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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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大元帅府警卫营的士兵们潮水一般涌出,封路,封门,一切车辆行人都被勒令原地停下,违令者杀无赦。
陆荣廷盯了陈子锟看了几秒钟,忽然嘴角抽搐了一下,将枪抛给护兵,大剌剌道:“押回去,本帅要亲自审问。”
说罢转身进了帅府,陈子锟被一群护兵五花大绑起来,被架起来的一刹那,他瞥见陆荣廷走路一瘸一拐的。
大街倒卧着几具护兵的尸体,虽然掌心雷的子弹威力有限,但陈子锟枪法精准,弹弹命中眉心,这几个倒霉蛋都是当场毙命,血流满地,大帅府的士兵们端来一盆盆水冲刷着街的血迹,临街茶楼商铺的老板伙计连同客人都被押走审问。
陈子锟被押进了大帅府签押房,护兵们将他绑在椅子,饱以老拳,别看广西人瘦弱,但是拳头却是硬的很,这几位练过咏春拳,把陈子锟当成靶子打,打得他血流满面,眼睛也肿了,牙齿也松了。
“呸,就这点劲,再来!”陈子锟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怒吼道。
护兵们大怒,正要下狠手,副官来传达大帅的命令,带犯人过堂。
护兵们架起陈子锟,把他抬到大帅白虎堂前,扑通一声掷在地,陈子锟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去,眼前的一切都被染成了红色。
堂将星闪烁,一帮广西大将簇拥着陆荣廷,如同百兽簇拥着虎王一般。
“说,谁派你来刺杀本帅的?”陆荣廷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语调不高,但威严无比。
陈子锟冷笑:“我自己要杀你,何需别人派遣。”
副官呈两把手枪和从汽车门挖出的子弹道:“启禀大帅,这是凶犯所用之枪弹。”
陆荣廷看了一眼,让副官转呈给其他将军观看,某大将道:“这把袖珍手枪我见过,是陈炯明送给孙文的。”
陆荣廷点点头:“后生仔,孙文给你多少钱?”
陈子锟道:“我说过了,是我要杀你,和他人无关。”
“大帅,毙了他!”堂下卫队长扶着驳壳枪喊道,今天他的手下伤亡惨重,这口气岂能咽得下去。
护兵马弁们也一起吵嚷道:“大帅,毙了他!”
陆荣廷冷了脸,举起一只手。
下面立刻鸦雀无声。
“既然不是受人指使,那本帅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来行刺?”陆荣廷问道。
陈子锟咬牙切齿道:“怎么无怨无仇,你派人暗杀了我姑姑,我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陆荣廷眉头一皱:“你姑姑是何人?”
事到如今,陈子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即道:“我姑姑乃是浙江女侠尹维峻,半月前被你暗杀于汕头,难道阁下杀人太多,已经忘了么?”
陆荣廷冷笑一声道:“本帅自起兵以来,杀人无算,光手刃的法国兵就不下百人,过手的性命一条都没忘,不过本帅光明磊落,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明杀,何来暗杀之说?”
陈子锟针锋相对道:“大言不惭,你敢说海军程璧光不是死于你手?”
陆荣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陈子锟有些错愕,不知道他笑从何来。
突然,陆荣廷止住笑,脸现出冰霜之色。
“这是孙文告诉你的?后生仔,你太年轻了,程璧光和孙文素有龃龉,下手暗杀程的是孙文,而不是我陆荣廷!”
陈子锟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陆荣廷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孙文不光暗杀了程璧光,光复会陶成章亦死于他手,就连他们国民党人宋教仁,也是孙文指使人暗杀的,这个孙大炮,当真是天下第一伪君子,他随便动动嘴,就有一帮无知少年为他杀人放火,哼哼,若是你今日得逞,我老陆也和他们同去了。”
陈子锟如遭雷击,陆荣廷乃一粗暴老军头,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反而更加可信,自己又不是什么大角色,他犯不花言巧语欺骗自己,难道说陶成章不是死在光复会叛徒之手,而是死于革命战之手?
孙文先生温暖的笑容,光辉的形象,在他心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人就怕丧失了信念,陈子锟接触革命时间很短,受到的教育和熏陶也是屈指可数,被陆荣廷这样一说,眼神不由得恍惚起来。
旁边一员大将道:“大帅,这小子胆敢冒犯虎威,不如立刻拖到街斩首示众,也好立威。”
一帮金肩章纷纷赞同,陆荣廷不理他们,问道:“后生仔,本帅刀下不杀无名之辈,报你的名来,也好给你墓碑写字。”
“就写光复会陈子锟好了,生日不详,死于今日。”陈子锟倒也洒脱的很。
陆荣廷眼睛一亮,向着身后一将道:“老陈,这小子和你一个辈分的,是不是你家亲戚啊。”
被他乘称作老陈的是广东都督陈炳焜,当即笑道:“我可没这门亲戚,后生仔,你是哪里人?”
陈子锟道:“我是孤儿,居无定所,没有籍贯。”
“这样啊。”陈炳焜点点头,他是陆荣廷的心腹,岂能不清楚老司的心思,若是一般刺客,早就下令斩杀于市了,哪会花费这么多时间审问过堂,看来大帅是起了爱才之心啊。
想到这里,他干咳一声道:“大帅,卑职以为,广东乃民主之地,焉有不经法院审判随便杀人的道理,即便是刺客,也要移送法庭审理为宜。”
陆荣廷环顾四周:“本帅觉得可以,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道:“大帅英明。”
陈子锟被架了下去,投入监牢,堂的陆荣廷揉了揉小腿,苦笑道:“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今天差点就见阎王了。”
陈炳焜道:“大帅吉星高照,神佛庇佑,一定没事的。”
陆荣廷拈起一枚变形的蘑菇状子弹头说:“这小子是真想杀我啊,把子弹尖都挫开了,不过他经验还是不足,若是不做炸子,兴许真能打死我,这一加工,子弹穿透力大降,连车门都打不穿了。”
陈炳焜道:“既然孙大炮欲杀大帅而后快,咱们不如将此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也让孙大炮清醒一下,广东到底是谁的地盘。”
陆荣廷轻蔑道:“生造反,三年不成,孙大炮也就是耍耍嘴皮,搞搞暗杀了,就让他呆在海著立传,至于这个后生仔,哼哼,有点意思。”
陈炳焜道:“大帅莫不是起了收服之心,卑职听说革命党都是一根筋,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陆荣廷道:“我不是没动杀心,如果我问他为何刺我之时,他说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当即就毙了他,可他说是为亲人报仇,说明中毒不深,还有一腔忠义,再加他功夫了得,如果收为己用,当是可造之材。”
陈炳焜道:“恭喜大帅,收服了一员虎将。”
陆荣廷摆摆手:“还早,先关着再说,让他清醒清醒。”
……
陈子锟被带到一间房子里,几个护兵将他按在地,用大皮鞋猛踢,踢得他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眉弓裂了,肋骨断了,脸血流不止,眼睛肿的更是看不清东西,刚开始还能骂两句,到后来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一直在外面抽烟的副官走进来道:“好了,再打就打死了,不好向大帅交差。”
护兵们这才悻悻的停手,拿了一盆水浇在陈子锟头,然后把他拖了出去,丢进了帅府牢房。
当陈子锟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他睁开眼睛,发现身缠着干净的绷带,脸的血污也洗干净了,伤口还包着橡皮膏,他挣扎着起来,发现自己戴着手铐脚镣,长长的铁链分量极重,铁镣是用铆钉铆死的,砸都砸不开,更别想逃跑了,这还真是死刑犯的待遇。
环顾四周,牢房狭小,草席瓦盆,桌摆着一壶酒,两碟菜。
“这就是传说中的断头酒么?”陈子锟道。
“这是你的牢饭。”黑暗中传来冷冷的声音。
第二卷 风起 第五十六章 南军少尉
陈子锟艰难的爬起来,坐到小桌子旁,端起酒壶倒了一杯,一仰脖饮了,烈酒刺激到破损的口腔黏膜,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嘶,够味!这什么酒?”
那个陌生的声音道:“这是贵州茅台出的土酒。!。”
陈子锟大为感慨,没想到平生第一次喝久负盛名的茅台酒,却是在死牢之中。
索性举起酒壶狂饮一大口,大呼:“痛快!”
“后生仔,你都快死了,怎么一点都不怕?”那人道。
陈子锟道:“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来来来,别藏着,与我喝一杯。”
黑暗中走出一个穿旧军装的瘸腿老头来,腰里挂着一串钥匙,随着走动哗啦呼啦直响,他一边拖着瘸腿走路一边道:“怪不得大帅不杀你,你这小子倒有些意思。”
走到近前,竟然拿钥匙开了牢门,和陈子锟面对而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咂咂嘴:“贵州出好酒,燕赵出豪杰,后生仔,听你口音是北方人?”
陈子锟道:“我是孤儿,不知道家乡在哪里。”
老军道:“这便是了,大帅也是父母早亡,从小孤苦伶仃长大,你今日行刺大帅死罪难逃,不过这份勇武倒是可圈可点,好汉子,我来陪你喝酒。”
两人饮了几杯,陈子锟的目光瞄到老军腰的钥匙,道:“你这老头胆子不小,难道不怕我么?”
老军哈哈大笑:“活了六十岁,什么世面没见过,我跟着冯军门在镇南关杀法国鬼子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陈子锟道:“原来是老英雄,失敬。”
老军淡然一笑道:“不过一老伤兵罢了,若论英雄豪杰,两广之地,首推我们大帅。”
陈子锟道:“不过一武夫尔,遑论英雄?”
老军道:“后生仔,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陈子锟道:“洗耳恭听。”
“从前有个小孩,两岁时死了爹,十岁死了娘,小小年纪在外漂泊流浪,睡过破庙,睡过棺材,十六岁时为民除害,打死法国牧师的恶犬,背井离乡来到龙州水口,帮土司看守坟场,练得一手好枪法和一身虎胆,后来呼啸山林,专杀洋人,对百姓秋毫无犯,被人称为义匪。”
老军说道这里,顿了顿才道:“再后来,这个人做了大清的广西提督,民国的两广巡阅使,偌大一个中国,半壁江山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就是陆荣廷陆大帅。”
陈子锟肃然道:“果然是乱世豪杰!”
老军得意的笑笑:“江湖有云,北有张作霖,南有陆荣廷,其实这句话不对,张作霖岂能和我们大帅相提并论,有次南北议和,张作霖和大帅在京城相遇,两人比试枪法,张的枪法在大帅面前只是雕虫小技而已,张不服,要比身的伤,大帅当场脱了战袍,清点伤痕足有八十余处,而张作霖只有五十余处,从此张再不敢在大帅面前嚣张。”
陈子锟沉默了,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老军的话虽然带点感彩,但不失真实,能从一个孤儿混到坐拥千里江山的大帅,陆荣廷当真算得是一代枭雄,这样的传奇经历,身为七尺男儿,岂能不心向往之。
可惜自己一颗大好头颅就要授首在刑场之,再多的抱负也难实现了。想到这里他不免叹气。
老军又喝了一杯,摇摇晃晃出去了。
……、
如此六日,老军每日都来陪陈子锟喝酒聊天,每日大鱼大肉供着他,伤势倒也好的迅速,到了第七日,陈子锟已经对陆荣廷的光辉历史以及广州军政府的来龙去脉耳熟能详了,粤语水平也大有长进,说还不是很利索,但听起来已经七八不离十。
忽然牢门大开,一队警察进来将陈子锟押走,带进广州刑庭,法庭之已经有五名獐头鼠目的囚徒正在接受审判,法官一拍惊堂木问道:“尹维峻可是尔等所害?”
陈子锟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为首囚徒道:“不错,正是我们汕头五虎所为。”
法官道:“因何杀人?”
囚徒道:“只因那日我们抢了一个靓女,正要行事,被她坏了好事,我们打不过她,只好另选时机,从广州购得枪械,蒙面将其打死,方才出了一口恶气。”
法官道:“当街杀人,罪无可恕,依法判决尔等死刑,可有不服?”
囚徒们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呆若木鸡,有的磕头求饶。法官一挥手,将他们押了下去。
“原来姑姑是被这些流氓打死的。”陈子锟心中巨震。
接着,陈子锟被押审判台,法官拿起案卷看了看,问道:“七日前你刺杀军政府总裁陆大帅未遂,行刺过程中击毙四名卫士,击伤五人,可是事实?”
陈子锟昂然道:“是。”
法官也不啰嗦:“杀人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