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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山中人-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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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甩袖子狠狠挣脱他的牵制,头也未回便迈出房门。
  身后响起秦延之疼痛的闷哼声。
  我不想回头,怕自己心软。
  若是将寨子里的亲人扔下才会得到自己的幸福,我做不到。况且,嫁与秦延之便是幸福的吗?我已经不是很确定了。
  那一天,婉转的琴音在院中飘飘散散,隐隐听闻男子低低的吟唱,凄凉悲怆:“……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
  彼时我正跟几个妹妹坐在院中闲聊,三妹妹拧着眉毛抬头问:“大姐,他唱的什么?听着我心里怪难受的,以后让离哥哥别打他了。”
  我也抬头望了望卧房的方向,淡淡道:“不晓得呢,风太大,听不清。”
  二妹妹当时正拿着凤仙花汁在染指甲,低着头随口说了一句:“听说这个状元郎以前被流放边关,大概他是在悲叹远走,思念故乡,怀念亲人。”
  “也许,也许。”我听到自己如是说。
  
  34第〇四章:讨伐军

  后来的几日,大伯二伯三叔他们多次在寨中聚头商议招安之事,意见不一,争吵激烈,无奈之余总会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我,少有的一致。
  几位叔叔伯伯都说,招安这种事情以往历代寨主都未曾遇到过,朝廷对落云山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二十五年前爹爹下山掳劫娘亲之事都不了了之。怎生到了我这一脉便如此命途多舛?
  我心想,二十五年前那会儿大概是太平盛世,轮到现下的小皇帝即位,只能说是“奸臣当道”,再离奇的事情都不足为奇,于是我便抚胸安慰大家道:“幸好只是招安,朝廷还未带大队人马围剿落云山,兴许这件事情还有寰转的余地。”
  至于如何寰转……
  答曰:未知。
  我估摸着既然还有一个月的考虑时间,暂且不急,便也照旧打打闹闹过日子,杨离却已经开始加紧操练寨中的兄弟,大有未雨绸缪之势,他抿着唇指导众人练武的样子总让我无端想起很久前的一句话:“日后,师姐在,杨离便在,山寨无忧……”
  此时此刻,我忽然感觉,腼腆木讷的小师弟杨离原来竟真是长大了。
  一日,我例行为秦延之上药,他的伤势恢复甚快,此时气色不错,俯在那里絮絮叨叨为我讲述四年前的趣事,其实那些往事我全都记得,只是再听他讲述一遍,竟还不自觉笑起来。
  他也笑得眉眼弯弯,满面柔情。
  “夕儿……”他翻身摁住我的手轻吟一声,墨玉的眼眸星光流转,生生惊出了我一身冷汗,抬头望了望屋外,绿意盎然,春天果然是发情的好季节。
  他起身,轻轻将我揽在怀里,“夕儿,你还在怨我吗?”
  “我可从未怨过旁人。”我挣了挣,没挣开,于是手脚并用使劲挣。
  “夕儿……”他拍拍我的肩头,像安抚暴躁的小兽:“我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吗?”
  我被他问得一怔,身子便松弛下来,软软伏在他的胸口,耳边是平稳而有力的心跳,我听到他的声音由胸膛中发出,带着嗡嗡的闷响:“你有没有想过,四年前的事情也许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我的傻夕儿。”他的手抚过我的肩头,攀上束起的发鬓,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细致而温柔。
  我被挠得有些痒,扭头在他身上噌了噌,又噌了噌。
  秦延之许是被我噌烦了,顺手拔掉我头上的木簪,霎时青丝撒落,披头散发……
  我感觉自己现在同女鬼无异。
  秦延之却来了兴致,抚着我长长的发丝问道:“我为夕儿扎个女髻如何?”语毕不待我回应便起身下床拿木梳。
  我见他稳稳下床,稳稳走到桌旁,稳稳搬了镜匣过来,抬头见我呆呆得盯着他,竟大大方方冲我展颜一笑。
  我不得不好心提醒他:“秦公子,你的伤还没好全,你还不能下地。”
  他抚额笑了笑:“倒是险些忘了。”他那样子顶大有些虚弱,哪里还有半分重伤的气色。
  我也学他的样子抚额晕了晕,刚想出声,寨子内忽而响起小五他们尖锐的叫嚷声,凄惨悲壮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并未听清他们喊些什么。
  秦延之的脸色却变了。
  “大批讨伐军将落云山包围啦!!!”不知是谁又吼了一嗓子,这次倒是听得真切。
  我险些一头从床上栽下去。
  这是什么世道啊,一个招安使节还不够,再来一队讨伐军,即便天将降大任与我,好歹也跟我打个商量,在下虽然眼神比较锐利,胸怀比较坦荡,气质比较粗犷,可如此三番两次的折腾实在超出本人的忍耐范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作为一个山贼,我是很有脾气的!
  我干净利索起身,随便在墙上摸了把佩剑便飞身掠将出去,只听秦延之在身后急急呼唤:“夕儿,回来,都这么大了还如此毛躁。”紧接着,我听到他扔掉镜匣追出来的脚步声。
  我念着他还有伤在身不适合参与战场厮杀,况且我也不是很确定若是真打起来他会帮哪一边,是以顺手将房门带上,吩咐院里的几个兄弟道:“门窗都用木条钉上,从现在开始给招安使节关禁闭。”
  大概我披头散发的样子有些狰狞,小五他们被我唬得一愣一愣,我心想这个效果正适合战场杀敌,即便打不过你,我也吓死你,吓不死你我也膈应死你。
  冲下山的时候,大伯二伯三叔他们已经在那里布置防线,甫一见我便齐刷刷愣在那里,几丈远的讨伐军里一阵骚动,马嘶的声音传来,似听到杨离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小侯爷过誉,落云山穷乡僻壤,大概没有您要找的东西。”
  小侯爷?
  我觉得这个称呼十分的耳熟。
  下一刻,我听到一个十二分耳熟的声音响起,邪魅中透着一丝慵懒:“有没有我要找的东西,大概只有找过了才作数,您说是不是,云寨主?”他这话是冲着我说的,闪亮的眸光越过杨离的肩头,穿过密密匝匝的树林,透过叔叔伯伯们的漆黑人头,义无反顾的落在我的面上。
  其实我很想问他,即便你的眼神翻山越岭的看到了我,又是如何认准这披头散发的女鬼便是落云山寨的寨主云夕?
  于是我也翻山越岭的望向他,这一望不打紧,倒真叫我眼前一亮,这任家二公子出落的越来越水灵,黑黑亮亮的眼睛透着点冰凉,尤其是唇角的一抹笑意,妖孽不减当年。
  我拢了拢头发,低眉顺目状,只作不认得他。
  杨离稍微侧了身子挡住他,冷声道:“想要搜山,怕不是很容易。”
  万众拥簇的小侯爷闻言不急不怒,只微微颌首道:“左右我要找的也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死物,倒是今日同云寨主一见如故,恍若旧识,不知可否到寨中做客几日,把酒言欢,聊表敬意。”他这话穿透杨离,还是冲我说的。
  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他,这人啊……编瞎话的本领在历经三年的磨练后更上了一层楼,驸马爷果然不是白当的。
  杨离的面色冷了冷,手指已经摁上腰间的佩剑。
  我晓得任墨予的武功,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赶在杨离体内的暴力因子爆发之前冲上前,握手言和:“原来是驸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努力将自己面上的笑容拧成一朵花,在春日的阳光下迎风招展,可哪成想“驸马爷”三个字刚出口,任家二公子的面色霎时晴转多云,先是凉凉得扫了我一眼,而后鼻翼微扇,冷哼一声:“郡马爷何必见外,月余之后你便是我的妹夫,在下理应前来拜访,亲近一番才是。”语毕,他反握住我的手,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驸马爷?郡马爷?
  很好!我有望跟任墨予成为连襟。
  “呃……长公主近些年来身体可好?”我哈哈干笑两声,决定挑选让他开心的话题讨论,毕竟迎娶长公主是他毕生的夙愿,由私生子一跃成为小侯爷,这也算是质的飞跃,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他没答话,只是捏着我的手用力几分,仿佛想将我挫骨扬灰。
  我忍了忍,又忍了忍,没忍住,于是反手跟他互捏。
  落云山上呼呼啦啦刮起一阵凉风,身后的三叔狐疑道:“难不成夕丫头瞧上那小子了?怎么握了那么半天都不撒手……”
  大伯接口道:“那个男娃娃不错,还是驸马爷。俗话说,对自己的定位取决于敌人,夕丫头眼界就是高,敢跟长公主抢老公,有出息!”我能想象出他竖起大拇指迎风自豪的样子……
  “我怎么瞅着他们是在掰手腕……”二伯真相了。
  半晌,我收手,扬声道:“打扫山寨,大宴宾客!”
  此言一出,寨中的兄弟迎风骚动,杨离睁大眼睛吃惊得瞪着我,不解道:“师姐……”
  我瞥了一眼面色稍晴的二公子,偏头低声教育师弟道:“我再不大宴宾客就要被他捏死了,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者……”我又扫了一眼任墨予,将声音压到最低,小心翼翼道:“你看他那样子就晓得是夫妻生活不和谐,找茬来的,我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杨离窘了窘,旁侧的任墨予嘴角一抽。
  回寨途中,我甚感欣慰的拍拍小师弟的肩头,勾唇邪魅一笑:“待会儿记得关门,放秦延之。”
  落云山寨的大戏即将上演。
  昭文侯府小侯爷对抗当年皇帝太傅之子,长公主的驸马爷对决当朝皇帝钦点的新科状元郎,代表战争的讨伐军首领挑战象征和平的招安使节,到底哪一方会胜出呢?
  我的心情蓦地大好,兴许……寰转的机会来了。
 
  35第〇五章:三足鼎

  落云山寨一时之间达到几百年来和谐的顶峰——官贼一家亲了。
  大批讨伐军驻扎在落云山的半山腰,安营扎寨,开灶做饭,惊得林中的兔子鸟兽纷纷四散,到处寻找安全的山头,预谋择日搬家。
  任家二公子带着几位心腹小厮一路游山玩水踱到山顶时,晚宴基本已经准备完毕,秦延之刚刚被从钉满木板的厢房内放出来,面色有些苍白,甫一看到任墨予,漆黑的瞳眸中似有火苗窜了一窜,而后归于平静。
  杨离的席位在两人之间,他很是客套的起身让座,娇俏的小虎牙上寒光闪来闪去,好似野兽遇到了猎物,看得我心惊胆颤,生怕他一个把持不住冲上前咬断任墨予和秦延之的脖子。
  相传娶了长公主后疲惫沧桑的任家二公子英姿飒爽得迈进正厅,一甩衣襟坐到秦延之对面,他面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冰凉的眼神一刻都未离开秦延之。
  三足鼎立之势形成后,我连忙疏散人群,大妹二妹三妹本不应该出席这种场合,可奈何这三个小妮子不晓得从哪里听说当朝驸马爷是个绝代美男子,软磨硬泡让小五他们给开了个侧席,中间隔了道薄薄的屏风,以方便她们从缝隙窥探美人。
  为了安全起见,大伯二伯三叔他们也被我劝去旁侧的席位,我本待溜过去,却被任家二公子出口拦住,语气平淡,猜不透喜怒:“云寨主,任某与你一见如故,仰慕其剑法超群,特趁此次机会想与你月下饮酒……”他说的话同当年如出一辙,听得我头皮发麻,虽是短短几句,我却品出了哀怨的味道,怎生好似我负了他一般。
  我这厢还未开口,秦延之起身搬了张软椅放在他的身侧,柔声道:“夕儿,席位上凉,坐这里吧,你是我的夫……”他硬生生将“夫人”两个字吞回肚子,换了一种表达方式:“你跟我既已拜堂成亲,自是夫妻一体,还是坐在我身侧的好。”至于谁是“夫”谁是“妻”还真不好说。
  他拉着我正要坐下,杨离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得从秦延之手中劫过我的手道:“师……”他也顿了顿,硬生生将“师姐”两个字吞进肚子,思忖道:“师兄还是过来跟我坐在一起比较合适,招安使节代表朝廷,小侯爷代表昭文侯府,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看来我的性别问题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不管了,跟着师弟有肉吃。
  我欢快得踱到杨离身侧,任墨予却抬眼扫了我一眼,忽而郁郁道:“任某有一位至亲曾不辞而别,消失数年,云寨主像极在下那位故人,任某想同寨主对饮几杯,料表感念。”他说的情真意切,可是“至亲”两字,我可当不起。
  我没动。
  任家二公子的眸光闪过一丝伤痛,他率先举杯饮了一口,起身向我伸出手,瞬间,竟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我从杨离身侧拉走,而后紧紧箍在身侧。
  这次他箍得很紧,我挣脱不得,然而他的手指又好似未用力,竟感觉不到疼痛。
  如此一轮抢寨主大战下来,胜负未见分晓,我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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