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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瀚海飞雪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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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番话,已经没有了初时的客套,反而多了一些隐约的、不自觉的信任和盼望。
  只要不是乌朗赛音图想杀自己,同古拉噶就是可以信赖的好护卫。这一点宋域沉很清楚。
  同古拉噶对上宋域沉的目光,郑重地答道:“小公子尽管放心。我会尽快回来效力。”
  目送宋域沉离去,小小的背影,似乎藏着无限心事,同古拉噶不觉暗自叹了一声。
  这样的事情,各个王公大将家中,可是见得多了。
  昭文夫人终究是宋女,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儿子,逼得小公子不能不独自站出来面对这一切。相比之下,有大夫人庇护的那格尔,处境可要好得太多。
  其实小公子虽是幼子,昭文夫人的身份,却决定了他不可能继任宣州将军一职,将军偏偏总要做出十分看重小公子的模样,引得那格尔频频派人出手行刺,几次将小公子置于生死险地之中——
  同古拉噶可以肯定,那格尔绝不止行刺这一回。
  真不知将军究竟想要做什么。
  同古拉噶只能对自己说:他会拼命保护小公子的。
  至于其他,便是他不能问甚至不能猜的了。
  ?

☆、卷二:万里浮云阴且晴(四)

?  这一次惊险之极的刺杀,和前几次一样,无声无息地湮没了。伊失里的管家,自然也没能够查出虎皮的真正来历。
  昭文隐约察觉到了这个中蹊跷,怨恨之余,却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追究。
  因为宋域沉在那天晚上便病倒了,身体忽冷忽热,噩梦连连,胡言谵语,惊魂不定。将军府里的郎中,善治外伤,对这幼儿之病,却毫无办法。乌朗赛音图派人将宣州城内城外有点名望的大夫全都抓来了,大夫战战兢兢地会诊了几回,商量了又商量,最后得出结论:宋域沉是惊吓过度、邪气内侵而至高热昏迷。
  小儿惊风乃是常见的病症,昭文并不觉得奇怪。乌朗赛音图则暗自皱眉。仅仅是一次刺杀、死了十几个卫士,就将摩合罗吓得病倒,终究是昭文所生,到底还是胆气柔弱,让他难免失望得很。
  不过,那些大夫并不敢说,宋域沉的病症,只是看起来像是常见的小儿惊风而已,并不见抽搐之症。他们商量着按小儿惊风服药、扎针、推拿,却都不见效,倒让昭文看得脸色发青。
  折腾了好几天,宋域沉还是没有清醒,眼看着越发瘦了下去,脸色青白,唇上也没了血色,大夫已经不敢再下药,昭文绝望之下,不管不顾地带着宋域沉赶往开元寺。
  有道是佛法无边,佛祖能否看在她这一生虔诚信教、济困扶贫的功德之上,施无上神通,救阿沉一命?
  乌朗赛音图派了一整个百人队护送,然后就驻扎在开元寺外。
  怀海方丈命人清扫了一个单独的院落,安置昭文一行人,将珍藏多年的一匣檀香寻了出来给昭文母子安眠——他虽不太通医道,也看得出来,昭文夜不能眠,焦虑不安,心神亏损得厉害,比起宋域沉来,她的情形也许更为危险。
  沉睡过去的昭文,自然不会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间守夜的侍女和嬷嬷,相继陷入昏睡之中,韩迎悄然而入,抱起宋域沉,又悄然而去。
  有了韩迎出手,宋域沉很快清醒过来。
  韩迎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有些高兴,同时却又有些心虚。
  宋域沉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前些天的高烧昏迷,其实是因为身体内因为他的爆发而突然新生出一股冰凉的气流,韩迎错估了他的进度,以为他最快也得到明年清明时节才能够有所突破,为免贪多嚼不烂,根本就没有教过他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形,所以,宋域沉在茫然无知之中,被那两股在他身体内横冲直撞的冷热气流折腾得死去活来。
  韩迎到宣州本是为了明年清明的祭祀做准备的,这一回他不是使臣,但为了顺路看一看自己的小徒弟,还是主动请命跑来宣州。
  算他运气好,若是晚到个两三天,这小徒弟不死也要废了。
  是以韩迎颇有些心虚。心虚之余,又庆幸得很。
  自己的眼光和运气果然都不错!
  当然,此刻尚不知道真相的宋域沉,对韩迎那是感激万分。
  韩迎现在正在犹豫,他是先为宋域沉梳理身体内紊乱的气流呢,还是先去找那些不长眼的家伙算账?
  不过宋域沉已经肯切地看着他说道:“先生,我想弄明白一件事情。”
  浴佛节后朝夕相处的那一个月,已经足以让宋域沉看明白,韩迎这个人,看起来冷若冰霜、凛冽逼人,实则既爱护短又爱多事,还有点儿不着调的痴狂。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正式拜师,韩迎看起来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可是,韩迎却是在昭文之外,真正让他信赖的第二个人——同古拉噶的忠诚是有种种条件的,乌朗赛音图的宠爱是那样的飘忽不定,那些跟随母亲多年的侍女和嬷嬷又太过柔弱、让他没有办法去信赖。
  这一次刺杀,他身边的四十名卫士死了十五个,重伤七个,轻伤三个,刺客又是罕见的神射手,这样明摆摆的事实,乌朗赛音图总得要追究追究,给部下一个说得过去的交待吧?
  他想要知道,那格尔有没有受到惩罚又或者是教训。
  如果乌朗赛音图就这样冷眼看着他又一次差点死去,那格尔却仍然如同无事人一般……
  那么就让他将那格尔做过的事情也做一次吧!
  到那时,他倒要看看,乌朗赛音图会如何反应?
  看着面前这个孩子咬牙切齿地发狠,韩迎直觉地想到了自己养过的那些野性未驯、凶猛又稚嫩的幼兽,旁人看到的是可怕可惧,他眼中却只觉可怜可爱。
  他抚一抚宋域沉的头,笑眯眯地道:“好,想做什么,我带你去。”
  有了韩迎,要悄无声息地夜入将军府,不算什么难事。
  宋域沉裹得严严实实,被韩迎挟在左臂弯里,越房过墙,最后停在了那格尔的卧房的窗外。
  其时夜色已深,那格尔房中仍旧是灯光通明,时不时可以听见他压抑的痛呼声,浓重的药味直透出窗纸来。大夫人心疼地嚷嚷着,催促郎中小心换药,咒骂昭文母子,抱怨乌朗赛音图下手太狠,顺带还念叨一回那格尔以后可要长点教训之类的。
  看来那格尔是被狠揍了一顿。
  宋域沉抿抿嘴,觉得自己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韩迎忽地挟着他翻上了房顶,低伏了身子。
  院外人声喧嚣,灯光渐近,却是乌朗赛音图带着他专属的两名郎中过来了。
  房中又是一阵忙乱。
  嘈杂之中,宋域沉已经听出来,那格尔是今天挨的打,乌朗赛音图下手很重,郎中说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他有些不明白,如果乌朗赛音图的确有意惩罚那格尔,为什么要等到今天,等到他和昭文一行人走了之后才动手?
  仔细回想,乌朗赛音图从来没有因为那格尔对他的挑衅而惩罚过那格尔——至少从来不会让将军府的人认为,那格尔挨打是因为欺负了他。
  这么说来……
  宋域沉不肯再想下去。
  然而他努力忽视的东西,仍然会在他面前展开。
  大夫人的抱怨声和咒骂声尖利得刺耳。她为乌朗赛音图生了四个儿子,次子三子已经战死,长子十二岁便进了大汗的怯薛亲军,久留大都,也不会再回来,她的身边,只有那格尔,这是她最珍爱的眼珠子,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会拼了命去摘下来。如今那格尔不过是想杀一个宋女生的杂种,还没有杀掉,乌朗赛音图居然就下这么狠的手?难道说他真的想将这宣州将军府交给那个杂种?
  乌朗赛音图恼怒地答道:“那格尔太蠢,不狠抽一顿,明白不了!摩合罗不过是我给他找的磨刀石,什么时候都可以收拾掉,别速部的神射手,是拿来做这种小事的?更何况,留个这么明显的证据,是要让东海那边不费半点力气就能找到那格尔头上来?”
  摩合罗若是死在别速部的神射手的箭下,那格尔只怕也有危险。乌朗赛音图一想到这一点就火从心头起。
  听明白这番话的意思时,宋域沉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
  原来如此!
  他没能听见后面的话,身体内那两股蓦然变得狂乱的热流,直冲入心腑,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韩迎心叫不好,挟着他飞掠向墙外。
  这一次失控,可谓雪上加霜,三天之后的夜里,宋域沉才清醒过来。
  宋域沉清醒之后,昭文抱着他痛哭了一场,回头便遣人将她院里的金银丝帛尽数取了出来,交给开元寺施舍贫民,以答谢佛祖的庇佑。
  乌朗赛音图听说宋域沉醒了,便派人问昭文一行何时回府。年末事务繁忙,来往账目繁杂,少了昭文居中总理,账房很多事情不敢做主,都推到了乌朗赛音图手上,闹得他头昏脑胀。
  昭文委婉又坚决地表示,阿沉时醒时睡,并未痊愈,怀海方丈说冤孽未解、磨难未消。因此,她已在佛祖面前许下抄写一百本金刚经的宏愿,阿沉也要跟着抄。
  宋域沉的确是在满城大夫无能为力、送到开元寺后才清醒过来的;蒙古诸部又都信奉佛教,虽说他们信奉的是藏传一派,但不论汉传藏传,总是佛祖座下。是以昭文的这番说辞,乌朗赛音图也无法驳回,只得将账房那一摊,尽数交给了辛夫子,没事不要来烦他。
  过了两天,乌朗赛音图又将今年收上来的税银和丝帛,分了半成给昭文。
  昭文没有拒绝送到开元寺中的财物。她可以布衣蔬食,阿沉正在长身子,可不能跟着她吃苦。而且,这几年来,她已深知财物动人心的道理。
  大夫人知道这件事后,恼怒地一鞭抽翻了刚刚送到她这儿的那盘金锞子,愤然说道:“昭文每年拿着将军府的钱去施粥施衣,买了个大好名声,以后这账房,可不能再归她管,你去跟伊失里说,让他找人来帮咱们管起这账房!”
  她原本也不在意昭文的慈善之名,只是前些时候昭文带着生死未卜的宋域沉上开元寺去求救,消息传开来,宣州城内城外,不少汉人,还有不少家境贫赛、曾经受过昭文救济的蒙古平民,也在为她母子念经祈福,其中几个,还是将军府的卫士家眷,被她撞个正着,几乎气昏过去。
  待夺去昭文的管账之权后,看她还有什么本事来邀买人心!
  那格尔深以为然。那个同古拉噶,不就是因为家人受过昭文的恩施,才对摩合罗那般尽心尽力?
  不过,年底的账委实太过琐细麻烦,大夫人想了一回,觉得今年的税银都已收完了,便是管了账房,也是费力不讨好,决定还是等一等,清明节后再将账房拿过来也不迟。
  对于这一番算计,昭文自是一概不知。她心心念念的,还是宋域沉几时能够痊愈。
  当韩迎再一次在她面前出现时,她才明白,佛祖真的在保佑她的孩子。
  韩迎足足花了七个夜晚为宋域沉梳理身体内紊乱的气流,第八天夜里,总算可以歇一口气。
  韩迎郑重其事地问宋域沉:打算怎么做?
  言外之意是:打算怎么报复回去?
  宋域沉脸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绝不会善罢甘休。
  宋域沉想了一会,很肯定地说道:“你不能出手帮我,也不能一直呆在这儿教我,对吧?”
  东海与宣州将军府之间,应该有某种互不相犯的约定。
  韩迎赞许地点头。
  瞧瞧他的小徒弟,多么聪明伶俐,等到学成之后,羡慕死那些神气活现的家伙!
  宋域沉断然说道:“那我跟你走,每年这个时候,回来看姆妈。”
  韩迎摇头:“入我门中,至少五年,才能小成,小成之后,才能出来历练。”
  宋域沉呆住了。
  五年……对于刚刚满了六岁的他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可怕、多么漫长的数字!
  他怔怔地问:“可以带姆妈一起走吗?”
  韩迎叹了口气,小奶娃就是小奶娃。
  可是他只能很遗憾地摇头。昭文已经回不去了,或者说她已经走不了了。
  就像是被忽必烈征召到大都的宗室子弟赵孟睿?蘼鬯?欠窭忠猓??嫉冒舶卜莘莸卮粼诖蠖甲鏊?募?脱?俊?
  宋域沉呆了许久,眼圈渐渐红了。
  他舍不得离开,可是,他若不能尽快变强,连性命都保不住,又何谈其他?
  最终,他只能咬着牙道:“我跟你走。”
  在他的意识之中,昭文会永远在那个小院中等着他回来,不论五年,还是十年十五年,都是如此。
  如此干脆利落的决断,让韩迎诧异之余又正中下怀,立刻着手筹划起来。
  他得说服昭文放人,得想个周全的法子让乌朗赛音图不生疑心、不至于联想到东海使臣身上去,还得平平安安地带着这个小徒弟离开此地。
  说服昭文并不难,宋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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