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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双序曲-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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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我躺在归龙寺后山的林丛中,第一次觉得死亡离我如此之近。”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时我就在想,是不是这些年错事做多了,天要亡我。”
    傅正言似乎猜到了什么,随口问道,“是江家救了你?”
    宋延巳双眼微眯,下颌微不可查的点了点,“恰逢江家的女眷路过。”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江沅,那是个桃花盛开的三月,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桃树下,一袭嫩黄的衣衫衬得她冰雪可爱,她好奇的看着他,小嘴红润的如同枝上刚刚落下的桃瓣,只是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好听。
    她说,你要死了吗?
    死?宋延巳躺在草堆中,胸口的箭头早已被他拔下,血淋淋的印在长袍上,失血过多让他有些头晕,发白的唇色带上了一抹紫青。他想,他怎么可能死,他还没有建功立业,没有为母亲报仇,没有把那些瞧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他怎么敢死,怎么能死。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对着眼前的女子露出笑意,“小姐若是肯救在下,在下自然不会死。”
    哼,江沅轻笑出声,低头看着地面,绣鞋无聊的踢踏着面前的小石子,“本小姐为何要救你。”
    宋延巳思索了片刻,便伸手摸向腰间的佩带,每动一下,都是剜心般的痛楚,许久,他才从腰间摸出一块拇指大小的古玺,翠色如墨。
    那是宋家少东的私物,几乎可以调动大半个宋家的产业,是母亲临终前亲手交给他的,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打着这块古玺的主意,“在下愿以南梁宋家产业换小姐施予援手。”
    江沅柳叶眉微跳,似真的在思考一般,就在他耐心快要用尽,才开口笑道,“我一未出阁的小姐怎好要外男的家产。”
    “那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活人可比死物赚钱。”她笑眯眯的蹲下,直视着他的眼睛,伸手戳戳他胸前的伤口,顺便按进去一颗珠子,眼里闪烁着他未曾见过的明亮,“此珠乃我江家祖传之物,名为鱼人鲛,遇血即缠肌肤,永存于血肉之中,想要取了必须割肉三分,我方才按在了你心口上。”
    珠子进入身体的一瞬间,宋延巳眼前一阵眩晕,剧烈的疼痛似乎要把他的身体撕裂。最后靠着仅存的一丝神智拉回了片刻的清醒,他眉头不可置否的抽动了下,余光扫向江沅的脖颈,杀气控制不住的溢满了全身,她白皙的皮肤上透着微红,他只要伸出手轻轻一下,就能这这颗美丽的头颅再也抬不起来,让这红润的小嘴再也张不开。
    “我无恶意,自然也不会让你剜了心肉还我。”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江沅警惕性的往后挪了两步,“万一我救了你,你却跑了,本小姐无凭无据岂不是很吃亏。”
    “哦?”生存的本能强行压下了萌生的杀意,他笑着疑问出声,“那小姐想要什么。”
    “我救你,你自然是欠我的。若是不还,本小姐就说你偷了江府至宝,要知道,证据可镶在你心尖上呢。”江沅见他眼神中戾气散开,这才松了口气,随手捡起身侧的树枝在俩人面前划开,狮子大开口,“一条命,万两金。”
    好大的口气,宋延巳有些失笑,而面前的小人似乎感觉不到什么不妥,一副就该这般的表情。
    “自然。”
    事后,他被藏在江沅的马车里带回府邸,江沅是左冯翊的嫡女,出门带了不少高手在身边,一路上也不会有不开眼的查她的马驾。
    江沅是治下好手,眼里也容不得沙子,身边的丫鬟婆子嘴封的叫一个紧,他在江沅的春暖阁住了半月有余,别人也只道她请了个面容丑陋的的琴师,不曾传出过其他。
    再后来,他不告而别,之后的事,傅正言也就知道的差不多了。
    “啧啧。”傅正言听得倒吸一口气,扇柄一收,好奇的挑开了他的衣襟,心口之上,隐着一枚龙眼大小的洁白,周边已与血肉融为一体,他忍不住咋舌,“这江小姐下手真是狠辣,若想取出来,必定要剜了这心口才行。”
    “我可没打算还她。”宋延巳随手挥开他挂在自己衣襟上的扇柄,眸光一转,抱着手炉笑的温柔,声音却带着冰渣,“虽狠辣了些,到也是个好的。”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傅正言也就是笑着听听罢了,可是从宋延巳口中说出,却变了意思,他连忙用折扇按住面前人的手臂,目光里含着不认同,“中离,你可莫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宋延巳黑瞳清亮,并不答他,似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你……你……”傅正言有些无言,你了半天,才继续道,“那思珺怎么办?”这些年,顾思珺对他的好,傅正言看在眼里,也不止一次的感叹上天不公,便是个指婚的媳妇,给宋延巳的也是个天仙般的人儿。
    见他提到顾思珺,宋延巳原本平静的表情更是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我并非良配。”静默了片刻,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看向傅正言,眼神颇为认真,“穆挈那边如何了?”
    “能如何,继续在穆府里当着小少爷,成天的窝在府里。”提起穆挈,傅正言脑海里划过那个一天到晚黏在宋延巳身边的穆小少爷,道,“其他都好,就是懒散了些。”
    腊月初八。
    江沅捧着小银碗一个人坐在屋外的台阶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貂皮,绣鞋上的坠子被寒风吹得一高一低。
    碗里的腊八粥早已凉透,她就这么安静的捧着小碗,看着城南的大火烧红了天际,兵戎相见的碰撞声,厮杀中的哀嚎声,穿过层层门墙传入江沅的耳中,江忠嗣早有准备,府内几日前就换了一批精兵良将,里里外外被护成了一座铁桶。
    火光照在江沅脸颊上,她紧紧闭着眼睛,睫毛不停的抖动,经文从她口中被熟练地念出来。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诃。
    她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口中不停重复着往生咒。
    前生的后几年她没少念这些东西,她手里折了太多条人命,敌人的、朋友的、后妃的、皇子的,多到她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她们出现在她眼前,面目狰狞。
    这么些年,久到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忘了,可是,当哭喊哀嚎的声音传入耳朵,她发现,自己忘不了,忘不了那些至死都拽着她衣袖不松的手指,忘不了那些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

第6章 若如初见

江沅闭着眼,回忆的碎片铺天盖地的冲她砸来。
    在无尽的憎恶惊恐与愤恨中,她敏感的捕捉到了那双干净的眼眸,无论她杀了多少人,走错了多少路,那双眼睛看她的时候总是含着笑的,干净到她不敢直视,这么好的一个人儿,她怎么舍得杀他,怎么舍得别人杀他。她那么保护他,可自己最后留给他的,却是观云阁的纵身一跃。
    忽然,一丝冰冷抵上了她的脖子,背后之人声音含笑,打断了她的回忆,“江小姐,送在下出城吧。”
    江沅微微睁开双眼,一时有些迷惘,本能却促使她前探了下身子,与刀刃拉开两指的距离,她呆了片刻,才回了神,“我可不记得有说让你拿刀指着我出城。”
    砰砰砰——
    院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小姐,是——”
    碧帆刚进了院子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眼前一黑,被人一掌打晕。
    孟习之速度很快,做这动作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
    见碧帆倒下,他才再次转身望向江沅,她的背后是城南腾起的火龙,火光映在她洁白的披风上,显得面前的女子尤为壮烈,“江小姐这表情,好似赴死一般。”
    江沅不愿意与他多说,贝齿轻咬着唇瓣。她在思考,她逃不了,只能送他出去。江沅透过□□,妄图看到孟习之真实的表情,记忆中的人影渐渐与他重合。
    江沅深知,便是自己真带他出去,依着前世对孟习之的了解,他也定会杀她灭口以绝后患。
    半响,江沅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浓浓的笑意,她生的恬静,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眉眼弯弯,一副安全无害的表情,“孟先生与我谈个条件吧。”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孟习之摇摇头,踱步到她面前,匕首轻轻滑向她的喉咙,笑道,“我可以随时杀了你。”
    江沅伸出手指抵住移动的匕首,刀刃在她指尖划下了一条细长的小口,浸出点点血珠,有点疼,“我死了,你也跑不了。”
    “小姐这是打算拿江府为我陪葬了?”孟习之脸色暗了下来,收起一贯的笑意,眼神冷的像冰刀。
    “你大可一试。”江沅面不改色,“我父亲赠了荆州,开了皇城,省了淝安王多少心思,便是真发现你在江府又如何?到时候,我在大军前一抹脖子,说不定还能成就了父亲。”
    “你知道我是谁?”孟习之忽然开口。
    “不知。”他问的突然,江沅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她脑子转的快,即便胸口心跳如雷,声音也被她压得相当平稳,“父亲说临安混入了别国奸细,而你又这般急着劫我出城,想来那人便是孟先生了。”
    见他不说话,江沅继续补充,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的商量,“大家何苦鱼死网破。”
    “你倒是个聪明的。”孟习之收了匕首,玄色的刀鞘带着固有的纹理,如同他这个人。早晚有一天,他会变得如同这片黑,沉静稳狠,滴水不漏。可如今,他还只是安随侯府的世子,会疑惑,会犹豫,并非后来卫国那个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镇国公。
    “你对我起了杀心,我自然是要自救。”这点江沅到不介意和他坦白。
    “你想如何?”雪生不知从哪冒出来,骇了江沅一跳。
    “我只要你一诺。”江沅看了眼雪生,不做搭理,抬头直视着孟习之的那张脸,似乎想透过它看到别人,“若我能安全送你出城,我要你答应,无论何种情况下,你不能伤我杀我。”
    “这般简单?”孟习之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妥,她一个弱质女流,还真不值得他下手杀她,不过,这是只小狐狸,免不了他有些狐疑。
    “就这么简单!大丈夫一诺千金!”江沅怕他反悔,连忙伸出手掌与他击了三下,然后指着雪生的鼻子,“你来做见证!”
    街上战火纷飞,江沅一身蔚蓝小褂,头发简单的绑了条小辫子,一路上尽带着孟习之往小巷里钻,这条小道太过隐蔽,若不是当年宋延巳带她走过一遭,她还真不相信有人知道这条路。
    至于大路,她是万万不敢走的,很多事情理顺了,原先看不清的事这会也知道的真切了,京兆尹家的小姐前世被乱箭射死在长阳街,想来也是因为这厮吧,只不过这世他被自己阴差阳错的带回了自个府中。
    前世孟习之跑的了,这世必然也跑得了,不如骗他个承诺,万一以后她出了什么差池,也好有个地可去,救命之恩,就算不结草衔环,也该涌泉相报吧。江沅想的全面,忽然余光瞥见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她心中一惊,连忙跟着一起停下,“怎么了?”
    “前方有人。”孟习之下巴微抬。
    江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长巷尽头处,一人骑马而立,身边的之人皆一身素白盔甲,如同片片羽毛,干净的不染一丝杂质。仅一眼,江沅就认出了那些战服,那是宋延巳私养的弓箭手,最擅骑射,可百步外一箭封喉。
    江沅想过无数次见到宋延巳的场景,也许是擦肩而过,也许是他凯旋入宫的途中,可没有一次是这样,他架着弓箭对着她。
    孟习之功夫高,许还能躲得过,但她就不一样了,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打个流氓地痞什么的还行,一旦对上这种精锐,是绝无活命机会的。
    “咱们躲得过吗?”江沅甩掉脑中的各种想法,眼神里带着些许希翼,有些期盼的望向孟习之。
    孟习之见她一脸殷切,嘴角微挑,“我可以,但你一定躲不过。”他每说一个字,江沅眸子里的光彩就黯一分。
    忽然,江沅猛地往他怀里一靠,倒把孟习之惊了一下,“挟持我!”
    她不想死,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想着,江沅就扯开嗓子对着远处的身影高呼,声音听上去急迫且凄厉,“将军救我!”
    马背上的身影愣了愣,宋延巳看着远处娇小的人儿,架在弓箭上的指尖微动,她怎么会在这?
    见宋延巳那边停了动作,又恰逢此地偏僻,江沅估摸着她的呼救也只有小巷中的几人知道,当下就报了江忠嗣的名,高声道,“我乃左冯翊府嫡小姐,被歹人劫持,将军救我。”
    “你确定他会救你。”孟习之的声音带着调笑在她耳畔响起。
    “闭嘴。”江沅现下可没跟他斗嘴的心思,她满脑子都在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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