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思念旧时光-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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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我不忍看她急得坐立不安,于是说道。
她大概来自一个保守的家庭,或者天性异常单纯,才会对“裸**体”这样的字眼感到窘迫。
她安静下来,望着我,微微叹息道:“我父母想要我成为一个举止有度的淑女,我记事起,我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弹琴,他们从不让我跑啊跳的,说不高雅,而且弄伤自己留下疤痕不符合淑女的气质。其实我本性也不是那种爱上蹿下跳的人,我喜欢看书写字,可让我一步不差地按照他们的安排去生活,想想就难受,我……我就想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给他们看看。”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
气氛有些尴尬,她不再说话,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也不想多嘴,只是埋头把自己两条腿擦得干干净净,水份的蒸发带走热量,使我觉得非常凉爽。对比之下,身上其它地方显得有些粘腻难受,让我觉得浑身发痒。
这时,裴爽问我要不要洗澡。这在当时简直是最不可能拒绝的提议。
不管膝盖,我决定先把自己洗干净再说。
洗了不到十分钟,我一身清爽地从浴室走出来,舒服地正哼着小曲,接着看到坐在床上的周东亭。
他看着我,嘴角噙着一丝促狭的笑,我立刻闭上了嘴。
“小裴呢?”
“她去找些衣服给你。”
真是个细心的姑娘。不过,我做了几遍心理建设才穿上之前的脏衣服,肯定是不愿意再脱了。
他递给我一包大号方形创可贴,每个都印有不同的卡通图案。
我坐下来,挑了最大的,拆了一个包装,把右膝盖伤口的水擦干,然后贴上。
“那里还有。”周东亭指指我的小腿,说道。
我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蹲下,捏着我的小腿往外稍稍一翻,我就看见小腿肚子上几道细细的红印。
他抬起我的脚,自然地搁到自己跪着的那只腿腿面上,帮我打上几个补丁,顿时我的小腿被小黄鸡小黄鸭覆盖。然后他把我的卷到膝盖的裤腿捋平,遮住了满腿的斑斓图案。
可能是因为我们曾有过更亲密的行为,加上现在我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的角色,他做得这些在我眼里并不骇然,反而有点像讨人欢心的小辈。
我感激地笑笑,想把脚收回,他一下按住我的脚背,抬起头望向我。
“怎么了?”我问。
他伸手在我头顶一拨,然后放下我的脚,站起来走向垃圾桶,说:“你头上的根草。”
我摸了摸自己头顶,心说不可能,我都洗过澡了。
他扔完东西坐回床上,与我保持最初的距离,身体向后倒,双手撑在身后,姿态随意地问我:“小川姐,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我意识到他指的是艺术中心,老实回答:“没来过,不知道。”
“买地之初,我爸想在这里建一个购物中心,有人建议他建一个H市最大规模的艺术产业基地,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们为了这个项目的回报率讨论了很久。现在看来,这是很有必要的,早发展几年,你就不会弄得比我八岁的侄子还要惨了。”
“这只是小事。”
“你男朋友知道你这么辛苦吗?”
“他很支持我,而且我不觉得这有多辛苦。”
“有事可以找我,我会帮你的。”
他的眼神很真诚,我有些动容。想来,我的毛病一贯如此,家庭关系的漠然,让我格外看重某些特殊时刻别人给予的善意,尤其是不相干的人。不管是否真的会兑现,我都会把那些温暖的话记在心里,自然而然把他归为可以亲近的人。
过了一会儿,裴爽回转,拎了一包衣服给我换,我说不能脱下光荣的战袍婉言谢绝了。
看了看时间,我和周东亭一起下楼,裴爽没有去,留在房间里。
九宫格的正前方,已布置了一个小小的展区,聚集了不少人,还有好几个扛相机和摄影机的记者。
周东亭作为主办方代表,接受了采访,表示希望有更多的艺术家进驻艺术中心,他们会给予最大的支持云云。然后由主持人宣布了一系列的补贴和培养制度,向青年艺术家赠送合约,并感谢文化部门的官员前来站台支持。李时作为艺术家代表发言,最后一大帮人在彩色地砖前合影留念。
拍照的时候,我自发站到最靠边,李时站到我旁边,用眼睛瞄了瞄站在前排中间的周东亭,问我:“你怎么和他在一块?”
我说他是我弟的同学,见过几面。
“这次活动我和他还有他公司的人接触过几次,听说他可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你们只是这样?”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你想我们怎样?”
“随便问问而已。”
他顿了顿又说:“你的新助手怎么样,怎么没带来?”
我白了他一眼:“这里有谁带助手的,这点活用得着吗?我让他去订画框了。”
“你先用着,不好就去跟陈姐说,她再给你换。”
我说不用,这个叫乔亮的小伙子挺机灵,美术底子不错,一点就透,省了我很多工夫。
活动结束后,工作人员在画的四周加了栏杆,避免踩踏,我心说实在没有必要,路本就是给人走的,并不会因为有人在上面涂涂抹抹画点东西就变成天花板。
结果第二天下了场大雨,冲得一点不剩。
☆、第十九章
学过高中语文课本里的《祝福》后,我常常能在我妈身上看到祥林嫂的影子,也许是婚姻不幸的女人的共同特征。
她很少在我和小江面前提起我爸,索性当他不存在,我们自然也没有理由主动问起。
但她受过的苦、吞下的泪并没有被默默消化,她积累了一肚子的怨气,必须找出口发泄。
她向很多人倾诉,说她嫁的男人曾经纯良却轻易被人带坏、如何好吃懒做还打她偷她的钱、如何一走了之不管不问、她即使带着两个孩子讨饭也不能给他去当小混混……
她当然没有带我们讨饭。和大多数勤劳踏实的劳动人民一样,她善于精打细算、省吃俭用,除了经常最后一个交学费而被老师异样的目光烧得浑身不自在外,跟着她,我和小江并没有挨过饿,反而是我出国后才体会到吃不上饭的滋味。
我不清楚那些人是带着何种心情,一遍遍地听她声泪俱下地讲述这些故事,脸上带着同情,似乎津津有味,每次还会义愤填膺地提一些问题和建议,诸如“他真的一分钱都不给吗?”“找电视台曝光他”等等。
按照鲁迅小说的发展,鲁镇的人们渐渐就对祥林嫂的故事失去了兴趣,既而感到厌倦。这怪不了别人,因为她在一开始就说出了故事的大结局,表明剧情已经彻底完结,单纯的重复是无法满足人们的猎奇口味的。
而我妈从不缺乏听众,因为她的故事是不断更新着的。
不知有意无意,她总是在我和小江能听见的地方聊天,所以尽管我不愿意听,但关于我爸的消息还是会一遍遍地钻进我的耳朵里,他在哪儿赚了什么钱又带了个女人回来,或者是干了什么缺德勾当跑到哪儿去躲债了……乱七八糟,无穷无尽。
每次听到这种内容我难免烦躁,拧紧眉头看书不说话,小江更是会捂着耳朵狂躁地跺脚,或者咬着牙用力在作业本上乱涂,直到铅笔头折断为止。
这样的谈话以每月至少一次的频率,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妈乐此不疲。但她并不能从中获得解脱,每次跟人絮叨完,她看我们的眼神会有明显变化,像在看另一个人,眼睛里充满怨恨和鄙夷,冷得让我不寒而栗。
我拼命挺直脊背,在流言蜚语彻底压弯我的脖子前终于逃离了H市,耳根获得清净。
而我妈讲故事的传统真正结束应该是在我爸死后。
那件事以后,我妈虽然偶尔会没来由地发呆,但精神明显地不一样了,整个人轻松起来,人前人后都不再谈起他,看得出,是决心放下和他纠缠了一辈子的恩恩怨怨。
她开始参加相亲,我和小江都表示支持,虽然这个转变有些突然。
她行动力超群,很快就见了两个对象,但都不满意。见面的地点都选在商场,目的不是让对方给她花钱,而是为了看他的性格和生活习惯,身体状况以及金钱观。
她说,找老伴比找老公要讲究的多。以她的年纪,找个走两步就要喘五分钟的,那她不如直接去当保姆;碰上个看不惯女人花钱的,就是给自己找罪受,还不如不找。
我妈人过中年身材有些走样,可年轻时姣好的底子还在,比一般老太太标致不少,年纪五十出头,条件虽然不很富裕,好在负担小,没有子女要帮衬,在六十岁左右的老头中间还算有人气,挑三拣四也没问题。
我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这样一幅画面:岁末除夕,漫天的爆竹声里,我拎着大包小包回家,门口有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等我,接过我满手的东西,笑着对我说“回来了”、“回自己家买这些做什么”。他长得不好看,甚至有些驼背,但他的笑容却是世界上最亲切的。他从不喝酒,脾气很好,包容我妈的所有缺点,欣赏她的优点,在别人面前提起她时会亲热地叫她“我们家老太婆”。他会做家务,但做得不太好,我妈总是把帮忙的他赶出厨房。两年以后,我第一次叫他爸爸,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他珍视我的感情,拉着我的手说了很久的话……
直到我妈的第三次相亲变成一次闹剧,我天马行空的幻想瞬间崩塌。
接到电话,我连满是颜料的手都来不及洗就奔向她在的那个商场。
商场保安室关着门,离了十几米,远远就能听见尖利的叫骂声。我推门进去,我妈和另一个女人正在不顾一切地撕扯对方头发,几个保安挡在两人中间,试图把两人分开。可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打架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逮着谁抓谁,一个年轻的保安被挠破了脸,哇哇直叫,场面很是混乱。
没人注意到我。
我叹口气,悄悄关上门退出去,这时特别想来支烟冷静一下,好应付后面的情形,可惜,肯定是没有的。
大约过了十分钟,里面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这才走进去,看见我妈和那个女人正坐在房间两侧的凳子上,看样子是打累了正在休息,两个人都挂了彩,形容狼狈。她们身边各站了几个保安看着,防止她们再起冲突。
我看了眼我妈,她只是喘着气,抬头扫了我一眼,便侧过脸对着墙,谁也不看。我仔细看了看她的伤势,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应该不会受什么伤,都是些抓挠的痕迹。
再回头看对面那个女人,扫了两眼,见她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而且正在认真端详我,上下打量片刻,她发出一声冷哼,苍白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翻了个白眼,接着目光飞快从我身上移开,绝不多看一眼。
这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厌恶还是那么熟悉。
十几年过去,她明显老了,嘴角皱纹深垂,黑发里夹杂着银丝,身形比以前更瘦,露出的手臂几乎没什么肉感,干瘪如纸。
她就是钱伯寅的母亲。
这时,坐在中间办公桌后面的经理模样的人问我的来意。我指了指边上,说我是她的女儿,来接人。
话音刚落,边上有几个人就围了上来,说我妈弄坏了他们店里的东西,要我赔偿。
那保安经理把他们劝开,对我说:“他们是商场里卖衣服的商户,你母亲虽然不是先动手,但确实也有责任,现在,你要跟对方家属商量下如何赔偿。”
说着,他指了指一个角落,我顺势看去,才发现那里还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孙雪莉正抱着婷婷朝我尴尬地笑笑。
我顿时有些头大,心说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我问那个经理,他告诉我,当时我妈正和一位男士在店里挑选衣服,碰上另一位女士,起了语言冲突,后来发展为肢体冲突,两人用店里的衣服互相攻击,被带到办公室还打得难分难解。
我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旁边也不见什么男士,估计见这阵仗早就吓走了。
钱母冷哼一声,说道:“我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薄情寡义不要脸的,老公刚死就迫不及待找下一个,打你是给你提个醒,人在做,天在看,别一辈子都这么下贱。”
我妈一听就跳起来,被旁边的保安拦住才没扑过去,嘴里直骂她是疯婆子。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想跟赶紧跟孙雪莉商量着把这事了了。
我刚要朝角落走去,钱母就朝身旁喝道:“还不快滚,我的事不用你管。”
孙雪莉牵着婷婷朝这边走了两步,钱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们母女俩真都是扫把星。跟你们出来果然没什么好事,竟碰上这些不要脸的货色。”
早在她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