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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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纷纷之中,这雪却是越下越大了,等又过去两天之后,别说城外大雪封路,就算云州城内,也几乎被大雪封了路,街上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会出来了。直到那些简单修缮了全城绝大多数房舍的飞腾军出现在街上扫雪时,众人才不禁再次吃了一惊。
但是更吃惊的还在后头。
就在飞腾军开始扫雪没多久,不少住在附近的吐谷浑人也冒了出来,他们不再只是呆在自家帐篷里烤火、跳舞,而是派出了不少青壮,与飞腾军一道参与扫雪,并且很快与飞腾军打成一片。有一些细心的人这时发现了一点意外的情况:这些吐谷浑人似乎都是听从飞腾军那几位旅帅调动的……
又两rì,雪停。扫雪继续持续了一天,然后终于大功告成。
同时这一天,州府衙门忽然发出通告:飞腾军扩编,高薪招募兵员。可就在不少汉家儿郎跃跃yù试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已经堵满了吐谷浑人……
卷二 开山军使 第156章 万家生佛(二)
“老师!”冯道快步走上阁楼,对正在静静看着雪景的李曜行了一礼,喜孜孜地道:“不出老师所料,城里城外的乡亲们对飞腾军此次募兵并无不悦之意。若说唯一有些质疑的,也就是为何飞腾军不征募汉军了。”
李曜轻轻闭上眼睛,道:“这不奇怪,我飞腾军此番征募近千军兵,却无一个汉军,云州百姓自然会有些疑问。不过,某料也仅仅只是有些疑问罢了。云州这些年打的仗还少么?死于兵灾的青壮也不在少数,不征募汉军,有助于他们休养生息,这一点他们即便不会认真思索,但总会明白这不是坏事。”
冯道点头称是。
李曜又问道:“如今征募的情况如何了?”
冯道jīng神一振,答道:“远超预计!老师,这次来应募的吐谷浑、回鹘、吉嘎斯、契丹等游牧部落青壮,足足有三千多人。我飞腾军预计招募不过是一千左右,足可以优中选优,确保这批兵员都是上上之选。”
李曜微微露出笑容,睁开眼睛,朝冯道轻轻点头:“好,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以你这般年纪,能把这件事办妥,虽然有李书记相助,也足见你自己的能力。今后多加锻炼,定是为师的左膀右臂,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未必不可能。”
冯道忙道:“学生若有些许成绩,还不都是老师谆谆教诲的结果?只须老师不嫌学生蠢笨,学生敢不为老师竭心尽力?”
李曜不再回应这句话,而是说道:“先前的计划,需要略作一些修改。”
冯道微微一怔,迟疑道:“学生愚钝,还请老师示下。”
李曜道:“吐谷浑赫连部之新兵,控制在五百人左右,其余回鹘、契丹、吉嘎斯等部,也征募五百人。”
冯道双眸一亮,脱口道:“三足鼎立?”
李曜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三足鼎立之后是什么?”
冯道愕然蹙眉,试探着问:“那……不是三家归晋了么?”
李曜转过头去,看着风雪中的云州,淡淡地道:“魏蜀吴争来争去,纷纷扰扰数十年,名将云涌,好不jīng彩。可是最后得天下的,却是晋。”
冯道眼珠转了一转,蹙眉思索片刻,忽然下定决心,问道:“老师愿为晋否?”
李曜头也没回,哂然一笑:“晋武承数代之基业而成大事,某可能比否?”
冯道呵呵一笑:“老师未尝不可承数代基业。”
李曜转过头,盯着他看。冯道毫不回避,直视李曜。
片刻之后,李曜才问道:“晋武此人,你作何观?”
冯道略一思索,坦然道:“前明后暗,不失一代帝君。”
“前者何明,后者何暗?”
冯道答道:“其在位前期厉行节俭,为巩固政权而废屯田、行分封、颁律令、奖良吏,对民生休养恢复起了巨大作用。是以能西北固边,东南灭吴,一统山河,乃秦皇、汉武、光武之后第四位一统天下之君,何其明哉?而统一天下之后,却奢侈腐化,荒·yín·纵·yù,晋国遂出现石崇斗富之千古笑谈。更别说他分封诸王,使其驾崩之后不久便出现八王之乱,大伤晋国元气,以至有五胡乱华之千古奇哀,何其暗哉?吾师若愿为晋武,学生不敢不附,只愿吾师效晋武前明,而弃其后暗,则学生万死何辞?”
李曜听后,笑了一笑,道:“晋武果然后暗否?”
冯道微微扬眉:“老师另有高见?”
李曜道:“你可还记得为师与你说过的君子之道?”
冯道点头道:“老师教诲,学生铭记在心,时刻不敢或忘。君子者,为天下谋利者也。”
李曜正了正面sè,肃然问道:“那么晋武,可曾忘了为天下谋利?”
冯道一怔。
李曜却接着道:“司马炎建立晋朝后,一方面继续执行和平国策,不因急于建立功业而胡乱兴兵,一方面休养生息,推行仁义的《泰始律》爱护百姓,扩大生产。他下诏在全国释放奴婢,并组织起来代替士兵军屯,增强了国力。原先,在曹魏奢靡**的基础上,司马师治理了军队的贪·腐,而晋武帝则更进一步要求百官廉洁,并且采纳了尚书胡威要求严管三品官员的建议。晋武帝推崇节俭你方才也说过,史书上说他‘承魏氏奢侈刻弊之后,百姓思古之遗风’,提倡恭俭,他的廉洁甚至得到我朝太宗文皇帝赞许。陆云在给吴王的上书中,也提到晋武帝即位二十六年,没有再修建宫殿,多次下诏严格禁止奢靡。若他果然如你所言,前明后暗,则后期他一统天下,何以不学始皇,修他一个气势磅礴的阿房宫?”
冯道微微皱眉,陷入思索。
李曜却不等他,继续道:“晋武帝对百姓是仁慈的,在国家统一后,他继承了司马昭优待蜀国君臣百姓的政策,也优待吴国君臣,并且提出对江东百姓免除二十年的赋役,得到百姓的拥护。可道,你想想,后来司马氏仅仅五个宗室南渡,便能建立东晋,这与江东百姓感激晋武帝可有关系?太宗文皇帝说他‘制奢俗以变俭约,止浇风而反淳朴’。有些人说他骄奢卖·官,实为误解,刘毅也只是说他的大臣卖·官,晋武帝晚年有纵然豪强、外戚的缺点,但却也没到腐朽的程度,不能把极个别现象当风气。陆云不是就说,晋惠帝诏天下‘虽严诏屡宣,而奢俗滋广’。晋武帝在统一天下后执行占田制,允许百姓占田百亩,当时没有土地兼并,国内太平,有太康盛世的景象,百姓有“天下无穷人”的民谚。散骑常侍邹湛说‘世谈以陛下比汉文帝’,而刘颂在上书中也说百姓把晋武帝比作汉文帝,可见晋武帝在全国是得到百姓爱戴的。”
李曜叹息一声:“晋武帝能解除曹魏宗室和东汉宗室的禁锢,优待三国的宗室是值得赞许的,他‘仁以厚下,俭以足用’,总体上来说,应该是瑕不掩瑜。他在晚年有纵容豪强,喜欢宴乐的缺点,可是从中也能看到他的本质依然是俭朴的,他关心舅氏,听说王恺与石崇争富,想帮王恺,送去的珊瑚,却也比不上石崇家中中等档次的,可见他自己并没有奢侈富贵。他外出参加宴乐,到王济家,看到饮食、器具华丽,感到不适应,没等宴会结束就离开了,这说明他并不喜欢华衣锦食的生活。他听说和峤家有好李子,让他送来些,和峤是出名的吝啬,被杜预称有钱癖,结果只给晋武帝送来数十个。当时那些豪强世家在当时对晋武帝态度,并非像我大唐,有许多科举出身没有强大家族背景的官僚,对皇权敬畏服从。”
冯道的面sè显得有些动摇,却仍迟疑道:“那后来的八王之乱?”
李曜微微一笑:“这就是历史的局限xìng了。”
冯道皱眉道:“历史的局限xìng?此作何解?”
李曜道:“就是说,每个时代的人,对事件万事万物的看法是不同的,你不能要求晋武帝有我太宗文皇帝的眼光,因为这个世界总在不断的发展、不断的进步。就说晋武,晋武帝能在复杂环境中,抑制豪强,不让他们对国家造成影响,主要是对百姓实行仁义,制定占田政策削弱豪强,推行mín zhǔ、释放奴婢来阻止豪强势力过度膨胀,这些都是进步的政策,但是因为这个‘历史的局限xìng’,所以他有的政策也表现为负面影响,比如让州郡二千石以上官吏的女儿入宫选拔,这被许多人说是荒·yín无道,但其实也是为了限制士族豪强家族之间联姻,强化皇家地位尊严。你要知道,这道政策在具体执行时,晋武帝也是让自己的杨皇后负责,可见他不是为了自己的yín乐,甚至他偶然说一个女子美丽,被杨皇后反驳了,却也没有强求,结果杨皇后选拔时把漂亮的都不选。所以说,可道啊,尽管这个政策有些过分,但是也没有损害百姓,只对豪强有影响,他们采取的措施是‘名家盛族女子多败衣粹貌以避之’。可道,为师与你说这些,是告诉你,评价古之人物,最终还是要依据他们对人民、国家的所作所为是否进步、仁义。”
冯道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谢老师教诲。”
李曜点点头,再次转过身去。可不料冯道的声音却又在背后不依不饶的响起:“然则老师终究是要效仿晋武,让三家归晋否?”
卷二 开山军使 第157章 万家生佛(三)
对于冯道这个学生,李曜是很满意的,纵然他有些时候过于执着,甚至到了执拗的地步,也不会让李曜生起气来。
此时的李曜面对这个无法回避的问题,终于开口了:“若司马昭仍在,晋武何为?”
冯道两眼一亮,却微有迟疑:“老师的意思难道是……?”
李曜轻轻叹息一声,语气很轻但却坚决:“忘恩负义,非君子所为。”
冯道面sè微微一黯,但很快又重新振奋起来,道:“老师说的是,忘恩负义,确非君子之所为。”
他一边说着,心中忽然想到:“若是大王忽然身死,老师岂不是……不对,大王神勇,岂能忽然身死?再者,老师虽是大王义子,也深得大王器重,然则就目前来看,大王并未有传王位于老师之意,老师如今也尚未有足够威望能在没有大王遗命的情形下强行登位,若是大王真个身死,那才是真正的麻烦。可若要等到大王有心传位于老师且其自然死亡,那却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正发愁,却听见李曜吩咐道:“你若无他事,便先下去吧,为师还要思考一些事情。”
冯道无奈,只好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是,学生告退。”
等冯道下了楼,屏风后忽然转出一个中年文士,带着笑容道:“明公高足虽然略显稚嫩,然则天资聪颖,思虑非凡,更何况又有明公悉心教导,某观其今后定是天下宰执、世之名臣……袭吉为明公贺。”
李曜笑着起身道:“袭吉先生请坐。某早已说过,明公之称,愧不敢当,先生便唤某正阳便可。至于可道,他人是聪明的,不过如今还只是一块璞玉,美则美矣,不堪细品。”
李袭吉笑着与李曜分别落座,然后道:“某也说过,一俟大王百年之后,这河东大业早晚必入明公之手,某早一rì称,晚一rì称,迟早也是要称的,有甚不可?”
李曜笑了笑:“某自问从未有争嫡之举,为何袭吉先生对此这般肯定?”
李袭吉也笑了起来:“没有么?”
李曜眉头轻轻一挑:“有么?”
“哈哈哈哈!”李袭吉忽的仰天一笑,然后盯着李曜的眼睛,缓缓说道:“倘使某未入飞腾,明公之布局,某自问的确无法探之。然则某入飞腾已近一月,又为掌书记之职,经手各类文书信函,不仅飞腾军,连带军械监诸事某亦可参与其闻,如此若还不能看出明公心中所想,则明公将某从大王手中要来,岂非一步臭棋?以明公之大才,焉能作如此无用之举?”
李曜也哈哈一笑:“袭吉先生此言,某却委实没有听得明白,倒要请教先生,某有何布局?”
李袭吉捻须道:“明公与折氏交好,西北非但无忧,而且虎踞强援。”
李曜笑着摇头:“某与折氏,不过是因有并肩同壕之谊,因此信函往复较多罢了,袭吉先生何必惊奇?”
李袭吉却不细说,反而又道:“大王对河东的统治时刻不敢轻忽,乃是因为以王氏为首的河东门阀世家对沙陀仍心存疑虑,然则一旦大王千秋驾鹤……王氏他们会最乐意谁成为河东之主?”
李曜笑道:“王氏与某交好非是一rì两rì,难道那时候某便开始布局了?再说,王氏虽然势大,然则我河东军内部王位、帅印之更迭,他们又使得上什么力气?”
李袭吉仍不辩解,只是继续道:“飞腾军很快便要扩编至一千五百人,而其兵力之来源,则分为三份,一曰沙陀五院,二曰赫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