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朝阳-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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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站在被冬雪覆盖的大地上。毫无真实感。
“跑啊!”有人喊。
“快跑啊!”
“飞机会炸!跑啊!”
这时苏茉才想起要远离飞机。
厚重的冬靴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有生命的钟摆在身后啪嗒啪嗒的摇动追赶。苏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她回过头时,她乘坐的机舱在远处,尾翼部分成了更远方的一个小点。四周是哀嚎的人,三三两两。有的趴在亲人的尸体上痛哭,有的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雪地上随处可见腥红的斑点,多数是刚刚跳机的人留下的。
有个年轻的姑娘跪在她身边的雪地上哭泣,苏茉想问她怎么了,却发不出声音。
远处“嘭”得一声巨响,苏茉本能的抱头趴下,身边不停有巨大的碎片坠落。她一动都不敢动。烈火熊熊燃烧的噼啪声声声入耳,盖住了所有的哀嚎。
过了好半晌,苏茉才意识到自己幸运的躲过了碎片的袭击。她缓缓抬起头,机舱在雪地里变成一把燎火,烧红了天际。
站在飞机四周的人无一幸免,没来得及发出几声嚎叫就变成了焦尸,空气里充满了烤肉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
苏茉静静的站着、望着,像是雪原上的一座雕像。
登机时还是清晨,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到了头顶,空气没有因为阳光而温暖。风更加冷冽,像是要吹散血腥和焦尸的味道。苏茉怀疑上帝的光辉也照不进这里的寒冰地狱。
哭号的声音她已听得麻木,身旁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哭泣,静谧的侧卧在雪地里,像是石刻一般一动不动。苏茉想问她冷吗,靠近过去,一口冷气吸进肺里。剧烈的咳嗽无法停止,她大步跑开,一阵干呕。
那个姑娘的脸血肉模糊,鼻子凹陷进面颊,下巴不自然的隆拉着,满嘴的血已经被冻成了红黑色,和青白的毫无生气的脸组成死亡的调色盘。
苏茉想大声呼救,可没有能救她的人。一眼望去四处都是茫茫的冬雪,无边无际的白色构成巨大的绝望,将所有人收入囊中。
苏茉颤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羽绒服柔滑的布料擦过她的指尖、手背,她紧紧的攥住手机。她最先想到的不是寻求官方的帮助,而是找钟云起。苏茉被寒冷冻得麻木的手在屏幕上左点右点,手机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再点,手机依旧不相应。重新启动,屏幕还是毫无反应。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苏茉茫然的望着一望无际的白色,直通天际的苍茫,这里似乎再不会有人迹踏至。
人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蹲下身去拨地上的雪。
飞机起飞没多久就迫降了,就是说这里不会是什么荒郊野岭。
果然!即使被冬雪覆盖,下面的田垄还是整齐划一的排着队,泥土下是等待春天到来的冬小麦。
苏茉狂奔起来!她不知道哪有人家,但顺着田垄总能找到当地的村民,有田的地方一定有人!
突然!苏茉脚步一顿,她的腿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那人——如果还能称作人的话——脚背扣向后背,大腿被弯曲成不可能的角度,腿骨从中间折断,白骨突刺出来。
“救……救……救救……”
那人的耳朵撕裂隆拉在脑袋上,另一只手已经成了一团肉泥。苏茉望着向她求救的人,犹如看见地狱里的恶鬼。
苏茉急促的呼吸,恐惧占据了她的每一个细胞。她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对、对了,刀!刀!杀死这个人!就不会害怕了!不不,他是人,不能杀了他。不,要杀了他,杀死他,他一定就不会痛苦了!
苏茉无意识的在地上乱摸,希望能在茫茫雪地里摸出一把凶器。
她找到了!
但凶器上还连着一只手。
☆、第六十一章
苏茉吓得连叫都不会了,只呆呆的看着那只手,一动不动。
“啊啊啊!!!”那只手的主人大叫!挥舞着手里生锈的镰刀一通乱砍。
苏茉失魂一般怔在那里。
叫喊的人半天没等到鬼来作祟,定睛一看是个衣服脏兮兮的姑娘,脚下躺着个死人。
“丫、丫头……你、你活的死的?”大妈提着镰刀战战兢兢的问。
“我……”口舌像是不长在自己身上,嘴唇翕动,半晌她才找回语言,“我不是鬼。”这句话很可笑,但苏茉一点都笑不出来,脸颊被冻得冰冷,心底也再找不出一丝确切的感受。
“你、你们……这是……拍戏啊?”大妈向后退了几布,地上的死人即使是道具,也太渗人了。
“飞机,失事了。”苏茉脑子里有一道光指引她机械的说道,“能借我电话吗?电话坏了,我想回去。”
大妈听到“飞机失事”的时候就抻着脖子往前望,“哎呀!老刘家的田可是遭了祸了!丫头你快起来!喃们还有几个有活气儿的?”大妈这时候也不知道怕了,狠劲儿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把苏茉拽起来,“起来!跟大娘走!”
苏茉毫无生气的跟在大娘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到了村里。刚进村口,大妈就喊:“不好了!出事了!小序、小源他娘,李大婶、赵大婶!都快出来诶!出大事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村口乌压压挤了里外三重人,一个小伙子挤进来问:“他大娘,出啥事儿了?”
“田里有个飞机失踪了!”
“失踪了?”小伙子懵圈了,“失踪你咋知道的?”
“诶……那不对,不是失踪,”大妈想了半天想不起姑娘刚才说的那个词儿,“就是撂挑子了!可吓人了!那边都是死人!这丫头都是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那还有活的没?咱村儿得去救人啊!”里圈一个大娘说,“小胜子,你看看村里谁家孩子回来过年的,都叫来!小序他肯定带媳妇回来了,昨天我见着他了!”
“诶,好!”小伙儿立马就去。
不大一会儿村里人就都调动起来。
大妈把苏茉带回家,给她倒了热水,拿来电话。屋里烧着热炕,手机这会儿也好用了。
苏茉抖着手给钟云起打电话,对面“嘟、嘟、嘟”,响了三声,电话就被接起。
“苏苏,你已经到余杭了?这么快啊!”那边是钟公子雀跃的声音。
苏茉“哇”的一声就哭了。
“诶?苏苏你怎么了?”钟云起大急,“出什么事了?你病了?在哪呢?是不是出事了?你别哭,什么事都有我呢!”
从未有过的惊恐占据了全身,她此时真切的感觉到那恐惧几乎要把她扼死!苏茉无法自已的痛哭,钟云起在电话那头手足无措。
还是大妈说:“丫头、丫头快别哭了,赶紧喊人来救人啊!”
钟云起在那头听得模糊,隐约听到救人什么的,问道:“是不是阿姨不好了?你别哭,我立刻联系专家!”
“不是……”苏茉止不住哽咽,“飞机、飞机……失事。”
“你说飞机,失事?”钟云起难以置信的问。
“嗯。”
“那你怎么样?你在哪?不对不对,你伤到哪了?你别怕!我马上想办法!”
“我没伤着,被村里的大妈救了,飞机刚起飞就掉下来了,我不知道在哪。”
“你现在别乱动,就维持这个姿势,慢慢躺下,躺到我带人来!你在大妈家是不是?你把手机给大妈!”
钟云起不知道和大妈说了什么,大妈连说了几个“不用”,又说了一个村名,不知道是“云封村”,还是“云峰村”。
苏茉想不起过了多久,钟云起来了。他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医生。飞机失事,不可能毫发无损。
苏茉一直躺在大妈的炕上,大妈带钟云起进来时,苏茉像是丢失母亲的孩子一样哭起来。
“别哭、别哭!”钟云起也快急哭了,还强做镇定,“你躺好,我带了医生,看看有没有骨折,检查完咱们就上救护车。”
这时候苏茉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他是哪里找来的救护车,又是哪里叫来的医生。
医生上来查体,她就老实的躺着,不时呜咽,如深夜听到鬼故事的幼童。
苏茉突然大声痛呼!医生正按在腹部。
医生的职业素养很好,脸色一点没变,就问她:“是不是口渴?”
苏茉点头。
医生对钟云起说:“她皮肤苍白、呼吸浅,可能是内出血。”
“我们立刻去医院!”钟云起当即说道,“来不来得及?一定来得及!我们马上去医院!”
“不能去就近的医院,”医生迅速做出判断,“附近的医院肯定很快会被伤患占满,而且乡镇医院医疗条件不行。”
“马上回幽州!”
钟云起飞车而来开的是一家幽州名医院的救护车,后面还跟着保镖车,和两辆装救援物资的面包车。面包车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与当地部门接洽好,直接去交接救灾物资。
救护车里另外有一名护士。上了车苏茉被垫高下肢,立刻加了监护仪和氧气,并进行补液。
钟云起在一旁握着她的手,手心里都是冷汗。他紧张的问:“她怎么出这么多冷汗?”
“别紧张,目前病人生命指数稳定。”湿冷也是内出血病人的重要表现,医生不会这么说,钟公子的表情看起来已经快被吓死。
苏茉没有感觉到特别的不适,她只是喉咙里很干,上车时已经喝过了温热的淡盐水,现在又想喝水。
去医院的路上多处都被交警管制,防止受难者家属大量涌入,道路堵塞,阻碍救援人员和物资的准时到达。钟云起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特权,一路畅通无阻,一个小时就开到了幽州市内。
到达医院,院内医生接诊,确定生命体征暂时稳定后,立刻开了一堆化验单,指明检查顺序,由一名实习医生全程陪同。这个时候大多数伤员还没有被转移到市内,急诊检查非常顺利。
检查结果出来的很迅速,但接诊医生左看右看,非常为难。从片子和指标上没看出腹腔内出血,连阑尾炎都看不出,只能说明病人有可能上呼吸道感染,俗称感冒。
但病人确实有明显的腹痛感,又是在经历过重大事故之后,从诊断学上来说,这一点无法忽视。一旦有没查出来的问题突然爆发,可能来不及抢救,病人会立刻死亡。
在钟云起的强烈要求下,医生开了PET…CT。PET…CT检查时间漫长,钟云起非常害怕检查当中苏茉突然大出血。在检查室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抽取他的生命。
然而PET…CT的结果显示,没有任何异常。
一个坠机的伤患,一旦出现问题抢救不及时,是件要命的事。不仅钟云起害怕,医生也很害怕。面对钟公子的压力,院方怕出问题无法承担责任,决定请医院专家会诊。
医院权威的老教授今天休假,被院长派车接来。
老教授听主治医生介绍情况,看了检查单,亲自为苏茉查体。病人腹痛明显,这点毋庸置疑。他思考了一下,对护士说道:“把病人衣服掀起来。”
护士想将苏茉的衣服卷至上腹,但稍微一动,她就痛得大呼。在场的医生彼此交换眼神,检查不出来的内伤,只能手术探查。一旦开腹,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没有术前检查带来的万全准备,很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把衣服剪开。”老教授说。
护士拿剪刀上前从中剪开了苏茉下腹部的上衣。上面一条三指宽的明显勒痕暴露在众人面前。
教授看了看,又按了按,“飞机带子勒的。”然后让人开了治淤血的药。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像是直立发呆的兔子。
“噗。”苏茉突然笑出声。
钟云起看着她愣了半晌,也跟着笑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说。
检查了一圈真的就是感冒发烧。苏茉在雪地里又跑又摔又受惊,发烧再正常不过。因为是坠机,医生认为还是要留院观察。钟云起立刻点头同意。
苏茉租的房子已经退了,就在医院留下观察,医院有人准时送水送药送饭,也省去很多麻烦。
当夜,苏茉不间歇的梦到,自己要掉下飞机,宋朝在飞机上向她伸出手。她用力去握,却怎么都抓不到。高空中呼啸而来一阵大风,风里像是裹挟着刀片,立刻将她四分五裂!
苏茉突然惊醒,惊恐的大张着眼睛!
耳边有人嚎啕大哭,她一转头就看见狰狞的血盆大口。
苏茉吓得心脏要停跳,“你怎么在这儿?!”
任婕两眼通红,像是困在牢笼中的狮子。她大吼:“他妈的!奶奶个球!老子以为你挂了!”
苏茉一觉醒来,除了惊魂未定,感冒都轻了几分,嗓子也不难受了,就剩下轻微的咳嗽。她离挂了还有点远。
今天钟云起预约的心理咨询师来给她做心理辅导,防止重大灾难留下心理创伤,她还不能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