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钉子户-第2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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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国公爷,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之藻大笑起来:“人口增加固然是政绩,可是难民减少,同样是政绩啊!两者比较,难民多了要消耗粮食,还要担着风险,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作乱。多少人巴不得送出去呢,就看国公爷敢不敢要!”
“敢,怎么不敢!”
张恪眼前一亮,他顿时谦逊了不少。别以为你有几百年的见识就了不起,要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张恪手上缺少的就是熟知大明情况的地头蛇!
“国公爷,老朽在山东河南都治理过黄河,平常年份,百姓食不果腹,每逢灾年,巷无炊烟,野多暴骨,萧条惨楚,目不忍视,母弃生儿,父食死子,人间地狱,百姓都挣扎着死亡边缘!”
张恪吸了口冷气,不解地问道:“辽东战乱灾荒不断,情有可原。难道中原百姓也如此不堪吗?”
“哎,老朽所说,不及十分之一。中原灾祸是三分天灾,七分**。藩王、大户盘剥无度,侵占田亩,十之**,却不承担丝毫税赋。天大的担子都落在贫苦百姓身上,为了完粮纳税,甚至不得不卖儿卖女。说句不客气的,中原已经是腥膻遍地。**,只等一颗火星,就要引火烧身。”
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偶然的,大明到了现在,农民起义的趋势已经不可扭转了。
“李先生,你可是让本爵把难民迁移到辽东来,缓解中原的压力。”
“略尽寸心吧!”李之藻讪笑道:“老朽刚刚遭到弹劾,已经调到南京担任大理寺少卿,只怕不久就要致仕回家。听闻国公爷喜好西学。治理有方,才斗胆来见识一番。胡言乱语,请国公爷不要见怪。”
张恪扫了一眼李之藻,心中暗笑。既然是调到南京,不往南跑,反而北上辽东,怎么可能光是为了看看!
不过张恪也知道。文人都好面子,想让他们干活,必须把毛捋顺了。
“李先生。光是你这个提议,至少一个巡抚职位。既然朝廷不用,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到辽东屈就?”
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李之藻就摆摆手,笑道:“老朽年纪大了,脑筋也不清楚,只怕要辜负国公爷的盛情了。”
孙元化忍不住了,心说师叔啊师叔,多好的机会,千万不能溜走了!
“师叔,您老不知道,辽东人才的确不足,尤其是文官。就拿小侄来说,要管着造炮、炼铁,甚至连造船都要盯着。还要计算各种账目,数量之多,让人焦头烂额,您老人家要是可怜小侄,就留在辽东,帮帮我吧!”
孙元化开口请求,李之藻顿时犹豫了起来。
张恪笑道:“李先生,您要是不嫌弃,辽东巡抚非您莫属。朝廷给我三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权力,我准备设在巡抚之下,设置诸司,处置政务。先生若是有合适人选,还请推荐一二。”
“不忙!”李之藻笑道:“国公爷,老朽也可矫情了,您能否告知,让我管什么?”
“这个,主要是三个方面,最重要的就是屯田,其次是修筑道路桥梁,督造城池,再有是传播西学。”
“西学?”李之藻,还有门口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都瞪大了眼睛。
“没错,就是西学!”张恪强调道:“我大明的士人把精神头都放在孔圣人,孟圣人身上,让他们讲人性,谈修身,甚至阴阳五行,圣人祖宗,有心无心……这些东西他们能讲三天三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是让他们算算赋税,处理河工,每年有多少海外商船前来大明,一匹棉布价值几许,恐怕没有几个能说得清楚。”
张恪同样心情激动,恨不得揪着那些无病呻吟的士大夫,别整天仁义,满嘴道德,救不了百姓,填不饱肚子。
还是要柴米油盐酱醋茶,放到朝廷,还是要怎么收税,怎么练兵,怎么建设,别的都是虚的!
“西人在最近上百年间,突飞猛进,很多方面已经超越了大明。尤其可贵,他们各个科目条分缕析,研究的越来越深。反观我们呢,还是抱着似是而非的圣人微言大义,如此下去,早晚被甩在后面。我准备在辽东建立西学院,聘请名师,选拔优秀年轻人,学习西学。学成之后,就在辽东为官,一展所长。”
“好!”李之藻忍不住拍起巴掌,感叹道:“老朽一直想推行西学,只是朝中没有国公爷如此开明之人。不过办学需要明白人,老朽推荐一个,此人名叫杨廷筠。虽然论起天文历法不如老朽和徐阁老。但是他早年是心学中人,交友广泛。只要把他请来,保证能吸引青年才俊,光大西学。”
第四百一十二章 论关系的重要
宽阔绵延的运河之上,千帆竟过,南来北往的官员商人络绎不绝。一千多年来,这条运河就是中原王朝的血脉,贯通南北,不说别的,光是从江南运到北方的漕粮就有四百万石,而且还在快速增加之中。
一艘造型别致的大船从南向北而来,稳稳当当,速度一点不慢。
在船头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布衣麻鞋,手里拿着拐杖,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小老头。在他的身旁,恭谨地站着一个中年人,满身的绸缎,奢华无比。光看衣服,分明主仆关系,可是实则尊卑却掉了个。
老头眯缝着眼睛,眼光扫过那些吃水极深的粮船,突然问道:“北方这些年水旱蝗灾,年年不断,老夫看听闻九边各地全都仰赖东南漕粮。包先生,那辽东更是苦寒之地,只怕粮食也不够吃吧?”
中年人正是包士卿,他急忙躬身,笑道:“杨老大人,这您就猜错了,辽东的粮食不光够吃,听说去年还卖到了京城,辽东稻米香甜油亮,宫里都采购了不少!”
“哦?”杨廷筠微微皱眉头,并不相信。
“包先生,莫要哄骗老朽,这辽东如何能产稻米?当老朽不懂农时吗?”
“呵呵,老大人,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您,的确是如此。张侯,额不,是国公爷,他几年前就提出了暖房育秧的技术,愣是向老天抢了二十天!下霜之前,水稻都灌浆成熟,比南方的粳米还好,您说这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忙啊?”
包士卿得意地说道,偷眼看去,只见杨廷筠突然眯缝着老眼,一动不动,钉在了那里。一副苦心焦思的模样。
包士卿索性闭上了嘴,这位杨老大人辞官之前,当过右副都御史,在清流之中很有名望。如今又是国公爷指名邀请的人物,因此包士卿亲自坐船,到了杨家,把老头恭恭敬敬请出了山。
正在思索之间,突然一阵风吹来,运河竟然起了一道浪头,足有三尺来高。大船跟着晃悠起来。站在船头的杨廷筠也跟着晃起来。
“不好!”、包士卿急忙欺身过去,用身体挡在了老头前面。
嘭!
一声响,包士卿身体倒下去,后脑勺正好磕在了船舷上,天旋地转,包士卿差点昏死过去。他咬牙撑着,急忙看了看杨廷筠,心说自己无所谓,要是老头伤着了。吓着了,那可没法和国公爷交代。
他急忙看去,谁知老头竟然没有害怕,反而是嘿嘿笑了起来。一张老脸都开了花。
这下可把包士卿气坏了,真是老小孩儿小小孩儿。我替你挨了一下,你还有闲心幸灾乐祸啊!
“老大人,您老没事了吧?”
包士卿故意把调门提得很高。杨廷筠猛然惊醒,老脸一红,急忙抓着船舷。爬了起来,包士卿也跟着哼哼唧唧爬了起来,用手一摸,后脑勺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要是放在脑门上,就是南极子了!”
杨廷筠抱歉地说道:“多亏包先生了,老朽感激不尽。其实老朽刚刚失态,是偶有所得啊!”
“哦?老大人想到了什么?”包士卿好奇问道。
“刚刚刮了一阵北风,天气就要一天天寒了。南方一年能种两季粮食,北方只有一季。归根到底,还是温度二字啊!”
他们二人摔了一跤,手下人急匆匆跑上来,把他们搀扶到船舱。
坐下之后,杨廷筠捋胡须笑道:“修远给我写信,让老朽出山辅佐平辽公,信中就提到了一点,说是从受灾省份迁移灾民去辽东。老朽就在想着,辽东苦寒战乱,若是迁移人口过去,岂不是把百姓推到火坑里吗。再有若是辽东仰赖朝廷漕粮,迁过去的百姓越多,朝廷负担越大,岂不是背着抱着一般沉吗!”
包士卿笑道:“老大人,虽说国公爷的事情小的知道不多,但是您放心,迁过去的百姓绝对不用担心粮食。”
“包先生?国公可有妙策?”
“妙策不敢说,辽东屯垦开荒成绩斐然,另外在倭国和朝鲜也有商船采购粮食。再告诉您老一件事,鸡笼(弯弯)已经开垦了田庄,有十几万人种粮食呢!”
杨廷筠听着,脑袋彻底不够用了!
“怎么,辽东在海上还有兵力?”
“实不相瞒,国公爷收编了海盗头子李旦,他在倭国、琉球等地都有势力,船队上千,手下百姓几十万,听说西洋人都十分忌惮。”
“原来是他啊!”
杨廷筠眼前一亮,显然他和传教士来往很多,听说过李旦这么一号人物。
“没想到平辽公如此深谋远虑,看来老朽不干活是不行了。”杨廷筠笑道:“先别急着北上,在东昌府停下来,老夫去拜会一下山东巡抚。”
……
山东巡抚官署门前,大门洞开,一个中年官员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一见到杨廷筠,揉揉眼睛,急忙紧走几步,不敢置信地惊呼道:“哎呦,是老大人来了,这是吹得什么风啊,下官迎接来迟,还请老大人恕罪!”
“呵呵,老夫闲云野鹤,早就不吃大明的俸禄了。孙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诶,老大人,您还是像在都察院一样,叫我学通吧!”
杨廷筠心里暗暗点头,眼前这位叫徐治,字学通。当年在都察院的时候,是浙江道御史,杨廷筠没啥提点他,能升任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成为一方封疆,也有杨廷筠的帮助。官场最讲究人情,虽然杨廷筠不做官了,徐治丝毫不敢怠慢,把他请进了正厅,坚持让老大人坐在上垂首,他在一旁陪着。
“您老怎么突然北上,可是朝廷要起用老大人了?”
“呵呵,不是朝廷要用老朽,是平辽公,他让人给老朽修书,要办什么西学院,李之藻已经去了。老朽也不好拒绝,只能走一趟了。”
“原来如此。”
徐治暗暗点头,突然眉头皱起,压低声音,说道:“老大人,下官以为您还是别去为妙。”
杨廷筠眉头紧锁,摆摆手,让包士卿退了出去,然后问道:“学通,莫不是你和平辽公有什么龃龉?”
“老大人,实说了吧,新任的山东总兵乔福这段日子打着剿匪的旗号,搅得山东天翻地覆。我刚刚得到密报,他偷偷把百姓装上船,运到了海外,我要参他,还有张恪,荼毒生民之罪!”
杨廷筠一听,心头里暗喜:张国公,老夫就帮你化解了麻烦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 化敌为友(求票)
杨廷筠不动声色,一脸淡然的笑容,可是在徐治的眼里,这笑容实在是意味深长,不由得他不仔细想想清楚。
“老大人,您是觉得下官不该参奏张恪?既然如此,我就只参乔福,您老意下如何?”
“哈哈哈,学通,老夫是在野之人,国家大事我早就不管了。”杨廷筠说着低头喝茶,根本不搭理徐治。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徐治的脸上也渐渐发红。
“老大人,按理说看在您老的面子上,下官绝对不该找张恪和乔福的麻烦,可是您不知道啊,姓乔的有多可恶,简直欺人太甚!”
杨廷筠挑了挑寿眉,笑道:“我听说乔福还是武状元,又在长生岛击杀奴酋野猪皮,骄兵悍将,飞扬跋扈是难免的!”
“我的老大人啊!”徐治气得一拍桌子,须发皆乍地说道:“要光是飞扬跋扈,也就算了。他,他简直胆大包天,要是不弹劾,我对不起天下读书人!”
“有这么严重?”
“比这严重,您知道吗,在半个月之前,他剿灭了一伙泰山土匪,搜出了几份来往书信。然后就愣是往衍圣公府跑,要衍圣公交人,府里不答应,他愣是调了十门红衣大炮过来。那可是圣人的苗裔,历朝历代谁敢对衍圣公不敬,他区区武夫竟然在圣人门前动用大炮,简直飞扬跋扈到了极点,目中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非要把他参倒了!”
徐治越说越生气,须发皆乍,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立刻拿把菜刀,去找乔福同归于尽。可是一低头,却发现杨廷筠还在慢条斯理的喝茶。
“是明前的龙井,年轻的时候喜欢喝铁观音,到老了就喜欢平淡了,龙井啊,瓜片啊,都不错!”
徐治听到这里,差点摔在地上,鼓起来的气泄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