灾民一时之需,接着还会调拨大木檩条运去,召集工匠赴灾区就近烧制砖瓦,在洪水退却后,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朱棣听了连连点头,欣然道:“众卿同心协力,天灾虽大,相信也可将损失减至最小!”
都察院御史俞士吉是此番赴苏松赈灾的三把手,他是都察院的人,主要职责当然是负责法纪方面的事,监督赈灾人员以及地方官员,防止有人趁机发国难财,利用赈灾物资急于发放,帐目无法记载详细清楚的机会趁机贪墨。
此时也找个机会插嘴道:“臣想请皇上多派几位都察院同僚往受灾地区去,臣起自微末,非常清楚一些地方的事,正所谓任你官清似水,无奈吏滑如油,但凡大灾,不畏王法趁机贪墨的贪官污吏总是有的,受灾地区,许多衙门业已被大水冲个清光,要急于赈灾,许多官吏要一人身兼多职,平时的规矩、章法都顾不得了,若是其中有人贪墨,臣只担心人手少了,无法明察秋毫!”
朱棣冷笑道:“朕明白!百姓的救命粮,自有那黑心的官中贼层层克扣,,赈粮哪怕千万石,落到百姓口中十不足一的情形也曾有过。哪怕法刀高悬,依旧利欲熏心,悍不畏死的,这般情形,古今如一,奈何陈瑛主持都察院,离不得京城,吴有道正身患疾病,黄真又在辽东还没回来……”
说到这里,朱棣心中暗生悔意,他又想起肖祖杰来了,不错,是有人说肖祖杰酷厉残忍,执法过严,可是什么样的官儿,只要摆到合适的位置,都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眼下这种情形,若是肖祖杰在该多好?这位人称冷面寒铁、可止小儿夜啼的酷吏往受灾地区的官场上一摆,不知要吓得多少贪官不敢伸手!
朱棣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所以,监察一事,依旧由你负责,不过朕会从监察院调集尽可能多的人,与你一同前往灾区。”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看匆匆赶到,袍裾还滴着雨水的夏浔,容颜一缓道:“朕为何要杨旭总揽赈灾全局?就是给你撑腰去的,旁的事他要管,有贪赃不法事的,他当然也要管!苏松地区,原本是我大明最富裕的地区,地方富裕,更易滋生贪腐行为。而能在苏松地区为官的,大多是背景复杂、人脉错综,后台硬得很,你俞士吉镇不住他们,我这不是给你请来一尊压阵的大神么?”
朱棣刚刚说了一句玩笑话,神情便又凛然起来:“杨旭,朕与你王命旗牌,总揽灾区一切事宜,三品暨三品以下大员,但凡违法,尽可先斩后奏!这个得罪人的活儿,别人来不了,朕就交给你了!”
夏浔连忙躬身道:“臣遵旨!但凡贪墨赈粮的、冒领赈领的、囤积居奇的,种种不法事,只要犯到臣的手里,臣绝不轻饶!谁敢夺百姓的救命粮,臣就替皇上要他的命!”
朱棣振奋道:“好!甚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他吁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又道:“杨旭,朕要你去赈灾,不只是为了替百姓们从那贪官污吏手中多争一口粮食,还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
“皇上请吩咐!”
朱棣道:“大灾之后,一是易生瘟疫,这是天灾;还有一桩,就是易生盗贼,这就是人祸了。有那走投无路者,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做要生出大乱子,你此去灾区,要善加抚慰百姓,未雨绸缨,免生事端,如果一旦有那身怀异心者趁机蛊惑灾民叛乱,亦不可手软,定要迅速扑灭,避免蔓延!”
夏浔这才知道皇帝刻意要自己去赈灾的原因,皇帝思虑如此之深,所思所想,确实比他全面,也比他深远,忙郑重地答应一声,同时向皇上阐述了自己的意见:“皇上,臣平素做事,一向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一次却不同。今日天色已晚,臣想明日一早便与各位赈灾宣抚大臣先赴灾区!在粮草运抵之前,我们先赶到那里,可以先组织地方自救,组织地方士绅百姓捐款捐物,同时也可稳定人心,让百姓们知道,朝廷没有忘了他们,皇上没有忘了他们,援助他们的粮食衣物一应物什,很快就到,以安民心!”
朱棣欣然道:“好,就这么做吧!”
君臣众人又议了一阵儿,便各自散去忙碌了,内阁学士们统筹全局,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最细,这些在方才的廷议之后,都要罗列出详细的章程,尽快叫各部照章去办,时间不等人,他们得回去连夜弄好,明天一早皇上就得发廷谕。
因为大家都忙,
也就各行各事,顾不得客套了,夏浔离开谨身殿,径往前面行去,却也没有官员再围上来吁寒问暖。行到前殿一角,刚要拐去宫门,旁边路上静静站着一位年轻的文官,一见他来,立即迎上前来,微笑着躬身道:“下官见过杨少保!”
这是一个身着青袍的官儿,头戴杂色文绮,胸前补服绣的是鹭鸶,乃是一名六品文官,看年纪也就三十五六岁上下,五官端正,眉目清朗,颌下三缕微髯,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在宫里头,这么小的官儿可不多见,夏浔不由一怔,奇道:“你是……”
那官儿笑容可掬地又施一揖,恭声道:“下官杨士奇,东宫左中允!”
夏浔前世听说过杨士奇的名声,三杨之中最是有名,不想竟在这里遇见,如今竟还是一个六品小官,不觉十分意外,他专注地打量了杨士奇几眼,这才问道:“啊,原来是杨中允,中允特意在此迎候,可是太子殿下要召见我么?”
第665章 夜间语
杨士奇躬身道:“少保国之重臣,正身负要任,太子则是国之储君,此时实不宜相见,太子特命下官来,只是告诉少保,太子将太祖高皇帝和当今皇帝、皇后娘娘例年所赐礼物及一部分俸禄拿出来,购置了粮米一万两千石,虽然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也可为国公稍壮行色,国公几时启程赴苏松赈灾,还请示下时日,下官自会将粮米送去。”
夏浔心中一暖,颔首道:“太子爱民如子,杨旭代灾区父老先谢过太子了!救灾刻不容缓,明日一早,杨某便先赴灾区,救援物资启动慢些,随后再到!”
杨士奇面露钦佩之色,欠身道:“国公如此忧心国事,爱护百姓,杨士奇衷心佩服。好,明日一早,士奇会叫人将粮米运往国公府去,请国公接收。只是这购米之人……”
夏浔会意,笑道:“呵呵,自然是京中善人,捐助于本国公的。”
杨士奇微微一笑,拱手道:“下官告辞!”
做好事,也得知进退。
朱高炽掏出私房钱买了米面给夏浔壮行色,固然是有爱民之意,也有不想夏浔两手空空赶去灾区的意思,这是对他的关爱。虽然说太子的钱也不多,买不了多少粮食,可一万两千石,放在平常时候,也是一笔惊人的数字了,朱高炽这一次一定是倾囊相助了。
可这样做虽是忧国忧民,但是他的身份若只是城中一富绅,那就没问题,还会受到朝廷褒奖,可他是太子,这身份就有点敏感了,皇上还活着呢,你想收买民心么?这也就是朱高炽成为太子之后,反而较少露面的原因。储君嘛,就好好储在东宫里边吧!
既然这样做是吃力不讨好,朱高炽还是这么做了,这也正是让夏浔为之感慨的地方,朱高炽并不是一个毫无心机的白痴,有时他也会用些手段,但是他的本心,的确是敦厚善良,关爱仁慈的。
夏浔走出皇宫,侍卫牵来骏马民,夏浔正要翻身上马,沿御道驰去,宫门里突然闪出一人,向他高声道:“国公爷、国公爷!”
夏浔一只脚都踩进马镫了,闻声止势,回头望去,就见纪纲一手撩着袍裾,正向他快步走来。
夏浔撤下腿来,刚刚站定身子,纪纲已到了面前,兜头一揖,再起身时,已是满面笑容:“国公,前几日国公刚刚回京时,卑职正奉命办理一桩案子呢,忙得昏天黑地,实在抽不出身,以致连国公的接风宴都没参加,不该!太不该了!过两天事情忙完了,本想着再置酒宴,向国公您谢罪呢,谁知国公您又去乡下散心了……”
纪纲非常亲切地道:“国公经略辽东一别经年,回了家,自然得先与家人团聚,尽享天伦之乐,纪纲可没敢追去慈姥山聒噪,惹夫人们的嫌,只好候在京里啦。纪纲是国公的老部下,不是外人可比的,您可别记卑职的错儿。
呃……,卑职刚刚听说,明日一早,国公又要奉旨赈灾去,这一去又不知几日才得回转,今儿晚上,无论如何,国公您得赏我这个面子,叫纪纲摆酒,奉承奉承,聊表心意。我已经叫人去知会小刘了,就咱们仨,您看成吗?”
夏浔睨了他一眼,纪纲一脸的坦诚热切,就仿佛刚刚当上锦衣卫指挥使时见到他一样,完全是一副自家人的模样,亲切中透着敬慕,一刹那间,甚至让夏浔觉得此前二人之间的疏远只是一种错觉。
夏浔不由暗暗惊诧:“纪纲何以前倨而后躬?”
夜色深了,夏浔趁着酒意,与刘玉玦走在国公府中庭后的曲廊上,前方有两个俏婢打着灯笼,隔着四五步远的样子,给他们引着路。
今晚的酒喝的很痛快,夏浔、纪纲、刘玉珏,好象又回到了当年,夏浔还是那个弃文从商的青州秀才,纪纲还是那个被府学开除的嫉俗青年,而刘玉珏,则依旧是那个温良如处子的腼腆男子。他们谈天说地,叙历史想未来,骂贪官污吏,笑荒涎不经,至少在那一刻,他们是完全放下心防的。
可是当夏浔漫步在这曲廊回苑中时,沉静的神色便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昔日的轻狂,就是他的生活,而今日的轻狂,则只能是偶尔的放纵,他现在是权位尊崇的当朝国公,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刘玉珏还是习惯性地比他微微落后半步,两个人都没说话,似乎都在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刘玉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