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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东方明珠-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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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还未用餐完的。她又看了看窗外,她知道无论在银行还是在餐馆,林振宇都是不会轻易在场的,他的生活已经繁忙得如同一台再也不能轻易停止运转的机器了。
  “宦淑,你到林振宇家吃饭不嘞?”前几日,罗亚琳在下楼之前,有口无心地问了宦淑一句,显然没有诚意。
  “我才不去呢!在上海漂了那么多年,他母亲的手艺还不及上海本帮菜里那些大厨师的万分之一呢。”最近,宦淑从书店里购买了些英文版的财经期刊和时尚杂志,搁置在屋角简陋的书架上,没几天便沾了灰尘,说话间她拍了拍灰尘,便取了来翻阅。
  “反正我吃得习惯。”罗亚琳不等宦淑说完,便摔门离去,手里拎着一大包家里寄来的湖南特产,连续几天都不是空手造访,怪不得林母对她这样欢迎。
  但实际上,林家内部已经乱得像锅粥,林母此番回苏北的目的怕也不止是表面那般单纯。自从丈夫溘然去逝之后,她的嘴巴又尖酸刻薄了不少。离了婚的结发夫妻终究是比不得法律上承认的夫妻,在她那死了的丈夫的遗嘱上,就财产分配和房子所有权方面的问题,可是连提都没提她和儿子的名字!宦淑不知道,在相与的这些时日,罗亚琳是否从谁的口中知晓过这段家事的一丝半毫。
  女人生平最大的乐趣不是寻访亲友就是打探奇闻轶事,反正流言一传开,银行办公室的议论就已经炸开了锅。宦淑不喜与人嚼舌,她只是暗忖:也许有一天,林振宇会和他的姨妈去争他父亲的遗产,在社会舆论和压力的攻击下,在他母亲咄咄逼人的要求下,在他自己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顾一切去争他父亲那笔原本就属于他的遗产。
  林振宇悭吝和拜金的本性不改,宦淑想起了自己对他的拒绝。
  明睿在餐桌上说起他的景况,同情道:“这又怎么能怪他?每一个人对自己的生活都是没有过多的选择权利的。现实的锁骨被扒露开来,陈列在一个人的眼前,楚河与汉界的距离,光明与黑暗的距离,天堂与地狱的距离,都已经如同朝鲜半岛上那条明文规定的三八线一样,泾渭分明并且无法更改。”
  “你要认命?”宦淑觉得,人生很讽刺。
  “过分要求又能怎样?上天在分配给每个人所拥有的东西的时候,早已经确定了命运。”明睿吃光了盘中的食物,用纸巾擦了擦嘴巴。
  “我才不认命呢!”罗亚琳娇嗔地说道。
  “他母亲前几日向我提起你,总是说一个姑娘家,独自漂泊在外头打拼,也着实是不容易,还特地叮嘱你别累垮了自己的身子。”宦淑看着罗亚琳,同时站起身来,三人推门离去。
  “真是面慈心善的老大妈。”明睿忍不住夸赞。
  ……
  “上海的房价太高,买别墅或是套间都太贵,儿子赚了几个钱,还是租房住实在。其实租房住又有什么不可以!人家从湖南来的书记的女儿都租房住,我们小家小户的,租个房子住也是合情合理。”林母趁着闲暇时候在楼道间对左邻右舍道。
  “她家里有钱,又是官宦人家,受了教育又待人谦顺,年纪轻轻的就会省钱持家过日子,天天到你家来,对你儿子有意思的不啦?”旁人嚼舌根凑热闹。
  “我对她挺满意。”林母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那个‘拜金女’怎么样?是她介绍你儿子在银行工作的噢!长得也挺标致噢!”旁人又道。
  “听谁说的乱语胡言?”林母震怒,尖着嗓子道:“你们都知道,我儿子相貌又好,学识又高,工作上又出风头,还轮得到她来提携和帮衬?”
  “她也帮衬不了别人什么哪。”一个声音道。
  “就是——就是,她自己都还指望着别人帮衬呢。”林母又道。
  ……
  这是个有月亮的夜晚,但是月色不甚皎洁,空旷的梧桐大道上,也只零零落落地倾洒下来几寸见方的月光。三人吃完晚餐便离了餐馆,走回住所来,罗亚琳和宦淑一起,明睿是和她们分开走的,她和朱信辉住在一起,房子坐落的位置和宦淑的住所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罗亚琳走在宦淑前方,心情很好。行至房门口,宦淑取出钥匙开了门。房间里的窗户是开着的,氤氲湿润的空气也多了几分,夜晚的风总是带了一种透骨的冰凉,冷飕飕的,倒不像盛夏的时候那样沁人心脾又让人心欢。罗亚琳一回来就开始在各大招聘网站和报刊上寻找合适的工作岗位,遵循她内心的理想,她是受不得委屈的,一定得另谋高就。
  可是——“另谋高就”?说的倒比唱的好听,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这是一个励志的童话故事呢!宦淑暗忖:官方新闻不是每天都报导社会有多高多高的就业率吗?呵——你就信了呢,当初自己找一份工作有多么艰难!只有经历过了的人才能用事实说话:一封封投出去的简历都是杳无音讯,面试的时候遭人白眼,惹人议论,每天咬牙支撑着高昂的交通费、伙食费、住宿费以及其他各种生活杂费。在清晨,搭乘第一班地铁去面试,然后在夜晚再赶乘最后一班地铁回来,每天在不同的公司之间来来回回地转动,像个陀螺,又像只无头的苍蝇一样,总是磕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还找不到方向,没有归属感。这样的生活总共持续了几个日月,如今宦淑已记不真切。
  或许对于那一段漂泊的生活,她唯一记得的,就只有一段既像是歌又像是诗的话语,道是:
  那就戴顶金帽子,如果能够打动她的心肠;
  如果你能跳得高,就为她跳一跳,
  跳到她高呼:“情郎,戴金帽,跳得高的情郎,
  我一定把你要!”
  不过是写在文学作品里的一个破碎的美国梦罢了。宦淑也不记得自己是几时读到的,只是每当读到这段话的时候,最先浮现在脑海的,最先让她珍惜和不舍的就偏偏那颗东方明珠。伴随着她漂泊的生活,这倒是个坚强而又脆弱的东方明珠的梦想,宦淑不提过往,只是笑了笑,人的欲望真是强大。
  这些上海漂对东方明珠的追求,确实像个欲望,无穷无尽的欲望,像漩涡一样,像黄浦江里翻滚的浪花一样,人皆有之的欲望。
  宦淑不想否认,自己也曾为黄浦江里的一朵浪花,曾梦想过出国深造,在国际上的尖端集团和企业里工作,像一双高跟鞋一样,把世界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被世界狠狠地踩在脚底下。但是现实逼迫她,让她把自己的爱慕虚荣压抑得如此不卑不亢。她记得,当她终于在浦东新区的这家银行暂时安定下来之后,她简直恨不得痛哭一场,来祭奠她过去一段时间的漂泊和流浪。
  有时,她也会有抱怨和不满。抱怨生活,咒骂社会,这样的想法也曾经在她的脑海里转悠过。的确,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社会就业率的确在年年攀升;在那环球金融中心旁,多少商界政界的领导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地进进出出,AEPC会议在这里举行,WTO论坛在这里召开——当然,每开一次会议,都会极大地促进经济的发展。可在年年攀升的国民生产总值中,谁知道今年的人均GDP又会上升多少,明年居民的幸福指数是不是能到五颗星。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每天有多少人失业有多少人还在择业?当然,宦淑能看懂什么——她又没有政治家的筋骨,一根时尚的触角而已,所有的漂泊也不过是为了生活。
  但罗亚琳,花着父母的钱财来谈“另谋高就”?
  宦淑随意从书架上拿了本时尚杂志,在台灯下坐了下来。窗前,有风轻轻地吹进来。
  断断续续的声音随风入耳:“国企?外企?私企?食品类的?服装类的?还是化妆品类的?嗳——还是分为轻工业、重工业和综合型工业吧,这样选择可能多一点,嗯嗯——对对对——我真是天才——可是如此一来就很难有筛选的标准了。虽说制度和规章之类的东西自然有领导和法律来规定,但新人很多时候都是小虾米,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鲨鱼吞食了——就像当初在电器公司做财务助理一样。要不看看有什么潜力无限的会计事务所?好的是不少,但门槛都太高。”罗亚琳滑动着鼠标啧啧叹气,愤愤不平道:“任职条件不是写着要三年五年的会计经验,就是说中央财经上海财经毕业的择优录取。看看那些世界百强五百强企业,为了彰显自己国际化和全球化的特征,毫不掩藏自己海乃百川的胸襟和气概,明文规定‘凡在海外留学深造过的一律优先考虑!’宦淑,我跟你说——”罗亚琳转头朝宦淑吆喝了一句,“前几日我去参加个面试,为了体面就比平时穿的花俏时尚了一点,面试官简单询问了几句后就对我说‘只是这个学历?没有出过国或者是接受过国外教育?’我的妈,我要是出国接受过教育还来你这里面试工作!我们极其不愉快地结束了这场面试,当然,最后,我没有得到任何录取通知。随他去呢——反正我不稀罕。”
  罗亚琳说完,又要打开淘宝、天猫、京东或是“聚美优品”,昨天她可是刚刚又让罗奇斌转了几万块过来,这都抵得上她好几个月的薪水了呢。
  宦淑在残缺破损的椅子里坐直了身子,合了手里的时尚杂志,轻声道:“Better  to  light  a  candle  than  curse  the  darkness。”
  罗亚琳没听真切“啊”了一声,反问宦淑道:“还有闲心说英文?你的《行测》和《申论》看到第几章嘞?阿姨在我来之前可是特地嘱咐了我要监督你看呢,你看明年国考和省考时间就快到了,我看你连它的第一章都不知道讲了些什么吧?不对——”罗亚琳走到宦淑身边来,揽她的脖颈,诡异一笑道,“我看你是压根连考试的名都没报。”
  都那么多年了,父母还是一意孤行——鼓励她从政或者嫁给一个从政的男人。宦淑捻自己波浪卷发的发梢,满不在乎道:“我倒是钦佩像撒切尔、希拉里、默克尔和朴瑾惠这样的政界女强人,但是——我只有一只时尚的触角,倒是缺了根政治家的筋骨呢。” 
  罗亚琳很反感她这样高傲的炫耀。依自己之见,覃宦淑不过是为了掩饰她没有能力考上公务员的愧疚和羞耻。她当然应该愧疚和羞耻,无论她的父母亲朋劝说怂恿她多少次,她都无动于衷。也没有勇气去尝试报考一次 ,当然这样做的缘由显然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可能考取得上——就像当年自己考取不上大上海的大学一样。
  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
  罗亚琳思忖了片刻,便抬高嗓门惊讶道:“不愧是我爸说的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前段时间我在报刊亭看《南方周末》还偶然看到报道说‘上海公务员考试最热门的岗位竟然出现九千多人争抢一职’的壮观景象呢!不过,阿姨是要你考湖南本省的公务员呢,这个就另当别论了呢——”
  宦淑笑着继续抚弄自己的波浪卷发——罗亚琳要是会看《南方周末》那才是真的母猪上树了呢。每次路过报刊亭,她都恨不得三步做一步走呢,还能从报纸上得知公务员招生考试信息?况且《南方周末》也不见得就刊登公务员招生考试信息,她要说这是从网络上看来的消息,宦淑还能相信她七八成,但现在看她把牛吹得这么满天飞,都完全没有否认的必要了呢。而且只见她近段时间在网站上搜集招聘信息,想来也没有闲心关注公务员的招聘吧?
  “银行空缺出一个职位,你有没有打算去应聘?”宦淑撇开她的奚落,笑问道。
  其实还要说什么“另谋高就”呢?宦淑明白,罗亚琳不过是打了个幌子,变相地表明她想要出去工作了,而且是想去林振宇工作的银行工作了,仅此而已。
  “我可以去?”罗亚琳掩藏住心中强烈的渴望。
  “只要你有实力,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宦淑又摊开了财经刊物,继续给自己补充知识,增长见识。
  “我从不怀疑自己的实力。”罗亚琳举起一本又重又厚的时尚杂志,满心欢喜地说道。那厚重的东西在她瘦骨如柴的手掌上摇摇晃晃的,确实有作为凶器的实力和潜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你要是尽心尽力踏踏实实地干下去,我敢保证,不出三年,你——就能赶上我的成就。”罗亚琳新入职银行,刚刚换上工作装,沈执中行长便走过来信誓旦旦地教诲她道。
  整个求职过程花费的时间很短,有宦淑的介绍,又有林振宇的极力引荐(这一点至关重要,一定是罗亚琳重托了林振宇的母亲,宦淑暗想),罗亚琳在求职时几乎没遭遇什么挫折。按照常理,一般人本该为这天上掉馅饼的好运气感激涕零,但是对罗亚琳来说,她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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