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关作品集(一共七部小说)-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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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他们?没有用的。”
谢雨霏轻轻摇了摇头:“杨家虽然做的够绝,却合乎礼法,顶多只能说他们没有通知杨旭自行迁坟,有些不近情理,你却不能说他们做错了。”
南飞飞张大了眼睛,吃惊地道:“甚么?掘人祖坟还有理了?”
谢雨霏瞪她一眼道:“早叫你多读书,你就是不听。祠堂、祀产、族谱、祖坟,是一个家族至关重要的所在。族人公议,已将杨旭一房逐出杨家,现在把你这外姓人迁出祖坟有什么不应该?不要说他现在不算是秣陵杨氏的人,就算是,也有盗葬一说。盗葬就是未经宗族许可,或暮夜移棺,或侵犯祖茔及族属坟墓者,总之,族长只要认为不妥,就有权聚众踏看责迁,不服者送官治罪。强葬者严厉惩治,那还是在仍是杨家族属的时候呢。现在杨旭已被革出宗祠,永远不许归宗,杨氏宗族本来就有权即时掘墓他迁,合理合法,你有什么办法?”
“这样吗?”
南飞飞听了也有些气馁,想了半天,才道:“那……那就不要理会他们了。杨旭这么有钱,自己买一块地,把父母风光大葬也就是了。哼,杨家也就使得出这样下作的手段,还能有什么本事?”
谢雨霏又摇了摇头:“杨家这么做,根本就是羞辱他来着。我怕他受不了这奇耻大辱,万一按捺不住杀人报复,那时再也没人能护得了他了……”
南飞飞瞄着她道:“你操的什么心呐,反正你和杨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谢雨霏没理她,拧着眉毛继续说:“其实他和家族有这么大的恩怨,当初就不应该这么大摇大摆地回来,更不应该一回来就马上和整个家族对抗起来,‘百善孝为先’对父母是孝,对家族何尝不要讲孝道,他把自己放到了一个从一开始就对他很不利的战场上,虽然侥幸赢了一局,仍属不智!”
杨氏家族掌握着宗法,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杨家要想对付他,有的是手段,有的是借口。如果是我,只问结果,不择手段,根本不需要和家族在这一点上强自抗争,想收拾得他们服服帖帖,还怕没有办法么?可他……”
也不知他是太轻敌了,还是被人将在了那里,忘了另僻蹊径。”
南飞飞咳嗽一声道:“怎么?你想插手管这件事,帮那个”现在也说不上和你是什么关系的男人?”
谢雨霏还是不搭她的话结儿,因为她也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她仔细想了半天,才道:“如果他肯冷静下来,报官究办,那是最好,虽然根本不起甚么作用。我担心的是,他祖屋被侵占,就敢悍然杀掉十几户族中长辈的家畜,如今祖坟被掘,一怒之下,“对方也正是摸透了他的脾气,所以才故意这么做。飞飞,你要帮我。”
终究是自家姐妹,南飞飞哪舍得她为难,叹口气,飞飞问道:“好吧,反正我天生的劳碌命,你说,是要我做你的红娘,还是做什么?”
谢雨霏白了她一眼,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说道:“什么事都可以容后商量,但他得知消息后若是一怒杀人,那就万劫不复,再也翻不了身了。杨家有高人,迁其祖坟是假,逼其杀人是真,一定要阻止他,不能中计!”
第139章 何须你服?
夏浔离开栖霞山往金陵城去的时候,骑在马上,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神情,就像一只偷吃了肥鱼的猫儿,满足得不得了。
山中野林,无尽风月,两个人恩爱缠绵,使尽了多少花样自不待言,只从他的表情看,他是快活极了。彭梓祺恨得牙痒痒的,一见他那可恨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用小鞭子抽他几下,全然忘了自己当时也是一般的快活。
哪怕,她在夏浔的要求下,含羞蹲身,溪边品萧,自己并无感觉的时候,那种取悦、满足自己心爱的男人的满足感、快乐感,也充溢着她的身心,可她偏偏就见不得夏浔这副讨人厌的臭德性。夏浔其实也是有意逗她,两个人一路打闹着进了金陵城。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进金陵城了,但是上一次来是为了打官司,根本没有心情游览观赏,这一回不同,不但没了心事,两人刚刚恩爱一番,正是身心愉悦,蜜里调油的当口儿,那真是见山也是景,见水也是景,见人还是景,心中有天堂,自无一处不美,何况这六朝古都,正是人间天堂呢。
既游金陵,秦淮河又岂能不去。两个人寄存了马匹,游逛到秦淮河畔,在夫子庙前停下来,点了几样当地小吃。鸭胗、鸭肠、鸭肝,再加入老鸭鸭汤和粉丝制成的老鸭粉丝汤汤色乳白,口感鲜美;外陋内秀、平中见奇的豆腐捞鲜嫩爽滑,脆而不碎,油而不腻的酥饼,清淡爽口,老幼皆宜的虾仁蒸饺……
更有心上人体贴备至,把那可口的食物送到嘴边儿上来,彭梓祺嘴里香香的,心里甜甜的。
夏浔也有点饿,今天体力活没少干嘛,不过女孩子需要的就是男人的体贴和关怀,明明她自己一伸手就能拿到的东西,你递过去她的感觉就不一样,这是女孩儿家的天性,自然规律是要遵守的,所以他也只好耐着性子做好男人,先哄得宝贝儿开心了,这才甩开腮帮子吃东西。
一连三个虾饺儿丢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品出味道,夏浔突然看见一个熟人,登时瞪大了眼睛。
安立桐,安胖子。
安胖子穿一袭铜钱员外袍,头戴员外巾,脚踏福字履,一步三摇,慢慢腾腾,旁边一个十八九岁,姿容妖娆的美人儿搀扶着,这美人儿穿一身绯罗裳子,若说是青楼妓女吧,出门没见她戴角冠,穿赤褐色的比甲,若说是安胖子的妻妾,那风情韵致又嫌风尘味儿浓重了些。
“安兄,安员外”
夏浔起身召唤,安胖子扬着一张胖脸左右看看,一眼看见了他,不由大吃一惊,急忙甩开那妇人,快步走上前来:“我的老天,是你,你怎么来应天了,是奉调……”
他忽地看到了彭梓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夏浔把他拉到一边,说道:“不是,我是回乡完婚的,我找不到人联络,没有上头的命令,又不好冒冒失失赶去锦衣卫衙门报备,只好自己回来了,成亲啊,这理由总还说的过去吧?”
安胖子翘了翘大拇指:“这也就是你杨老弟,我安某是万万不敢的。”
夏浔道:“咦?你的病好了?”
安胖子一呆,正翘着大拇指的右手忽地一张一缩,立即变成了鸡爪形,嘴角一抽一抽的,圆圆的下巴使劲往怀里划圈,划得下巴上的肥肉颤得直晕:“没……我没嚎呀,就系……就系……学发……清楚了很多……”
夏浔干笑道:“安兄,这儿没外人,你就别装啦。你现在还是锦衣卫的人么?上边最近没给你安排什么差事?”
安胖子继续摇下巴,继续抽搐鸡爪子:“没……没系做呀,我这副样子,还能做什么?不过,不过我回应天后,佥系大人召见过一慈,倒系……倒系问起了你……”
夏浔立即提高了警觉:“佥事大人?哪位佥事大人?”
安胖子眼底闪过一抹敬畏,迅即被他佯狂的神情所掩盖,打个哈哈道:“如今……咱锦衣卫,就只……一位佥事,除了罗克敌罗大人,哪还有第二个佥事?”
这是夏浔第一次听说罗克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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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了杨旭的祖坟?”
罗克敌微微皱起了英挺的双眉,萧千月应了一声。
罗克敌沉吟片刻,嘴角慢慢噙起一丝冷笑:“好计量,杨旭初回家门,见到祖宅被侵占,就敢不计与亲族闹翻的后果,悍然将叔伯们的家畜杀个精光。以他的性情,如果知道祖坟被掘,必然暴怒杀人……,这样的话,正合他们的心意。轻而易举,就能借官府的刀,除掉他杨氏家族的这匹害群之马,呵呵……”
萧千月道:“大人说的是,现在咱们怎么办?还要看下去么?”
罗克敌摇了摇头:“主谋是谁?”
萧千月道:“是杨氏族长杨嵘的长孙,他叫杨充,国子监的一个生员。”
罗克敌没有问他是如何查出此人的,他的手下总有他们自己的办法,锦衣卫虽已势微,在应天府这一亩三分亩儿上,查一个小民还是轻而易举的。
罗克敌沉吟片刻,说道:“为人子的,一旦听到这样的消息,再加上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性情,难说不会失去理智。我去见见他。”
夏浔和彭梓祺赶回秣陵镇的时候,发现镇上的人如避瘟疫,平时他们虽也避免和自己接触,却远未到这种程度,如今简直是望风走避。夏浔立即察觉有异,急忙快马加鞭向家中赶去,到了家门口儿,正好撞见肖管事从里边出来,肖管事好象喝醉了酒一般,满面通红,手中紧紧握着一支钢钎,两个力大的匠人紧紧拉着,竟被他拖得在地上滑行。后边跟着肖氏夫人和小荻,一脸的恐慌。
夏浔立即纵身下马,急喝道:“出了什么事?”
“少爷”
肖管事一见是他,立即热泪长流,惨叫道:“少爷,杨家……杨家欺人太甚啊”
“相公,说不得,说不得呀……”
“爹”
肖氏夫人和小荻大惊,立即扑上去,一个去捂肖管事的嘴,另一个紧张地跑过来,紧紧攥住夏浔的衣袖。
夏浔疑心大起,瞪起眼睛问道:“到底出了甚么事?”
肖管事似也不想说,可这么大的事,他实在忍无可忍,待他哆嗦着把事情说了一遍,现场一片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息,担心地看着夏浔,生怕他变成第二个发了疯的肖管事,立即提了刀去找杨家算帐。
夏浔的脸色发青,却没出现暴跳如雷的情形。
杨充对人性计算得很准确,为人子的,就算是夏浔这样经过现代法制熏陶的人,如果祖坟被人刨了,哪怕对方打着家族的幌子,拥有宗法的处治权,难说他就不会失去理智,上门拼命,而在那个时代,这更是一个孝子的必尽之义。
但,夏浔不是杨旭,他对杨鼎坤夫妻,只有道义,没有感情。上一次回到祖屋,看到老屋被人糟踏的不成样子,他愤而动手,既是为了偿杨家的义,同时也是因为这是对方一个耳光硬生生掴在他的脸上,他要做这一家之主,就不能不有所表示。
这一次,对方变本加厉,所作所为更加恶劣,如果他是真正的杨旭,那真的只有不顾一切,杀人泄愤了。但他并不是杨旭,所以他反而清醒过来,立即意识到了对方的真正用意所在。
这个仇,要报但是不能搭上自己。
夏浔喘了两口大气,慢慢平静下来,冷静地问道:“先父先母的棺椁,现在何处?”
肖管事老泪纵横地道:“被他们弃在杨氏坟地外的山脚下。”
夏浔拍拍他的肩,向跟出来的那些同样义愤填膺的工匠们抱拳说道:“各位,杨某家里人丁稀薄,没有人手。杨某想劳驾各位帮把手儿,帮杨某把先父母的棺椁抬回来,可使得么?”
“杨公子,你别客气,应该的,应该的。老杨家干的这叫人事儿嘛,呸我们这些外姓人都看不下去了,走,大家伙儿帮忙,帮杨公子把老太爷、老夫人的棺椁请回来。”
对面树荫下,南飞飞看到这样的情形,不觉有些意外:“姐,他没去跟老杨家拼命啊。”
谢雨霏躲在树后,担心地道:“这样才更叫人担心。受此奇耻大辱,他岂肯善罢甘休?他此刻毫不激愤,怕不是心萌死志,要先安顿了父母遗椁,料理了一切后事,才去与人拼命?”
“啊?”南飞飞惊慌道:“不会吧?要是这样,咱们拦得住他么?”
那边,夏浔汇集了正在家中帮忙建造的工人匠人,一大伙人拿着工具直奔杨家祖坟,一路上整个镇子人迹全无,所有门户都关得紧紧的,只有大街上做生意的外姓人,用一种怯怯的目光看着这些人走过,直到他们出了镇子,这些人才松了口气。
暗中蹑着的萧千月对夏浔的反应也有些意外,但他的分析与谢雨霏大体相似,越是如此,恐怕杨旭心中的愤怒越是不可遏制,他不禁暗赞罗佥事料事如神,如果此刻罗佥事还不露面,恐怕这件事真的不能善了了。
夏浔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赶到杨家祖坟山脚下,却没看到两具棺椁,正诧异间,就见一个穿着短褐,挽着裤腿,头戴竹笠,手中提着钓杆的人从山脚下的小溪旁走过来,小荻连忙上前询问,那人道:“你们是亡者本家?啧啧啧,这是谁呀,干的事忒也缺德。方才棺材抬到山下就弃之不顾了,我见一些好心人路过,问明情况后便把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