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儿不为奴-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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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救后的齐豪本想返回新会,但清军却在这个时候对新会城发起了强攻,同时派兵封锁了西城江面,使得齐豪无法再次潜回城中。无奈,齐豪只能和手下藏在西边的山中,一方面寻找吃的,一方面打听新会动静,伺机而动。
一日,齐豪正和手下找食时,无意碰到一名陈奇策派来的探子,这才知道凌海将军率水师官兵已经进入谭江,此刻距新会城不过百十里远。
闻知凌海将军率部来援,齐豪顿时激动不已,他和陈奇策也算是相识之人。去年李定国大军围困新会时,齐豪奉命率部配合陈奇策攻占江门,后来因李定国不忍新会城中百姓被清军荼毒,又有北京来的满州兵来援,加上军中染疫无奈退兵,却因撤退匆忙未能通知散落在新会附近的明军各部。等到齐豪得知李定国已经撤军后已成孤军,西撤之路又被清军封锁,几次强行突围却损兵折将后,齐豪也只能领着剩下的人入山当了土匪。
虽说攻占江门主力是陈奇策的水师,但齐豪所部在其中也出了大力,若不是齐豪部拼死拖住欲救援江门的广州清军,陈奇策的水师也不会那么轻松解决清军广东水师。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苦于无法救援新会的齐豪自然将希望放在了陈奇策的水师身上。
齐豪的到来让也因不知太平军内情而感到苦恼的陈奇策大喜过望,在询问了太平军在新会坚守的情况和军中内情后,陈奇策急令全军加快船只速度,务必在明日午时赶到新会。不论是否还能赶上,白发老将都决意尽力而为,倘若太平军真的无法守住新会,那也是天意如此。
……
正在船头的齐豪被请至顶层后,陈奇策爽朗一笑,道:“齐将军看这谭江风光如何?”
听了这称呼,齐豪苦笑一声,如今的他已是孤家寡人,没有一兵一卒的他何以还敢担“将军”一称。
上前拱手作了一礼,微一摇头:“老将军莫折煞齐某了,在下可不敢当将军这声称呼。”
“将军乃是朝廷名册的参将,只要朝廷没有削去将军的官职,将军又何以不敢当?”
虽然对孙可望、李定国等大西军出身的将领看不上,但去年江门之役齐豪率部颇为出力,就事论事,陈奇策也断不会对齐豪无礼。他上前拉过齐豪,指着两岸道:“谭江风光端是优美,老夫刚才看了又看,心下却是不胜唏嘘,想我大明江山如画,今日却叫鞑虏窃居,让人恨之又恨。”
齐豪心中也是感慨,叹了口气看着陈奇策,他知对方请自己上来肯定是有事要说。
果然,感慨过后,陈奇策面容一肃,沉声道:“我军即将到达新会,但新会是不是还在太平军手中,老夫却心中无底。齐将军也不是外人,老夫在这与你敞开说话,若是清军已破新会,本将只能率部回返。齐将军若有他求,恕老夫无能为力。”
陈奇策所言乃是实话,他的水师固然可以在谭江上纵横,然而却不能在陆上有所作为,若是新会仍在太平军手中,那他自然可以发挥水师作用对新会城予以支援。反之,若新会已被清军攻占,他也不会命手下儿郎强攻这座连李定国数万大军都无法攻克的坚城,毕竟他的水师本钱太少。
他叫齐豪前来告知此事,亦是知对方如今已加入太平军,对救援新会颇是急切,若他决意回返,则对方势必心有所寒。如此,将话说在前头,对双方都好。
闻言,齐豪却坚定道:“陈老将军放心,新会一定还在太平军手中!”
“噢,齐将军何以如此有信心?”
陈奇策面色不变,太平军的实力他已从齐豪口中了解清楚,对这一支从罗定冒起的兵马也是颇为佩服,对那秀才出身的周士相更是恨不得见之一面,但太平军再能打,受限于兵员和粮草补给,困守孤城这么多天,恐怕谁也不敢打包票这城现在还在太平军手中。
“老将军放心,在下有十足把握新会仍在我军手中!”
齐豪也说不清他为何如此肯定新会没有失守,但他却明白想要让陈奇策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两句空话肯定是不行的,正要就城中军民士气和清军困境分析自己的判断,远处新会方向却传来震天船的吼声:
“誓与新会共存亡,誓与清妖血战到底!”
第229章 颓丧
新会城中的震天誓言令得城外清军士气更是低迷,水师大营被焚后清军营中粮草本就岌岌可危,尚之信孤注一掷决定强攻新会,虽得尚可喜事后同意,但远在广州的平南王除了派大将班志富前来为世子壮声势外,却是一粒粮食也运不过来。
三次强攻,除了损兵折将,军中粮草消耗更是惊人,毕竟驱使士卒强行攻城必先使其吃饱,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将门出身的尚之信又如何能不知。
被太平军炮火击中阵亡的平南藩下副都统周元良曾在水师大火之后点计过军中粮草,得出只够维持三四日所需的结果。然而现在,清军对新会的强攻已进行了八天,原本只能够维持三四日所需的粮草是绝对无法维持这么多天的,现在清军却依然守在城外,这代价便是大量随军民夫被饿死,当然,那些强攻死去的清兵也为活着的人省下了一些口粮。
尚之信离开广州时,广州府奉总督衙门之命便在府县征集了三千多民夫供军中差役。后尚可喜亲自赶往新会,平南王爷亲征,这军中役使的民夫数目自然要随之翻番。
据广州府粗步点算,此次遣送军中效役的民夫青壮总数达到了七千余众,这还不包括之前广州府为大军筹措粮食时征集的民夫数量。如此多的民夫被征发至军中,使得清军规模从外围看起来声势十分的浩大。
按清军军制,满州八旗供给高于蒙八旗,蒙八旗又高于汉军旗,而汉军旗的供给又要高于绿营兵。
围城大军以尚可喜的平南藩下汉军旗和耿继茂的靖南藩下旗兵一部为主,绿营为辅,因此虽然广东绿营兵人数占了大军一半以上,但在粮草供给上却是汉军旗兵消耗得更多。在汉军旗的盘剥下,绿营兵的口粮便有限得很,为了填饱肚子,绿营兵自然而然将盘剥的对象放在了比他们更低等级的民夫身上。
“拉夫子”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无疑就是天降横祸,这个时代无论明清哪方,对于军中效命的夫子都是一视同仁——同样的虐待苛刻。被拉到军中做夫子的百姓往往九死一生,十个能有一个活下来便算祖坟冒烟,祖宗显灵了。
清军尚未断粮前,为了让民夫们有力气做工,清军多多少少还能让他们吃个半饱,断粮之后,这半饱便成了奢望。在大肆掠夺绿营兵口粮供旗兵食用,又想着用绿营去填新会这个无底坑,尚之信便停发了民夫口粮,甚至还暗示绿营将领让部下去掠夺民夫们藏在身上的最后一点粮食,如此也好让绿营兵们继续充任攻打新会城的炮灰。
这个结果便导致大量本就处于半饥饿状态的民夫被大量饿死,前两天还好,民夫们都凭着口气吊着,这几日却是开始大量的死人,光是抬到江边丢弃的尸体就达上千余具。剩下来的几千处于严重营养不良,半死不活的民夫们也面临随时都会倒毙的危险。
民夫们不是没有人想过逃跑,可在清军的严密监视下,逃跑者的下场更加悲惨。有胆大的不愿做饿殍的民夫趁着深夜不要命的往江边跑,可等跑到江边的却是寥寥无几。能成功跳江又能活着游出去的更是屈指可数。
清军中不是没有人建议过将这些民夫遣散,免得他们无谓死在这里。但这一建议却被尚之信狠心拒绝,他对诸将解说的理由是不容军情外泄。他道眼下各地都知大军围城数月不克,突军中大量遣散民夫,叫各地士绅百姓知道会如何作想?
一句简单的不容军情外泄便决定了数千名民夫的悲惨下场,夫子营中每日哀号的惨象令得清军也不忍入营探看,只叫营中将死去之人拖至江边丢弃,如此做法令得这谭江里的鱼虾倍加肥美起来。
有清军将领更往深处去想,世子留着这么多快饿死的民夫在军中,怕也有效当年祖大寿或是去年由云龙之举的用意吧。
前明崇祯年间祖大寿守大凌河城,去年由云龙守新会,这城内百姓最后可都是作了军粮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无法决定自己生死的民夫们现在最盼望的事情莫过于清军一举破城,亦或城里的贼兵大溃清军,这两者不管发生哪样,都能结束他们眼下悲惨的境遇。
每一次被严密看押在营中等侯城头清军传来破城喜讯,每一次却都被深深失望,接连三次,指望清军能够破城的民夫们已经不剩几个,更多的则是幻想城内的太平军能够大败清军了。
因此,当城内震天的誓言传至城外,传至大营每一个角落时,还能动弹的民夫们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爬到他们能够看到的地方,望着前方的新会城沉默无语。当他们中有人看到看押他们的清兵此刻无一不是耷拉着脑袋,望着新会城垂头丧气时,他们的眼中开始闪烁着异样光彩。
……
城内太平军接二连三的震天动静令得本就士气低沉的清军格外颓丧,军官们脸色阴沉的看着城头一言不发,士兵们则有些畏惧的抱着刀枪缩在一边。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只是绝望。
随同尚之信一起出帐观望的都统班志富、秦国成,广东绿营总兵林善志、督抚标兵参将胡国立、靖南藩下都统耿仲德以及隶属平南藩下的一干协统、参将,人数大致有十多人。
班志富奉尚可喜之命前来新会替世子助阵,可他也不是神仙,面对李定国数万大军都难以攻克的新会坚城,他这百战老将也是无可奈何。打心眼里,班志富并不同意世子强攻的决定,他认为当下应该是撤兵解围回广州,因为和新会城相较,南明孙、李二贼内讧才是大事。
小小一座新会城,区区一支不过数千人的太平军实在是不值得平南王兴师动众,只要堵住三江口不使太平军有进犯广州的机会,再抽调精兵进逼高州,等到南明二王内讧消息确认,这太平军不败也得败了!
毕竟这太平军不过是支孤军,没有李定国的支援,在广东清军的腹心之地,面对实力远超于他的广东清军,这太平军能翻腾起什么浪花来?
那贼秀才能守住新会,无非是仗着此城过于坚固,易守难攻而矣!若贼秀才真敢率兵出城,班志富敢向平南王拿人头保证,他只要率几百人的马队就能一举击溃这支乌合之众!
然而事情并不是他班志富能够决定的,虽然他知道平南王他老人家对世子的决定也有犹豫,但最后还是支持了世子。这与其说是平南王也认为新会城不能丢,倒不如说是平南王认为世子的权威不能受打击。而世子这边其实也是骑虎难下,身为平南王世子,又是第一次领兵出征,不管从哪方面讲,尚之信都不能接受失败,因为他不能失败!
能做的班志富已经尽力都去做了,临来时他曾亲自到总督衙门和广州府去了一趟,为的就是要他们赶紧凑一批粮草送过来。可是几天过去,广州那边还是一粒粮食也没有送达。
这倒不能怪广东总督李率泰和广州知府朱国荣没有尽力,而是短期内他们也实在是凑不出来粮食,谁让前头为了筹措大军粮草时搜刮干净了地面,现下真是刮不出来粮食了!要怪也只能怪梁标相无能,要不是他,大军能缺粮吗!
一想到跑得不知踪影的梁标相,班志富就是莫名火气,可火气刚上来就又生生按了下去,这节骨眼就是杀了梁标相又济得什么事,还是得解决眼前的难题。看城中这动静,怕是再强攻三次也难以破城,还是想想怎么劝世子撤兵吧,这新会是不能再呆了。
念及此处,班志富扫了一眼一众俱是丧着脸的将领,嘴巴一张便要开口劝世子撤回广州,可没等他开口,尚之信却突然咬牙切齿道:“城中使这一出,那贼将分明是欲盖弥彰,想要骗我解围,我偏不如他意,传我将令,三通鼓后再行攻城!”
闻言,班志富和诸将都是吓了一跳,人人俱是想道军心都已低迷到这个程度,世子殿下还要攻城,这不是自取失败吗!
“殿下不可!”
班志富急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人在,直接就道:“再行攻城只能是自取其辱!”
闻言,尚之信腮巴子猛的一颤,目带凶光狠盯住班志富,也不顾眼前这人乃是跟随他父亲三十多年的老部下,破口就是大骂:“你这老匹夫说什么!”
众将一听这话,都是吓得愣在当场,人人寒心,班志富先是一愣,旋即脸上青红一片,看着面前这个他从小看到大,也一心想要扶保的世子殿下久久无语。
半响,他神情恢复镇定,后退一步垂首请罪道:“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