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飞雪记-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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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蛇不死,必受其害。
更何况是九头蛇?
这一瞬间,宋域沉决定了,绝不能放过相柳此人,哪怕因此与白莲会不死不休。
被悉心整治过的相柳,和已经心智受损的袁四都被关押在地牢之中,虽然宋域沉不打算放过相柳,但收拾他之前,用来试试药还挺不错。
乌朗赛音图是在昭文被接入无尽观三天之后,才意识到无尽观那边的异样。宋域沉囤积了大量米粮菜蔬与药材,外加不少果品乃至糕点,就算是置办年货,也未免囤得太多了一点,更何况他还弄了不少箭枝进去;连护送昭文的同古拉噶,没能像从前那样得到避毒丹、踏入无尽观中;无尽观中的八名药仆,提着催生药汁细细浇灌观外密林中的各色毒草毒木毒花,顺带喂养林中的毒虫毒蚁以及后山铺天盖地的鸦群。
与此同时,无尽观又发出文告说林中毒蚁正在分群,易于受惊发怒,来往行人,务必远离,若是擅自闯入,有所死伤,无尽观一概不认。
这道文告一出,无尽观毒林之外方圆二三里都寂无人踪,连带驻守的两个蒙古十人队都退到了三里之外。
乌朗赛音图的第一反应便是:宋域沉在准备守城!
乌朗赛音图诧异之后,立刻令那格尔派人查探究竟。
那格尔现在已经开始接手秘营,撒出去寻找方梅山的探子,没有找到方梅山,却给他带来了新的消息:白莲会煽动怀玉山、昱岭、齐云山一带的山贼路匪水寇,又在道上挂了让人眼红的悬赏,要从无尽观中抢出传说中的宣王府藏宝,顺便再给无尽观观主吃吃苦头。
乌朗赛音图也收到了这个消息,但以他对宋域沉的了解,这些乌合之众,还不足以让宋域沉摆出这样如临大敌的守城阵势来。
不过他很快便明白了个中缘由。
赣州将军安插在白莲会中的密探,传出消息来说,白莲会围攻无尽观,真正的目标是躲在无尽观中的方梅山;白莲会最善战的七名护法被派出五名,三位供奉派出了两位,混在那些山贼之中,打算趁乱掳走方梅山;杜可用的命令是,如果不能掳走方梅山,干脆就杀了他。
赣州将军派了急脚递过来,要求乌朗赛音图查实此事,同时貌似很关心地建议,如果乌朗赛音图出于某种原因不便于搜查无尽观,他很愿意代劳。
乌朗赛音图立刻回信道不劳费心,宣州境内之事,自有他来操办。
乌朗赛音图觉得,赣州将军的消息多半是真的。自己那个儿子,的确有这个本事找到方梅山;将昭文接到无尽观去,还不是为了便于让方梅山诊治调理?
麻烦的是,方梅山进了无尽观,要将他从无尽观里弄出来,就大不容易了。
宋域沉可不是个省心的。
这个儿子,幼时就野性难驯,长大之后,羽翼丰满了,更是难以管教。
念及此处,乌朗赛音图大感头疼,想了一想,以狩猎为名,亲自带领两个百人队出城来,每人都随身带了雄黄粉之类驱赶蛇虫的药物,驰往敬亭山麓,在无尽观毒林半里之外停住,派传令兵上前吹响号角。
号角一响,无尽观后山的鸦群便惊飞起来,哑哑嘶叫着,遮天蔽日,两队士兵都有些变色惊心,幸好宋域沉似是从号角声中听出是乌朗赛音图亲至此地,一声悠长的唿哨之后,鸦群慢慢安静,重新栖落入山林之中。
过了不多时,宋域沉亲自出来迎接,执礼甚恭,只是说的话太过客气,或者说太不客气:无尽观外,毒蚁分群,不宜惊动,为将军安全着想,不可入观。
乌朗赛音图沉了脸:“也就是说,除了你,观中其他人也不宜出入?”
宋域沉:“的确如此。”
乌朗赛音图:“方梅山是大汗亲自下令征召的人,已经有人知晓他就在此地,赣州将军府派了信使来确认此事,我必须对此有所交待。”
其余士兵,都退得远远的,故而乌朗赛音图说得毫不隐晦。
宋域沉:“人有相似。今日有人见到与梅山先生相似之人入我无尽观中,明日或许便有人在别处见到另一相似之人。”
乌朗赛音图皱起了眉。他怎么有点听不懂宋域沉在说什么?
宋域沉又道:“三日之后,毒蚁分群完毕,将军可以亲自入观查检。不过也许不须三日,世人便皆知梅山先生所在何处了。”
乌朗赛音图若有所悟。
他知道宋域沉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找方梅山,为的不过是求医问药,有这么几天时间,料想方梅山
可以开完药方,然后让宋域沉悄悄送往别处安置,之后再由其他人发现方梅山的踪迹、洗清无尽观的嫌疑。
至于真金太子的病情,会不会因为这三天的时间便有生死之别,乌朗赛音图还真没有想过——他远在江东,手握重兵,世镇宣州,无论哪位皇子皇孙登上大汗之位,都不会轻易撼动各地的镇守大将。
乌朗赛音图忽而想到,宋域沉既然说三日后便可以入观查检,想必昭文在这三日内便会生产,或者已经生产,所以方梅山三天之内必定可以开完药方、离开无尽观。
他踌躇一会才道:“摩合罗,你——有了一个弟弟还是妹妹?”
听到“摩合罗”这个名字,宋域沉不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后一句话又令他的神情柔和下来:“是个男孩,母亲说很像我幼时模样,只是有些瘦弱,所以起了一个小名叫‘阿钧’,好让他将来长得结实强壮一些。”
乌朗赛音图已经想不起来宋域沉婴儿时的模样,但他还记得,宋域沉初生时瘦弱如猫崽,因此,昭文起了个小名“阿沉”,想让这个轻得似乎难以养活的婴儿平安长大。
当年的小猫崽,现在果然平安长大、而且长成了一头猛虎。
看来昭文起的名字,很是不错。
乌朗赛音图感叹了一会,说道:“那么我就叫他那森布赫吧。”
那森布赫,意为强健长寿。
日渐一日地感受到生命的逝去,乌朗赛音图觉得,那森布赫,才是最好的名字,最好的祝福。
宋域沉默然不语。
他现在面对乌朗赛音图时,已经很平静淡然了。
或许是因为,乌朗赛音图再不能主宰他和昭文母子的生死。他有足够的力量,让乌朗赛音图乃至于整个宣州将军府都不能不郑重对待。
临走之前,乌朗赛音图又道:“为免引人注意,我不会给你派兵驻守。白莲会煽动的贼寇为数不少,你务必要保证不会有人在无尽观中看见方梅山。”
宋域沉笑一笑:“自当如此。”
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摸到无尽观的高墙,更不用提看见方梅山。
乌朗赛音图看看他脸上的笑容,再看看那片杀机暗藏的毒林,不知是喜是忧。
宋域沉若是变得太过强大,那格尔是否会被他压制得虚有宣州将军之名?
但在方梅山一事之上,乌朗赛音图还是希望宋域沉足够强,强到能够将白莲会狠狠打回赣州去。
乌朗赛音图和他的两个百人队,呼啸而去。
宋域沉盯着烟尘看了一回,才施施然退回到毒林之中,踏着林间小径,回到无尽观。
看望昭文母子时,他向昭文说起了乌朗赛音图为幼弟所起的名字。一边忍不住低头去看襁褓中熟睡的幼弟,红皱皱的婴儿,还看不出会长成什么模样。
昭文靠在枕上,轻轻答道:“这个名字,我希望永远也不需要用上。”
她在宣州将军府中呆了二十年,时时都有燕巢于幕、朝不保夕之感,即便宋域沉离开之后的那些年,她每年可以到归元寺中常住数月,也始终都在利剑之下,无法安眠。
只有这短短数日,她才真正感到安全——宋域沉已经有能力将她从宣州将军府中带出来,有能力将乌朗赛音图挡在无尽观外。
宋域沉怔了一怔。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昭文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能够离开宣州将军府,甚至永远不要再有瓜葛。
只有他在将军府外作为倚靠,对昭文来说,还远远不够。
好在他已经建好了无尽观。
此时侍女引了方梅山进来为昭文诊脉,宋域沉起身相迎时,视线落在方梅山脸上,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多谢梅山先生费心了。”
方梅山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在榻前坐下,微闭了眼,慢慢诊脉,再问了昭文近日的食宿情形,略略颌首,略说了几句,觉得不必换药方,便又慢慢踱了出去。
宋域沉陪着方梅山一路出了春萱堂,走了一段路之后,低声说道:“梅山先生虽已年老,行动其实并不迟缓。韦师兄的架子,端得略有些过了。”
那位假扮方梅山的韦师兄,并不因被宋域沉识破而惊惶,仍是以方梅山的声音缓缓答道:“乔师弟此言有误。世人能够识得梅山先生真面目者,廖廖无己,我只需让他们看到世人心目中的梅山先生即可,不必处处模仿。而且,”他转过目光看向宋域沉,“或许世俗中人皆会以为,我比梅山先生,更像一位国手圣医。”
他站在一丛绿竹之下,负手而立,脊背挺直,面带微笑,长须飘拂,气象端严又飘逸,神情慈和又自信,仿佛药王降世,让人一见之下,便生出无限感激与信赖之心,果然比真正的方梅山,更容易让世俗中人顶礼膜拜。
宋域沉哑然失笑:“不错。韦师兄来此,不过一天时间,无论如何也难以将梅山先生模仿得丝毫不差,不如干脆将自己当成梅山先生。唔,只恐世人见惯了鱼目假扮的珍珠,将来哪一日会指珍珠为鱼目了。”
韦师兄答道:“如此有眼不识泰山,也只能怪他们与梅山先生无缘了。”
宋域沉又道:“世人不会轻易相信你就是梅山先生。无论白莲会还是各地衙门,都会小心确认你的身份。”
韦师兄嗬嗬而笑:“我所习内功,乃是三清正传,袪病延年,不亚于药石,偶一用之,于我自身并无妨碍,足以应付。”
他的确不曾精通医术,但并不是说不能治病救人。
这样万能……宋域沉不免轻轻叹了一声。
当日他一想到方梅山的行踪可能被泄漏,便给赵安送了一封信,指名要那个曾经假扮杨琏真珈弟子的人去假扮方梅山,以假乱真。
他断定那易容高手与东海关系密切,赵安必知其下落。只懊恼不曾早些时日想到这法子,难免要耽搁时间。
不想赵安早在知晓蒙古王廷征召方梅山时,便已寻到那兄妹二人,预备下之李代桃僵之计,只苦于一时间找不到方梅山的踪迹,无法将真正的方梅山藏起来、以免乱了她的计划。
所以,宋域沉的信一到,赵安大是欢喜,立刻便将那兄妹二人送来无尽观。
那位兄长,姓韦名明佗,妹妹名圆苑,都是东海弟子,因为修习易容术须得熟知人身奥秘,故而由乔空山教过三年,与宋域沉有半师之缘,这师兄师弟之称,也算是名符其实。
韦明佗假扮的是方梅山,韦圆苑则假扮方梅山的药僮——方梅山其实凡事都不喜假手他人,但世人眼中,方梅山这样的国手,身边怎可没有服侍的药僮?
正因为有了韦明佗,宋域沉才会向乌朗赛音图许诺,三日之内,必定会有另一个方梅山出现在别处。
他虽然不怕乌朗赛音图,但也不想真的撕破了脸。毕竟,昭文母子,还要在无尽观中长住下去。
?
☆、卷九: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 入夜之后,潜藏在敬亭山中的各路贼寇,又一次蠢蠢欲动。
前两次的偷袭,堪堪踏入毒林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些人随身自备的避□□物便已经失去效用,损兵折将、狼狈而逃。
所以,这一次的夜袭,不再各自为战。
宋域沉站在观星台上,遥望山林中隐约可见的点点火光。影奴探来的消息说,这一次五路贼寇推举齐云山武威寨的寨主高雄为盟主,调派人马,备了数十桶桐油以及无数松明,打算用火攻烧出一条通道来——无论何等毒虫毒蚁,没有不畏惧烈火的,便是那些毒草毒木,也能够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金城之哈哈笑道:“那高寨主还是有点儿本事的嘛!可惜的是,有些草木,着火之后,蒸腾出来的毒烟,足可放倒整个敬亭山上的人了!”
对于火攻,宋域沉早有准备。金城之一边佩服,一边又有些遗憾,毒林已经长成,他设在无尽观内观外的阵法,反倒没有了用武之地。
鹰奴审视着山林中的火光:“小观主,我们不能坐等对方来放火,得先杀一杀他们的锐气。”
金城之一怔,看向宋域沉:“不会吧?外面的毒林,挡不住火攻?”
鹰奴道:“九公子过虑了。我不过是觉得,小观主这几日过于清闲,所以需要找人磨磨刀,以免手头生疏了。”
金城之张张嘴,又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