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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东唐再续-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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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传闻大体上看,似乎是没有问题的,真实xìng相当高。唯一值得商榷的是这个传闻太过活灵活现,甚至出现了“是时,李都校面对李飞腾的质问面红耳赤、无言以对”、“李飞腾怒斥存信:‘尚有半分人xìng否?’,存信惭愧无地,不敢辩。”之类的说辞。
  到了最后,全城的茶博士(类似于后来的说书先生)也忽然统一了口径,开口就是“今rì某要说的,乃是‘李飞腾三骂李都校’!诸位客官听真:话说昨rì巳时,雷鸣电闪,大雨倾盆,李飞腾乘节帅马车出了节帅王府,正行至郑家祠堂,忽听得前方吵嚷。李飞腾心中生疑,如此大雨之下,怎会有人积聚喧哗?遂下车查看。诸位客官,李飞腾这一看,可就不得了了。你道何事,原来是……”当下便将李存信逼迫郑张氏母子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直说得众茶客义愤填膺,恨不能冲进李存信府中痛打他一顿才好。
  然后,茶博士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拿镇纸往案上一拍,大声道:“要说咱们河东军中,可不是都像李存信那等恶人,好人还是更多的。就譬如说这李飞腾李军使,那可就是个忠肝义胆、侠骨柔肠的大英雄、真名士,他下了马车,一听此事,顿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存信之罪,实无可恕,某河东军,以此为辱!存信虽为某之兄长,此时某也不可为私谊而累公义,把式,速去请盖仆shè来此,某当亲禀此事与闻’!”
  众茶客听了这句,齐声叫好,其中一文士听了,拍案喝道:“说得好!好一个不可为私谊而累公义,李飞腾诚然当得起少年英才、河东名士之誉!只是却不知这盖仆shè是否肯来,若来,又是否与李飞腾所想一致。”
  那茶博士一瞥此人,笑着点头道:“这位客官说得是,若是盖仆shè以为此乃小事,不肯前来,或是前来之后,包庇作恶之人,那就势必要生出另一波事来。不过诸位客官可以放心,盖仆shè闻讯之后,立刻赶到事发现场,并仔细听取了李飞腾之言。一如李飞腾一般,盖仆shè看过现场,调集差役、坐婆,查明案情之后,勃然大怒,立即传令,召李存信前来问话……”
  那文士茶客听到此处,忽然一叹,摇头道:“盖仆shè这一怒,未必可以当真呐。”
  那茶博士微微一怔,奇道:“客官此言却是何意?”
  文士道:“盖仆shè若是当真怒不可遏,当时就绝对不会召李存信前去见他,而是自己转身去拜见李并帅,向并帅禀报此事,而后以他在并帅跟前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来左右并帅心中所想,如此一来,李存信别说丢官罢职等闲事尔,就算并帅一时火起,直接动用军法拿了他的脑袋,也未尝没有可能。然而可惜的是,盖仆shè只是佯装大怒,实则并无置李存信于死地之心……某料盖仆shè只是将李存信大骂一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或者就是盖仆shè一通长骂,一直骂到并帅派人前来干预此事,不知据茶博士所知,其后的事实是否如此?”
  这文士一番话说完,其他人只是觉得有趣,或是惊讶,唯独茶馆东厢雅阁之中,两名年轻人却是同时目露jīng光,对视一眼,露出凝重之sè来。
  “燕然,你是晋阳百晓生,你可知道此人来历?是否是王家学士?”
  说话之人,正是外间茶博士口中称赞不已的李存曜李军使,而他对面所坐的,便是依旧穿着白sè儒服的王笉了。
  王笉的确算得上是晋阳的百晓生、万事通,但对于此人的来历,她却也摇了摇头,道:“却是未知。”
  李曜颇为意外地蹙起眉,沉吟道:“此人仅仅从这半真半假的话中便猜到盖仆shè的心思,这份能耐,绝非常人可有,某料此人必大才也。”
  王笉微微一笑,道:“兄长若yù招揽此人,某为兄长探知。平儿,你去。”
  那边萍儿从屏风后转出,微微一礼,领命去了。李曜则微微有些错愕,王笉失笑道:“兄长有何可奇,某知太原大事,未必尽知小事,听此人口音似为洛阳人,非我太原之士,某认不出来,也不稀奇。不过他既然显露出洛阳口音,某家中自有人知道其来历,平儿出去一问,自然知道。”
  李曜这才醒悟过来,王笉虽然对晋阳人物知之甚详,但有些外来士人,她也未必个个都认识,大人物固然识得,名气不彰的却就不然了。估计这些名声不够显赫的文人,她家中只怕是另外做了记录或者另外有人关注,只在家主需要之时才奉上情报的。
  想到此处,李曜不禁有些感慨,这些千年世家能够承续如此之久,除了那些放在台面上的文人雅士学者大儒,果然都是有不少暗实力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话。却听外面那茶博士道:“客官慧眼如炬,后事果然如此。盖仆shè大骂李都校之时,大王忽然派人将李都校叫去了节帅王府,据说……现在还没放他出来。”
  那文士笑了一笑,却不再多言,只是端起茶来,轻轻喝了一口,模样悠闲,似乎这一结果早在他意料之中。
  那茶博士又说了一会儿,一边说,一边时不时朝那文士望去,似乎生怕又被这文士打断。好在这文士自发那番议论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悠然喝茶。
  李曜在雅阁之中望去,越看越觉得此人绝不应该是无名之辈,正在心中猜测之时,萍儿已然回来。
  李曜忙问道:“可知此是何人?”
  萍儿笑道:“此乃榆次县令李袭吉是也。此人乃是洛阳人,其父李图,曾为洛阳令,乃玄宗朝左相李林甫之后。李袭吉曾中进士,后值丧乱,出奔河中,再后因访友而来河东,入帅府为府掾,不久后,李并帅表其为榆次县令,至今在任。”
  李曜眼前一亮,竟然是李袭吉!史书上说李袭吉文章极好,但却淡泊名利,如今rì之状来看,只怕是真的。
  李袭吉文章好,李曜是知道的,因为当初他读本朝太祖的某些八卦文,知道太祖当年曾叫姚…文…元读《五代史·李袭吉传》,所以他闲着没事也去读了。李袭吉的文章,举一例便可说明:天复年间,李克用议yù修好于梁,命袭吉为书以贻朱温,书曰:
  “一别清德,十有余年,失意杯盘,争锋剑戟。山长水阔,难追二国之欢;雁逝鱼沉,久绝八行之赐。比者仆与公实联宗姓,原忝恩行,投分深情,将期栖托,论交马上,荐美朝端,倾向仁贤,未省疏阙。岂谓运由奇特,谤起jiān邪。毒手尊拳,交相于幕夜;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狂药致其失欢,陈事止于堪笑。今则皆登贵位,尽及中年,蘧公亦要知非,君子何劳用壮。今公贵先列辟,名过古人。合纵连衡,本务家邦之计;拓地守境,要存子孙之基。文王贵奔走之交,仲尼谭损益之友,仆顾惭虚薄,旧忝眷私,一言许心,万死不悔,壮怀忠力,犹胜他人,盟于三光,愿赴汤火。公又何必终年立敌,恳意相窥,徇一时之襟灵,取四郊之倦弊,今rì得其小众,明rì下其危墙,弊师无遗镞之忧,邻壤抱剥床之痛。又虑悠悠之党,妄渎听闻,见仆韬勇枕威,戢兵守境,不量本末,误致窥觎。
  且仆自壮岁已前,业经陷敌,以杀戮为东作,号兼并为永谋。及其首陟师坛,躬被公兖,天子命我为群后,明公许我以下交,所以敛迹爱人,蓄兵务德,收燕蓟则还其故将,入蒲坂而不负前言。况五载休兵,三边校士,铁骑犀甲,云屯谷量。马邑儿童,皆为锐将;鹫峰宫阙,咸作京坻。问年犹少于仁明,语地幸依于险阻,有何觇睹,便误英聪。
  况仆临戎握兵,粗有cāo断,屈伸进退,久贮心期。胜则抚三晋之民,败则征五部之众,长驱席卷,反首提戈。但虑隳突中原,为公后患,四海群谤,尽归仁明,终不能见仆一夫,得仆一马。锐师傥失,则难整齐,请防后艰,愿存前好。矧复yīn山部落,是仆懿亲;回纥师徒,累从外舍。文靖求始毕之众,元海征五部之师,宽言虚词,犹或得志。今仆散积财而募勇辈,辇宝货以诱义戎,征其密亲,啗以美利,控弦跨马,宁有数乎!但缘荷位天朝,恻心疲瘵,峨峨亭障,未忍起戎。亦望公深识鄙怀,洞回英鉴,论交释憾,虑祸革心,不听浮谭,以伤霸业。夫《易》惟忌满,道贵持盈,傥恃勇以丧师,如擎盘而失水,为蛇刻鹤,幸赐徊翔。
  仆少负褊心,天与直气,间谋诡论,誓不为之。唯将药石之谭,愿托金兰之分。傥愚衷未豁,彼抱犹迷,假令罄三朝之威,穷九流之辩,遣回肝膈,如俟河清。今者执简吐诚,愿垂保鉴。
  仆自眷私睽隔,翰墨往来,或有鄙词,稍侵英听,亦承嘉论,每赐骂言。叙欢既罢于寻戈,焚谤幸蠲其载笔,穷因尚口,乐贵和心,愿祛沉阏之嫌,以复埙篪之好。今者卜于嚬分,不yù因人,专遣使乎,直诣铃阁。古者兵交两地,使在其间,致命受辞,幸存前志。昔贤贵于投分,义士难于屈雠,若非仰恋恩私,安可轻露肝膈,凄凄丹愫,炳炳血情,临纸向风,千万难述。”
  朱温看罢书信,对敬翔等人说道:“李克用兵败乞和,望喘余息,犹气吞宇宙,还说什么‘马邑儿童,皆为锐将’‘yīn山部落,是仆懿亲’!尔等回信,狠狠替孤骂他一通!”
  敬翔等人自然遵命,写了封回信,但无论如何没有李袭吉的文笔和气势。朱温看了,也只得叹道:“李克用现在就剩这么点地盘了,居然还有这样的才智之士!如果说已孤王的智谋筹算,再能得李袭吉这样的笔才,那才是如虎添翼啊。”身为朱温第一谋士的敬翔,以及一干谋臣纷纷自愧弗如,因此李袭吉文名更盛。
  至于淡泊名利,却是李曜这一瞬间的明了。李袭吉方才仅仅凭那几句半不搭调的话,便能将盖寓、李克用的心思全部猜得清清楚楚,可见他的政治智慧绝对不差。但历史上他的施政建议并不多,只是有一次,李克用势力大弱,不得已开始“整顿内务”的时候,他曾经建议说:“希望大王尊崇德礼,爱护部下与百姓,尽量节俭以减轻百姓负担,外边坚守以保境安民,同时练兵整顿军队,鼓励农业生产。自古以来都是平乱时期用武将,治国安邦用文臣。稳定赋税,规范法令,赏罚分明,那部下就没有强横之人乱政乱军;亲近正直人,那众人便不再担心被人诽谤诬陷。如此实施清明之政,则不求富而国家自然富足,不求安而国家自然平安。”
  除此之外,李袭吉似乎便没有什么建设xìng的意见了。
  但刚才的那一幕让李曜发现,李袭吉绝不是想不出建设xìng意见,而是肯定出于某种心态而故意不吭声。
  什么心态,李曜此时难得去想,他想的是,这个人才,有必要挖到!
  此人不仅是文士,还是能吏,这是在五代最为缺少的一类人才,不可不要。
  须知唐末五代时期,与“武将”相对应的“文臣”,就其组合成份而言,实际上是一个相当庞杂的群体。在他们之中,有的来自往rì的名门、官宦世家,有的自身即前朝旧臣,有的则逢风云际会或凭藉自己的能力起自民间。他们有的曾经从文业儒,有的素来不学无术;有的长于治事,有的不堪繁剧;有的洁身自好,有的则谄谀无行。他们中既有“儒生”“文士”,亦有所谓“文吏”。
  文臣群体的构成特点,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其内部关系。以“华族科名”为特征的“衣冠之士”,自唐末长期居于领袖群伦的朝廷重臣宰相之位;而五代的近臣谋士班底,则主要由一批沉浮于社会基层、在战乱及重建过程中涌现出来的善断繁剧、兼具刀笔吏干之才者组成。文臣群体中不同类型人物之间素存的芥蒂,在动荡之中显露无遗。只要看看李振者流对于“清流”的嫉恨,杨邠、王章等人对于礼乐文章的鄙薄,就不难明白,“文臣”们彼此之间的成见有多深。这些人虽然起家方式、素质能力各异,在当时却攀升向同类目标,在同一出路中搏争。这种艰难生涯中之挤抑排斥、升降成败造成的敌视是刻骨铭心的。横亘于他们之间的沟壑,实际上并不浅于文武之间的畛域区分。
  此时还算唐末,衣冠之士还有一定地位,再过十年,兼具“名族”与“文学”背景的所谓“衣冠之士”,在朝廷决策过程中所能起到的实际作用就会相当有限,但他们仍在竭力利用自身在社会上的影响力,试图维持其最后的地位。这种状况在唐末以及号称承继“大唐”的后唐时期反映得尤其突出。
  唐朝末年的zhōng yāng朝廷,从君主到官僚回天乏术,却出现了讲求士族流品的回cháo。学界早有研究指出晚唐贡举为官宦士族、权豪子弟所充塞。咸通中举进士不第的胡曾,曾在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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