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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追风筝的人-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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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自来水像父亲一样,是稀缺的产品。现在索拉博每晚几乎要用一个小时洗澡,浸在肥皂水中,不停擦着身体。我
坐在床边给索拉雅打电话,看着浴室门下渗出来的光线。你觉得干净了吗,索拉博? 

 我将雷蒙德跟我说过的告诉索拉雅。“你现在怎么想?” 

 “我们得认为他错了。”她说她给几家安排国际收养的机构打过电话,她还没发现有考虑收养阿富汗孩子的机
构,但她还在找。 

 “你父母对这个消息怎么看?” 

 “妈妈很为我们高兴。你知道她对你的感觉,阿米尔,在她眼里, 

 你做什么都不会错。爸爸。。嗯,跟过去一样,他有点让人猜不透。他没说太多。“ 

 “你呢?你高兴吗?” 


 我听见她把听筒换到另一只手上。“我想这对你的侄儿来说是好的,但也许他也会给我们带来帮助。” 

 “我也这么想。”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可是我发现自己在想着他最喜欢吃什么菜,或者最喜欢学校里的哪门课。我设想自
己在帮他做作业。。' ‘她哈哈大笑。浴室的水声停止了,我能听到索拉博在那儿,从浴缸爬出来,擦干身体。 

 “你真是太好了。”我说。 

 “啊,我差点忘了!我给沙利夫舅舅打过电话!” 

 我记得在我们的婚礼上,他朗诵一首写在酒店信纸上的诗歌。我和索拉雅走向舞台,朝闪光的镜头微笑的时候,
他的儿子在我们头顶高举《可兰经》。“他怎么说?” 

 “嗯,他会帮助我们。他会给他在移民局的朋友打电话。”她说。 

 “真是个好消息。”我说,“我忍不住想让你快点见到索拉博。” 

 “我忍不住想快点见到你。”她说。 

 我笑着挂上电话。 

 几分钟后,索拉博从浴室出来。自从与安德鲁会面之后,他说过的话几乎不超过十来个单词,我每次试图跟他
交谈,他总是点点头,或者用一个字回答我。他爬上床,把毯子拉到下巴。没过几分钟,他呼呼睡去。 

 我抹开水汽迷濛的镜子,用旅馆的旧式刮胡刀刮脸。你得把它打开,然后把刀片装进去。接着我洗澡,躺在浴
缸里面,直到冒着汽的热水变冷,让我的皮肤起鸡皮疙瘩。我躺在那儿漂浮着、思索着、想像着。。 

 

奥马尔·费萨尔皮肤很暗,矮矮胖胖,脸上有酒窝,黑色的大眼睛,还有和蔼的笑容,露出来的齿缝很大。他
稀疏的头发在后面梳成马尾,穿着棕色灯芯绒西装,手肘的位置上有几块毛皮补丁,还带着个鼓鼓的破旧公文包。
公文包的提手不见了,所以他将其抱在胸前。他是一见面就笑着说很多话而且过分客套的人,比如说“对不起,我
将会在五点在那儿”之类的。我打电话给他,听到他的笑声,他执意要出来会晤我们。“很抱歉,这个城市里面的
出租车跟鲨鱼一样,”他的英语说得很棒,没有任何口音,“一旦嗅到外国人的味道,就会多要三倍车费。” 

 他推开门,脸带微笑,道歉连连,稍微有点喘气和流汗。他用手帕擦额头,打开公文包,乱翻着找记事本,为
把文件扔得满床都是不停道歉。索拉博盘膝坐在床上,一边看着消掉声音的电视,一边看着那个手忙脚乱的律师。
那天早晨我跟他说过费萨尔要来,他点点头,似乎想问些什么,但只是走开去看一个有动物在说话的电视节目。 

 “找到了。”费萨尔说,翻开一本黄色的法律记事本。“就安排事物的能力而言,我希望我的孩子像他们的妈妈。
很抱歉,也许这不是你所想要从你未来的律师口里听到的,对吧?”他哈哈大笑。 

 “嗯,雷蒙德·安德鲁对你评价很高。” 

 “安德鲁先生。是的,是的,那个家伙人很好。实际上,他打过电话给我,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了。” 

 “真的吗?” 

 “哦,是的。” 

 “那么你清楚我的情况了。” 

 费萨尔擦去唇边的汗水。“我清楚你告诉安德鲁先生的情况。”他说,脸上出现两个酒窝,泛起狡狺的微笑。他
转向索拉博。“肯定就是这个少年惹起所有的麻烦吧?”他用法尔西语说。 

 “这是索拉博。”我说,“索拉博,他是费萨尔先生,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律师。” 

 索拉博从他的床上滑下来,跟费萨尔握手。“你好。”他低声说。 

 “你好,索拉博。”费萨尔说,“你知道自己的名字来自一个了不起的战士吗?” 

 索拉博点点头,爬回床上,继续侧身躺着看电视。 

 “我不知道你的法尔西语说得这么好,”我用英语说,“你在喀布尔长大吗?” 

 “不是,我在卡拉奇【Karachi,巴基斯坦南部城市】 出生,但在喀布尔生活了好几年。沙里诺区,靠近哈吉
雅霍清真寺。”费萨尔说。“实际上,我在伯克利【Berkeley ,美国加州城市】 长大。1960年代后期,我爸爸在那
儿开了间唱片店。自由恋爱,染了领带的衬衫,你叫得出来的全都有。”他身体前倾,“我去过伍德斯托克音乐节
【Woodstock,位于纽约州东南,每年8 月举办民谣和摇滚音乐节】。” 

 “太帅了!”我说。费萨尔哈哈大笑,又开始冒汗珠了。“反正,”我继续说,“我跟安德鲁先生说得差不多了,
省略掉一两件事,也许三件。我会完完整整告诉你。” 

 他舔了一根手指,翻到空白页,把笔帽打开。“那最好了,阿米尔。我们何不用英语交谈,免得外面的人听到?” 

 “好的。” 

 我把发生过的一切统统告诉他:我跟拉辛汗的会面、前往喀布尔、恤孤院、伽兹体育馆的掷石头。 

 “天!”他低声惊呼,“很抱歉,我在喀布尔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很难相信你刚才告诉我的竟然是同一个地方。” 


 “你后来回去过吗?” 

 “天,没有。” 

 “我会告诉你,那儿不是伯克利。”我说。 

 “继续。” 

 我把剩下的都告诉他了:跟阿塞夫见面、搏斗、索拉博和他的弹弓、逃回巴基斯坦。当我说完,他飞快地写下
一些东西,深深呼吸,镇定地看了我一眼:“好了,阿米尔,你前面有场艰苦的战斗。” 

 “我能打赢吗?” 

 他把笔帽装上。“就安德鲁的语气判断,希望渺茫。不是不可能,但是机会很小。”和蔼的笑容和戏谑的眼神不
见了。 

 “可是像索拉博这样的孩子最需要有个家,”我说,“这些规章制度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我也心有戚戚,阿米尔。”他说,“但事实是,就当前的移民法、收养机构政策和阿富汗的政治局势看来,你
的情况很不妙。” 

 “我真不理解,”我说,想找个东西揍一顿,“我是说,我明白,但是我不理解。” 

 奥马尔点头,双眉紧锁。“好了,就这样。灾难之后,不管天灾还是人祸——塔利班真是一场大灾难,阿米尔,
相信我——一个孩子是否孤儿,总是很难判断。孩子们被遗弃在难民营,或者被双亲抛弃,因为他们无法加以照料。
这些情况向来都有。所以除非孩子满足孤儿的法律定义,否则移民局不会放发签证。我很抱歉,我知道这听起来很
荒唐,但你需要一纸死亡证书。” 

 “你在阿富汗住过,”我说,“你知道这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知道,”他说,“但让我们假设现在这个孩子父母双亡的情况弄清楚了。即使那样,移民局会认为,最好由
该国的人来收养这个孩子,以便他能保持本国的文化传统。” 

 “什么传统?”我说,“阿富汗有过的文化传统被塔利班毁掉了。你知道他们怎么对待巴米扬的大佛。” 

 “很抱歉,我在告诉你的是移民局怎么工作,阿米尔。”奥马尔说,碰碰我的手臂。他望向索拉博,露出微笑,
然后看着我。“说到这里,一个孩子必须根据他自己国家的法规被合法地收养。但假如你碰到一个乱糟糟的国家,
比如说阿富汗,政府官员会忙于处理各种突发事件,处理收养事宜不会得到优先考虑。” 

 我叹气,揉揉眼睛。眼睛后面突突发痛。 

 “但是让我们假设不管怎样,阿富汗人肯帮忙。”奥马尔说,双手交叉放在隆起的肚子上,“这次收养仍有可能
被拒绝。实际上,就算是那些较为温和的穆斯林国家,对收养也不无疑虑,因为在多数这些国家中,穆斯林教法不
赞同收养。” 

 “你是在叫我放弃?”我问,用手压着额头。 

 “我在美国长大,阿米尔。如果说美国让我学到什么东西,那就是,认输简直就像在女童军【Girl Scouts,美国
女童军是世界上最大的专门服务于女孩的组织,成员多为成年义工,旨在帮助女孩提高使她们终身受益的素质】 的
柠檬水罐里面撒尿一样不可原谅。可是,身为你的律师,我必须把事实告诉你。”他说,“最后一点,收养机构会定
期派人前去评估那个孩子所处的环境,而没有正常的机构会派人去阿富汗。” 

 我看见索拉博坐在那儿,看着电视和我们。他的坐姿跟他父亲过去一样,膝盖抵着下巴。 

 “我是他伯父,难道这没有用吗?” 

 “如果你能证明,它会起作用。很抱歉,你有什么证明文件或者什么证人吗?” 

 “没有文件,”我用虚脱的声音说,“没有人知道这回事。索拉博也是我说了他才知道的,而我自己也是最近才
发现这个秘密。惟一知道的那个人已经走了,也许死了。” 

 “嗯。” 

 “我该怎么办,奥马尔?” 

 “我会坦诚相告,你的选择不多。” 

 “天哪,我能做什么?” 

 奥马尔吸气,用钢笔敲打下巴,然后把气呼出来。“你还是填一份收养申请表,期待最好的结果。你可以做独
立的收养。也就是说,你得和索拉博一起生活在巴基斯坦,日复一日,挨过两年,你可以替他申请政治庇护。那是
个漫长的过程,你得证明他受到政治迫害。你也可以申请人道主义签证。那得由检察总长审核,很难得到。”他顿
了顿,“还有个选择,也许是你最好的办法了。” 

 “什么?”我靠近身体问。 

 “你可以把他重新送进这儿的恤孤院,然后填收养申请表。让他们审核你的I 一600 表格和你的家庭,把孩子
留在安全的地方。” 


 “那是什么?” 

 “很抱歉,I 一600 表格是移民局的官方文件。家庭评估由你选择的收养机构执行。”奥马尔说,“你知道,那
是要确保你和你的妻子没有精神病。” 

 “我不想那么做。”我说,看了一眼索拉博,“我答应过他,不再让他进恤孤院。” 

 “正如我所说的,那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们又谈了一会,然后我送他上车,一辆旧大众甲壳虫。当时伊斯兰堡巳近黄昏,一轮红日挂在西边。奥马尔
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能挤到车里去,我看见他上车的时候车身一沉。他摇下车窗:“阿米尔?” 

 “嗯?” 

 “我刚才跟你说过吗?你正在努力争取的事情很了不起。” 

 他招招手,把车驶离。我站在宾馆房间门外,也朝他挥手。我希望索拉雅在身边陪着我。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索拉博已经关掉电视了。我坐在自己的床沿,让他挨着我坐下。“费萨尔先生说有个办法
可以让我把你带去美国。”我说。 

 “真的吗?”他好几天来第一次露出微弱的笑容,“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嗯,事情是这样的。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但他说可以做到,而且他会帮助我们。”我把手放在他脖子后面。
外面,召唤人们祷告的钟声。响彻大街小巷。 

 “多久?”索拉博问。 

 “我不知道,一阵吧。” 

 索拉博耸耸肩,微笑着,这次笑得更灿烂了:“我不在乎,我能等。那就像酸苹果。” 

 “酸苹果?” 

 “有一次,我很小的时候,我爬上一棵树,吃那些青青的酸苹果。我的小腹变得又肿又硬,像鼓那样,痛得厉
害。妈妈说只要我等到苹果熟透,就不会生病了。所以现在,无论我真正想要什么,我都会想起她说过的关于苹果
的话。” 

 “酸苹果,”我说,“安拉保佑,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亲爱的索拉博。”他的耳朵红了起来。 

 “绝对是。”我说,“绝对是。” 

 “我们会开车到那些街上去吗?那些你只能看见车顶和天空的街道?” 

 “我们每一条都去。”我说,眼泪涌上来,我眨眼强行忍住。 

 “英语难学吗?” 

 “我敢说,不用一年,你就可以说得跟法尔西语一样流利。” 

 “真的吗?” 

 “是的,”我伸了一根手指在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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