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年华如羽-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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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飞得很平稳，从高空再看天空，慕云发现天空纯净的如初生婴儿的眸子，纯洁的让人心疼。白云像是棉花糖一般，软软的，隔壁坐着一个小女孩，指着窗外的白云对母亲说，妈妈，妈妈，飞机为什么撞不开棉花糖呢？是因为它太黏了吗？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奇怪，他们保持着对大自然的好奇心，想象力奇绝。待人长大，思虑变多，想象力便渐渐消失。
　　在东京成田机场下飞机后，慕云就登上了前往富士山的大巴车，脑中仿佛忽然一下就明白了日本人为什么喜欢樱花。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樱花花期很短暂，只有几天时间，日本民谚有“樱花七日”之说，足可见樱花绚烂短暂的一生，而且樱花凋落时，不污不染，很干脆，在一场寂寞的樱花雨之后，花入尘土。日本人认为人生短暂，活着就要像樱花一样灿烂，即使死，也该如樱花一般果断离去。
　　又是一路向北，和去年一样。只是奇怪沿途的旅店伙计都认识慕云，那些旅店的伙计看见慕云进来，热情招呼寒暄，争相给慕云讲解当地的樱花美景和相关传说。每到一地慕云都会问伙计怎么会认识自己，伙计说有一个叫陈云飞的男孩曾经给沿途的每一家餐馆旅店都看过慕云的照片，拜托每一个伙计好好照顾自己的妻子。
　　陈云飞果然出现在一路向北的旅途中，出现在每一棵樱花树下，每一个沿途的餐馆和旅店。云飞，你待我这样好，是想让我一辈子都记得你吗？你放心，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我会记得你的好，记得你的笑，在我们的“恋云居”里，等待与你重逢。
　　到达旭川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刚走到旭川的家，慕云就发现家似乎有什么变化，仔细一看，门前石阶两边的空地上长出来一层密密麻麻的草，那些草已经有二十厘米高，慕云蹲下来仔细看，那些草都长有细毛，叶子基生，近似椭圆，基部呈心形，株上已开有花，白色的，满地都是白色的花。正看的出神，一个声音就从身后响起。
　　“这是樱花草，是云飞君给你准备的礼物。”
　　是雪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慕云的身后。
　　“哦，谢谢你。”
　　“云飞君说你喜欢白色，这樱花草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啊，我很喜欢。”
　　“慕云小姐，你知道云飞君为什么要种樱花草吗？”
　　慕云从地上站起来，迎着雪奈满含泪水的目光，摇了摇头。
　　“那日早晨，云飞君说要让你生气离开，我答应了。可是我要云飞君吻我一次，骗他说这样你会更相信。他吻我的时候背对着你，所以你不曾看见他吻我时泪流满面的脸。慕云小姐，我爱云飞君，可是他却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
　　说到这里的雪奈擦了擦眼角流下的眼泪，她说的对，这些眼泪足以证明她爱陈云飞，一点也不比自己少。慕云想陈云飞走的时候，除了自己，也把另一个女孩的心带走了。还没有等慕云出口安慰雪奈，雪奈又开始了诉说。
　　“在你走后，他宁愿一个人在‘恋云居’里思念你，也不愿意去医院接受治疗。这些樱花草就是在你走后，他一株一株种下的，他说要向你道歉，要向你表明心迹。因为樱花草的话语就是‘除你之外，别无他爱’。”
　　这是陈云飞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就是告诉自己他只爱自己，除自己之外，别无他爱。陈云飞，你事事思虑周全，就算是要走了，也不愿错过对我的歉意。可是我早就原谅你了，不，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慕云的泪腺彻底决堤了，豆大的眼泪落在那些樱花草的花瓣上，花街泪，漫天草，无一处不相思，无一处不眷恋。
　　“雪奈，云飞的骨灰在哪里？我想要去看他。”
　　“你已经看见他了。”
　　雪奈指着满地的樱花草，凄惨的笑着：“云飞君说他要守护着‘恋云居’，滋养这些樱花草，有朝一日你回来这里，他就会知道你原谅他了，不然就算是死，他都不会原谅自己。我们就遵照他的遗愿，把他的骨灰洒在这片樱花草里了。”
　　什么？听到这个答案，慕云感觉自己头很重，脚很轻，休养了一个冬天的身体忽然就轰然倒塌，她再也支持不住了，倒在那片樱花草里，她要触摸陈云飞的指尖，感受陈云飞胸膛的温暖，她要与陈云飞在一起，她要陈云飞再拥抱自己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不愿意取名字“故地重游”，总觉得它俗不可耐。可是似乎除了这个名字，也想不出来慕云重新游玩日本这一章节的名字了，那就权且是它吧。故地重游是重点，其他的一切都是次要的，可以忽略。恰好这一章节的发表，正是樱花绽放的时候，朋友约我星期天去某大学看樱花，我答应了。也算是对慕云欣赏樱花的一种追随吧。

　　☆、山水之间

　　躺在地上，拥抱着陈云飞，慕云在心里诉说着对陈云飞的思念。
　　云飞，我原谅你了，你听见了吗？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你听见了吗？我爱你，你听见了吗？我是林慕云，现在我躺在你的怀里，你感觉到我的温暖了吗？你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我好想再听你说一遍。
　　云飞，“美人之面”我一直都戴在右手中指上，“恋云居”也在我们面前，我就在这里，你还要睡吗？你到底要睡多久啊？下个轮回里我可是不见你的，你就别指望下辈子了，你快起来。今年的樱花都已经快要落完了，我们要赶紧去看樱花了。
　　那片樱花草并没有任何的回响。慕云轻抚那些樱花草，一株株，一片片花瓣，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轻柔细致，温暖安详。眼泪落在那片樱花草里，与陈云飞的骨灰化为一体。慕云含笑轻叹：云飞，我们两个人终于又可以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了。
　　云飞，既然你不愿意醒，那就睡吧。我会守护在这里，守护我们的“恋云居”，守护玉兰花，守护樱花，守护住这片樱花草。我会替你看遍这世间所有的美景，我也会替你尝遍这世间所有的美食，所有的美好的东西，我都会替你守护住。
　　从地上站起来的慕云眼神充满坚定，为了陈云飞，她要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大踏步走在石阶上，推门进入屋内，陈设一如从前，古朴典雅的中式基调，红木的家具，山水画的屏风，檀木的茶具，金丝木飞龙的地灯，屋顶悬挂的是蝴蝶□□洛阳宫灯，桌子上的花瓶中红番花开得正艳。
　　再推开书房门，也一如从前。照窗的书桌，上边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桌上还放着绘有君子兰的硬纸灯，还有一张美人榻，一盆君子兰。书桌上的大红喜帖还在，林慕云和陈云飞的名字并肩在喜帖上写着。喜帖在，他们曾经相约为夫妻的誓言就在。
　　慕云轻轻触摸着结婚喜帖上两个人的名字，再度热泪盈眶，云飞，我是林慕云，我是你的妻子，我现在回来了，就在我们的“恋云居”里，你看见了吗？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你忘了吗？想到洞房花烛夜，慕云转身走向卧室，推开门，红烛还在，未燃烧殆尽的大红喜烛还插满整个房间，就如那日陈云飞抱着慕云走进卧室一般。
　　房间中似乎还回荡着《传奇》的轻音乐，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次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慕云随着音乐在房间翩翩起舞，仿佛陈云飞还在自己身边，拥抱着自己，耳鬓厮磨间，细语温柔的询问：慕云，你准备好成为我真正的新娘了吗？素色的流苏还在帷帐上悬着，大红色的床单也整齐的在床上躺着，一切都是那日他们结婚时的样子。
　　躺在床上，慕云开心的笑了。云飞，谢谢你给我一个家，我一定守护好我们的家，午夜梦回时，你回来这里，一定可以看见我在这里等你。云飞，你放心，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必不会撇下你投进别的男人的怀抱，我死后必会来陪你，不使你孤单。
　　重新找份工作，一切从头开始，慕云想再过短短的几十年，自己便可以去和陈云飞相会了。再见的那一天，他一定很高兴，他一定会拥自己入怀，诉说几十年的相思：慕云，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几番寒暑，慕云已经不记得北海道的樱花红了几次了。樱花落尽春归去，只知道北海道的樱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除了偶尔回国看望父母外，慕云再也没有离开过“恋云居”，漫长的时间里，慕云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思念陈云飞，和那片樱花草说话。
　　哥哥是慕云最大的支柱，每次慕云回家，哥哥都会说自己会照顾好父母，要慕云放心，同时也劝慕云保重身体。每次看到哥哥，慕云的心里就暖洋洋的，除了偶尔的午夜梦回，慕云见到陈云飞能会心一笑外，哥哥就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父母不再过问慕云的事情，大概他们也明白了，就算再操心，也抵不过命里孤独。慕云命中独身，强求不来。有谁可以抵得过命？那是在每个人一出生时，上天就安排好的。期待能改变命运的，或许只是幻想上天的一个眨眼。
　　偶尔慕云也会看看自己右掌心错落交叉，密密麻麻的曲线，发现傅伯伯终于说错了一件事情，傅伯伯说此生自己注定被俗事纠缠，不得清净。但是自从陈云飞死后，那些俗事都远离慕云了，陈云飞做到了，他真的把慕云所有的烦恼都带走了，慕云每天过着修女般的生活。清心寡欲，无求无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不过如此吧！
　　陈云飞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北海道的冬季很长，漫长的冬季里没有樱花可以欣赏，玉兰也没有绽放，慕云就只能对着门前的雪山发呆。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樱花开，樱花残，塞雁高飞人不还，徒留风月闲。
　　漫长的冬季，漫长的夜，有时候慕云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为什么觉那么少，而夜晚那么长，夜长人不寐，一晌贪欢都不可得。晓月坠，宿云微，无眠至天明。本是鸳鸯连理枝，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漫长的夜里，慕云无事可做，只能数着天上的繁星，一颗，两颗，三颗……窗外那一片天空的星星不知道被慕云数了多少遍，可每次数的结果都不一样，慕云也便有了理由，一遍一遍的数下去。每次数到天亮的时候，她都会浅笑一声，慕云，你又数错了，今天晚上可以重数了。慕云从来不敢去想：是自己故意数错的？还是天上的繁星真的数不清？
　　有人说人死后就变成天上的星星，有时候慕云也会在那些星星中仔细寻找陈云飞的影子，祈祷着陈云飞在天上过得很好，但又祈祷陈云飞不要和身边的其他星星走得太近。因为总有一天，她也是要变成星星的，只希望到时候偶尔的轨道运行交错中，她和陈云飞可以有一个眼神交汇的瞬间。
　　若是阴云密布的夜晚，没有星星可数，慕云便会起身到书房，抽出一卷诗书，细语低吟，像是陈云飞就在她对面坐着，专心听她读书一般。书读得累了，就在美人榻上小憩一会儿，感觉陈云飞就在身边，那梦里尽是来日两个人相见的场景。
　　北海道漫长的冬季里总有白雪的身影，它们纯洁无暇飞舞的样子像极了从天上飞下来的一个个精灵。不，它们就是从天上飞下来的精灵，精灵落在房檐上，结成冰凌，在天气暖和的时候，又化成水滴。在寂静的夜里，一滴一滴，声声到天明。这个时候慕云会暂时放下星星，数着滴声到天明。滴声哀怨，慕云不知道那滴滴声是愁声？还是数不尽的相思声？
　　漫长的冬季，漫长的夜也就这么过来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到樱花绽放的时候，慕云都会对着夜空的星星低声说：“云飞，离我们相见又近了一年呢，你开心吗？等着我，我很快就来和你相会。”一年一年，时间也过得飞快。
　　浪花有意千里雪，樱花无言一队春。又一年的北海道花季开始了。其实北海道的樱花没有富士山的漂亮，但是因为北海道是最晚凋谢的，所以还留恋樱花的人们也会追逐到北海道，留恋最后的樱花。
　　慕云不用出门，就可以欣赏樱花，但是每年樱花盛放的时候，慕云都会离开“恋云居”一阵子，去富士山，沿着当年陈云飞带自己欣赏樱花的足迹，再重新走一遍。一路向北的旅程，和熟悉的旅店、餐馆伙计打着招呼，也算是替陈云飞谢谢那些伙计们的用心。
　　只有那两个月，慕云是不在“恋云居”的。每天和樱花待在一起，抚摸每一棵樱花树，但不会对樱花说话，怕樱花知晓她的思念。郎君已乘黄鹤去。深心无处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