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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诺千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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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陆志远转头,笑看她一眼,“那也能算惯?你啊,也就过过嘴皮子瘾。从小到大,梓明哪点让人操心过?再说,别忘了,在这家里,你最疼他。”
  “才不是咧,明明老头才最心疼他。三个伢里头,就他的性子跟老头最像,死倔死倔的。”虽然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当,跟自家老公聊天,程依玫的言语里不由带了些娇嗔和任性。
  “毕竟二拐子工作忙,冇得时间看顾他,他们俩关系也不亲。梓明跟着老头这些年,老头不也把他带得蛮好?”陆志远安慰妻子,语调平缓。
  “好么斯好?哪点好?好日子不过,非要去受罪!臭小子,看我么样收拾他!”喝了一口水,程依玫刻意板起的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那就看你舍不舍得咯,口是心非的家伙。”陆志远对妻子的性子十分了解,明白她不过只是说说而已。
  程依玫没再说话,她想起了早逝的胡胜男,她从前的二嫂,那才是原本最疼爱程梓明的女人。后来程梓明和程万平一起生活,生活貌似归于了平静,可对没了母亲的孩子来说,缺失的母爱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所以家里人都格外心疼他。只是丧母的程梓明与父亲越来越疏远,伟国再娶之后,曾想把他接回去,可他却怎么都不肯跟着父亲生活。好在他从小到大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升学方面一直很顺利。填报大学志愿时,他突然提出要报国防生。父亲默许了,二哥管不了,大哥只是点点头说好。九年过去了,他都快三十二岁了,还常年一个人孤零零在部队里。
  想起这些,程依玫的眼角不由有些湿润,“都说他最像老头,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么斯程门三将,说得好听而已,又不是真要他拿命去拼,我们屋里难道还在乎那个虚名?!”
  程万平老爷子参加过共和国几乎所有大型战争,离休时军衔为中将,大儿子程卫国如今在军队任高职,军衔已是少将。大院里第三代当兵的不多,便有人拿程门三将打趣,殊不知程依玫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父亲那时候年代不好,当兵反而有活路;大哥参军早,也有一定时代原因。到了小字辈这一代,梓明纯属有福不享,大哥托人给他安排的岗位,原本算是技术岗里待遇不错的,可他非要下基层,最后又选拔进了军区特战大队,一个比一个条件艰苦。程依玫心疼外甥,总觉得当时梓明的调动和入选,大哥暗中帮了忙。为这事,她还跟程卫国吵了一架。
  大哥当时只说了一句话,就让程依玫偃旗息鼓,泪如雨下。
  “他妈走得早,伟国再婚了,跟他也不亲。这乖巧的伢,从来冇跟我提过一句他想要么斯。放心,我冇给他帮忙。只是看他如今好不容易有点自己坚持的东西,我这个做大伯的,难道还要拦倒他?”
  程依玫不知该责怪谁,苦命的梓明十三岁便没了母亲,二哥中年丧妻,工作忙碌没人照顾,再娶也是情理之中。
  程梓明进了部队,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了最艰苦的地方,离家千里,像是对家无牵无挂一样。父亲虽然没说什么,可每次梓明打电话回家,他都会开心地广而告之,小孙子往家打了电话,说一切都好。老爷子只是固执地想让家里每个人都知道,至少这孩子还挂念爷爷。
  “冇得事的,工作上他有大拐子帮衬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等红灯的间隙,陆志远抚上妻子的手,试图稳定她的情绪。
  “那生活上呢?!小宇女朋友已经换了三个,这个谈了一年多了,他比小宇大三岁!”由于母亲走得早,梓明比梓光和陆宇都早熟,除了在面对程伟国和顾淑敏时会冷着脸,其它时候都懂事得让人心疼。想到他如今一个人孤孤零零,程依玫心里就难受,“正好他休假,我要给他介绍好姑娘伢。他那个后妈,真是靠不住,也不怪梓明对她冇得好脸色。”
  “你也晓得别个是后妈,这种事情咧,讲缘分,万一管多了,不合适还落不倒好,随她去吧。”陆志远是重点高中老师,说话时常带有不动声色的劝导,偏偏他总能将道理融合在和煦的话语中,抚平程依玫心头蹿起的火苗。
  由于不是大年三十,晚饭没有大办,张阿姨回家过年,晚饭由康海英和顾淑敏操持。陆志远夫妇进门时,墙上的钟才刚过五点。
  程万平在二楼书房的躺椅上歪着,头发花白的他两眼微睁,墙上的电视节目正播着冯巩的相声,腊月二十九的傍晚,年意已经很浓。
  “老头,我回来了。”程依玫笑着走进门。
  “唔,”程万平睁开眼,侧过头看着女儿和她身后的女婿,“回来就好。”
  老爷子慢慢坐直身子,“小宇呢?么样接人接到现在。”
  “今天正式放假,肯定人多,堵住了吧。”往老爷子水杯加上水,陆志远笑眯眯地说道。
  “嗯,下去帮哈你两个嫂子,”程万平扫了一眼程依玫,然后看向陆志远,“伟国也过来了,你们年轻人去聊哈子吧,好久冇见了。”
  程依玫与陆志远一并下楼去了厨房。陆志远跟嫂子们打完招呼,问到二舅子在一楼阳台抽烟,过去攀谈了起来。
  晚高峰,大桥堵了很久。夜幕降临,家家户户开始亮灯,一点一滴像是天上的繁星,那种光亮虽然朦胧,却让程梓明觉得很温暖。路边许多店铺变得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真像街头随处可见的宣传语,different everyday。
  进了院子便远远地辨认出爷爷的房子,车子拐弯的路线是那样熟悉。程梓明突然有些忐忑,不知见到一大家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不知爷爷的身体是不是像他在电话中形容的那样硬朗。
  进门时已经快六点,大家都聚在一楼客厅里,或站或坐。程梓明环视了一圈,父亲和姑父从沙发上起身,大伯母、继母和姑姑站在厅里,爷爷站在二楼楼梯口,一家人的视线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抬头看向二楼,头发花白的老人身形有些佝偻,一楼大厅的顶灯晃着他的眼,遮挡住了爷爷慈爱的面容。
  程依玫第一个走过来,拉起程梓明的胳膊,“么样穿这少,不冷呐?上楼,去房里找件毛衣套倒。”
  看着姑姑眼底泛起的泪光,程梓明的心仿佛化成了一汪水,他点点头,说了声好。程梓明笑着跟长辈们一一打招呼,只是看向父亲程伟国时,脸上的笑容不着声色地浅了几分,而面对继母顾淑敏,笑容更是客气。
  “又瘦了,”大伯后天才能到,梓光人在美国,大伯母是唯一代表。看着程梓明,康海英忍不住心疼,“去吧,听你姑姑的话,加件衣服,跟爷爷说说话,一会儿就开饭。”
  其实程梓明并不觉得冷,车上开着空调,家里的暖气也很足,但他还是听话地找出旧套头毛衫穿好。等他迈进爷爷的书房时,老爷子正靠在躺椅上,拿着遥控器换台。
  “爷爷。”程梓明的喉咙有些涩。
  “唔,路上蛮堵?”老爷子放下遥控器,语速虽慢,语气里却透露着关心。
  “有点,绕到古田送了小宇一个同学,所以晚了一点。”躺椅下垫着厚厚的地毯,程梓明像小时候那样安静地坐下来,靠在椅腿右手边。
  “抬头我看哈子。”程万平伸出手,摩挲着程梓明的头发,程梓明抬起头,眼里带着水光,脸上堆着笑。
  程万平眯着眼,“黑了,也瘦了。”
  “还好。”程梓明摇摇头,每当面对爷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还没长大。
  “听你大伯讲,转正了?”老爷子眯着眼,一脸慈祥。
  程梓明点点头,家里的关系给他入伍创造了好的条件,但他却不愿家里过多干涉自己的选择。去一线,进选拔,他一直努力隐藏着自己的家庭背景,他希望所获得的一切荣誉都是靠自己挣来的,而不是祖辈和父辈的荫荣。特种旅里除了陈政和朱碧波,基本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家庭情况。
  “年轻人忙工作是好事,不管么样说,如果有假,还是应该回来看哈子,现在的交通,比起我们那个时候,还是方便多了。”看着小孙子,程万平仿佛看着年轻时倔强的自己。
  程梓明抬头,蹭了蹭爷爷的手掌,复又低下头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老头,梓明,吃饭了。”推门进来,程依玫便看到程梓明还像小时候那样,靠在老父亲腿边。
  “哦?好,吃饭,吃饭。”程万平从躺椅上慢慢站起来,程梓明则早先一步站起身,扶住了爷爷。
  “我跟你说撒,过年这几天不准到处乱跑,我给你介绍姑娘伢,你要去看哈子啊。”程依玫看向程梓明,眼睛微瞪,故作凶光,心里却是打鼓,怕被他一口回绝。
  程梓明无奈地笑着点头说好,搀着爷爷下楼。
  程万平挽着程梓明,回头笑着对程依玫说,“记得要介绍好点的姑娘伢。”
  程依玫乐得直歪嘴,“晓得啦,不会委屈您的乖孙子!”
  晚饭后,送走陆宇一家,大家各自回房休息。正打算上楼回房间的程梓明,在路过一楼书房时,被父亲程伟国叫住。
  “有冇得么斯要跟我讲的?”程伟国的话语里带着父亲的威严。
  “冇得么斯,”晚上喝得有点多,程梓明脑袋有些晕乎,他抿了抿唇,“都蛮好的。”
  “能休假的话,还是尽量回来,爷爷年纪大了,多回来看看他,我那边,你要是不想去,也冇得关系。你姑姑说介绍姑娘伢给你认识,你还是去看看,”叹了口气,程伟国阖上了眼,“我跟你顾阿姨,不催你了。”
  看向父亲已经堆起皱纹的脸,程梓明点了点头,“您自己注意身体。”
  “好,”程伟国笑了笑,看着高出自己大半个脑袋的儿子,“你自己在外头,千万注意,莫受伤。”
  “嗯,我晓得,”程梓明揉着太阳穴,“那我先上去休息了。”
  房间门关上,留下程伟国一声叹息。
  

☆、年复一年

  过年,到底意味着什么?
  时光若是回到二十年前,周一诺一定开心地回答,买新衣服、吃好吃的,而且妈妈永远不会在那几天催她做寒假作业。
  可对于将要迈入29岁还仍旧单身的她来说,过年意味着要给亲戚朋友家的熊孩子们发压岁钱,那可是肉包子打狗一般赚不回来的红钞票,只要是矮一辈儿的,多少总要意思一下。这年头物价飞涨,红包额度跟着见涨。若是包少了,肯定会有人在暗地里鄙视她,这么大年纪,也没个男人帮衬着,日子果然过得穷酸,女人这辈子,还是要有男人才好过;包多了么,周一诺发现自己压根儿不会多包,谁会跟钱过不去,还要特意包个大肉包子么?那才是真真儿的血本无归。
  关系普通点的,两百块维持一下面子当个基数。至于表哥堂姐家的小娃娃们,五百才够。听说堂姐今年怀二胎了。周一诺苦着脸,仿佛看见一大把毛爷爷远离自己而去。
  这些可都是血汗钱啊!
  邓清对周一诺的肉包打狗说嗤之以鼻,有本事你自己生一个去啊?越早生不是能越早拿到回本?
  偏偏到现在,女儿连男朋友都没一个,生孩子的事儿,更是影子都没有。
  丫头一到家,她就想提提这事,可看到她眼底的黑眼圈和一直不停的哈欠,当娘的又觉得很心疼。
  如果有了男人成了家,她一个姑娘伢,哪还用这么天南海北的到处跑?
  窗外不时有鞭炮声响起,连带着各种汽车警报声,犹如一场鞭炮对报警器的挑逗,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水乳交融不绝于耳。
  昨天去了奶奶家,今天去了外婆家,初一初二的保留节目已经落幕。在亲戚们的各种炮弹轰击后,周一诺成了一个从战场上抬回来的伤残士兵,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喘气儿。
  居然还活着,幸亏我命大。
  其实,周一诺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
  按照世俗的眼光,她俨然成了一个应该被奥特曼活活打死的小怪兽。面对这样的结论,她十分无奈。没有男人的生活其实挺精彩,至少不用委屈自己迁就别人。
  昨天眼见堂姐左手拎着四处乱窜的老大,右手捂着肚子里的老二,嚷孩子,吼老公,不停地埋怨后者身为父亲的无作为。
  以后我也要成为那样的女人吗,整天过着这样可怕的日子?周一诺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抬头望着天花板。
  咦,想想就觉得后颈发凉。
  门没锁,邓清端了一杯热牛奶进来,她挥手打掉周一诺的脚丫子,皱着眉,“像个么斯样子!”
  周一诺翻身坐起,憨憨地笑,“反正在自己屋里,哪个来看。”
  “你个懒猪。”邓清坐在床边,手上捏着手机,手心微微冒汗。
  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过很多遍,但每次她都会莫名觉得紧张,那种夹杂着希冀与忐忑的情绪,此刻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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