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松-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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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赐娴的兴奋之情却始终溢于言表,一边盘算着下回再弄点什么具有纪念价值的物件来,到了马车里还在跟陆时卿讲:“你什么时候再去教十三殿下念书?以后我都跟你一起来。”
他瞥瞥她:“你是想来一次被我罚一次?”
她一噎,怨道:“你今天是不是故意套我的啊。”
当然是了。那一个篇章,陆时卿压根就没叫郑泓看过。
但他面上却淡淡道:“我看起来像那么无聊的人吗?”
她嫌弃地看他一眼,心道的确不像,他分明就是。她问道:“那你要罚什么?”
陆时卿想了想,云淡风轻地答:“跟上回的五木一起记在账上,来日再算吧。”说完朝外头赵述吩咐,“去安兴坊六皇子府。”
马车朝安兴坊缓缓驶去了。元赐娴便临时抱佛脚,打听打听:“我离京多年,都不记得流觞宴的玩法了。今年怎么是六皇子主持宴会?”
她记得长安有个传统习俗,便是每年花朝节前夕,也就是二月十四,由京城青年才俊轮流主持流觞宴会,邀请各路好雅之人前往参加,一则贺百花盛开,春朝冶艳,二则也就是有才气的年轻人一道聚一聚,比一比。
陆时卿解释道:“这些年改了规矩,上一年在流觞宴上搏得头彩之人便有资格主持明年的宴会。”
元赐娴恍然大悟,又突然觉得不对劲:“不是吧,你去年没参加流觞宴吗?”
他下意识实话道:“参加了。”
“那怎么是六皇子搏得头彩,你这探花郎也太丢人了吧!”
陆时卿的脸一下阴沉起来。
第65章 065
去年的事是这样的; 当日流觞宴上来了九皇子郑沛的远房表哥。
二月正是科举取士放榜的时候,这位自视甚高的远房表哥刚刚名落孙山; 心有怨怼; 于是就到宴会上来撒泼,看在座谁都不爽; 说话间不知怎么扯到了商人; 便拿他那满腹的“经纶”一个劲地冷嘲热讽。
大周商贸繁荣,但商人的地位到底是低的; 他话里话外的骂名也着实扣得难听。郑濯念及商户出身的母亲,心里不太舒服。陆时卿二话不说写了首诗偷塞给他,叫他直接上。然后郑濯就“一宴成名”了。
但他能说出真相吗?不,不能。说出来岂不摆明了他跟郑濯“沆瀣一气”。不到必要时候; 他还是不愿意将见不得光的朝堂阴私讲给元赐娴听; 免她知道多了徒增危险。毕竟元易直的意思也是如此。
陆时卿有苦说不出; 心里惆怅,面上不动声色道:“江山代有才人出; 前辈怎能断了后生的路,自然得有所谦让。”
元赐娴有点嫌弃地看看他:“什么后生不后生的; 六皇子跟你同岁; 较真了算还比你大半年呢。”
他脱口而出问:“你怎么知道他生辰?”
元赐娴一噎。当然是因为她查过郑濯。
但她能讲给陆时卿听吗?不,至少现在不能。梦境给的讯息杂乱无章; 且因耳听为虚,许多市井百姓的推测不可当真,她对郑濯此人的看法也就始终摇摆不定。事关整个家族; 在全然摸透朝局前,她不能将元家与他的牵涉随意交代出去。哪怕这个人是陆时卿。
她掩饰了心虚,扯谎道:“你告诉我的啊。”
陆时卿显然不信。
元赐娴却认真道:“真的,你南下回来那次烧晕了脑袋,梦里竟然喊了六皇子的名字。”她假装回想了一下,“对,你叫他‘阿濯’!”
“……”这还真是陆时卿私下里对郑濯的称呼。他一时将信将疑,没立刻反驳。
元赐娴便趁机反咬一口:“你都没这样叫过我,我不高兴了。”
“我……”陆时卿一噎之下张嘴就来了鬼话,“我喊的怕是‘安啄’吧,小时候养过一只芙蓉鸟,就叫这个。”
元赐娴不由瞪大了眼睛。既是小时候养的鸟,肯定早就死了,竟叫他念念不忘至今?
她嘴一瘪:“雄鸟还是雌鸟?”问完恍然大悟道,“该不会是只道行很高,能够幻化为人形的芙蓉鸟精吧?你把她安在家里,捧在手心,叫她啄你手掌上的吃食,所以给她取名‘安啄’?”
“……”她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陆时卿正要打消她的无稽之想,却忽听车帘外赵述一声惊叹,回头朝帘内道:“这个故事有趣!我想想,我想想……哦,后来有一天,芙蓉鸟精被老鹰叼走吃掉,就成了郎君眼里的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
元赐娴点点头很是赞同,继续编道:“再后来,那只芙蓉鸟精见你如此痛苦,便投胎转世成人,长大以后来你身边报恩。”
她说着抱住了陆时卿的胳膊,一瞬不瞬瞅着他,正要充满感情地说“现在她成了你的未婚妻”,突然被他面无表情地打断:“西市茶楼正在雇请说书人,想去?”
元赐娴暗暗腹诽一路,到了皇子府,入里便听闻流觞宴开始已久,是她和陆时卿因进宫耽搁了时辰。原本倒也无妨,这雅会比较随性,凭请帖入内,不论迟到,只是俩人相貌生得太好,到了府上举办宴会的后园,便难免惹了众人频频侧目。
早春二月,惊蛰已过,天气日渐和暖,这流觞宴露天而行,就设在后园掘出的曲溪旁。溪边置了一溜排的长条案,案上摆茶瓯酒盏,新鲜瓜果,案边青年才俊席地而坐,本是顾盼谈笑的,一见元赐娴却是齐齐一静。
这瞧上去十六、七的少女头梳练垂髻,发间缀一对淡金色的珠饰,襦衫长裙丛头履,不单颜色出众,身段亦是婀娜,款款几步,举手投足,眉目口齿竟似般般入画,叫人无法移目。
再注意到陆时卿的时候,眼光里便含了几分艳羡的味道。
陆时卿才不管他们多嫉妒他,察觉到四面八方激射而来,如狼似虎的目光,脸色便是一沉。他忘记给元赐娴准备帷帽了。
他咬着后槽牙,身子微微一侧,挡住了一片虎狼最密集的地方。
在座受邀的女子毕竟是少数,有几个含蓄点的还戴了帷帽遮面,元赐娴便没觉自家未婚夫多招眼,与上首处朝俩人投来目光的郑濯略一颔首,就随陆时卿朝一张空置的长条案走去,半道里听闻刚才对诗对到一半的一名青年朗声笑道:“方才李兄问,檀郎谢女眠何处,您瞧,这陆侍郎与澜沧县主不就来了?”
这是在拿晋代潘岳和谢道韫为喻讨好俩人。在座不少人却是微微一滞。
元赐娴追求陆时卿的风月故事被编成了十七、八个风月版本流传在街头巷尾,在场众人大多听过一二。虽说大周朝风气开放,但女子如此死缠烂打的行径却也绝不受大众认可,故而元赐娴的风评并不是很好。
因陆时卿没来得及换下官服,在座便大多认出了他,却因不曾见过元赐娴,起初并不晓得这就是传说中的澜沧县主,只道陆时卿果真另有所属。眼下一听真相,心中都不免生出一种鄙夷之感来。
今天这等场合,怕也是这位县主死缠烂打跟来的吧。
元赐娴自然察觉到了气氛的僵硬,却并未介怀,理了理裙裾就打算在长条案边坐下,不料陆时卿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动,继而弯身下去,伸手将她座下的席子捋平整一些,才道:“坐。”
四面众人无声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之中有不少都是与陆时卿来往过的官员,哪怕不曾与他直接接触,也大多听说过他倨傲、挑剔、脸臭的名声,所以着实没料到,这样的一个人,竟会为个小姑娘作出如此低姿态的举动。
说好的是澜沧县主对陆侍郎死缠烂打呢?
元赐娴也是微微一愣,“哦”了一声坐下,又见陆时卿亲手斟了一盏茶给她。
她这下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陆时卿不想大家那样看她,宁愿遭人非议的是他。
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有点甜又有点酸,眼瞅着他,拿了一颗果子递过去,大概是投桃报李的意思。
陆时卿一时失笑,刚接过来,忽听上首郑濯朗声道:“陆侍郎今日携佳人来此,可是意在告诉我们,不久便可到您府上吃酒席了?”
元赐娴和陆时卿的婚约定得低调,尚未传到外头去,所以众人刚刚才是那样的反应。郑濯多问这一句,也是在帮元赐娴正名。
陆时卿十分默契地配合道:“殿下如此着急替陆某将婚讯公之于众,实有讨酒喝的嫌疑。”
众人这下当然有了眼力见,一愣之下忙来恭喜陆时卿,又纷纷说起夸赞元赐娴的话。
不管真情假意,反正元赐娴听得挺舒服的,待被打断的流觞宴得以继续,便悄悄凑到陆时卿耳边道:“陆时卿,我好像又多喜欢了你一点点。”
陆时卿偏头看她,眨了眨眼:“就一点点?”
她扬扬下巴,示意他就嘚瑟吧,然后伸手指了下几案上的几盘吃食:“你给我剥个核桃,我就再多喜欢你一点点。”
陆时卿嗤笑一声,又恢复了往常一惯的态度:“不剥,爱喜欢不喜欢。”
四面水声潺潺,曲溪中,一只银角杯随之悠悠荡荡而下,元赐娴见酒盏离她和陆时卿尚远,就撇撇嘴,伸手拿了颗核桃,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了,等剥出了核桃肉,刚想低头吃,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道:“小女子不擅对诗,便自饮三杯为代了。”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又不全然像她听过的音色。
她蓦然抬头,循声望去,就见一名白色帷帽蔽身的少女因被这曲溪中的酒盏选中,正低头斟酒。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时卿偏头问:“怎么?”
她皱皱眉,暗暗回想了一番,摇头道:“没什么,觉得有点像什么人,可能是我听岔了。”
嘴上是说没什么,接下来的流觞宴,元赐娴的目光却时不时瞥一眼那名少女,直至见她起身离席才彻底收回。但巧的是,就在她走后不久,一名婢女俯首到郑濯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郑濯也离了席。
元赐娴心里头的疑虑便愈发浓重了,忍了片刻,跟着起了身。
陆时卿瞥她一眼:“你干什么去。”
她压低了声道:“我如厕,你也管啊?”
陆时卿当然没法管,哪怕猜到她是为何而去,也只好暂且按捺不动。
元赐娴先前注意了那名少女和郑濯离去的方向,以如厕为由一路摸索而去。幸亏俩人并未绕弯,就在前边不远廊下。
她瞧见了人,一个急停,悄悄隐没在拐角处,探出双眼来观望。
少女跪在郑濯脚边,拉扯着他的衣角,仰着头说话,看起来情绪略有几分激动,瞧这姿态像是在求饶或者哭诉。
但元赐娴离得远,着实不能听清她说了什么。
郑濯一直默立原地,不躲开却也无动于衷,良久后才往后撤了一步,避开少女的手,看了一眼元赐娴所在的方向。
元赐娴缩回了脑袋,心里却已晓得郑濯必然发现了她。实则她并未希冀真能偷窥成功,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她只是确信自己的理由足够叫郑濯不与她计较,因此才敢来这一趟。
她在拐角处暗暗等了等,听到俩人离去的脚步声,再过一晌,果不其然瞧见一名婢女来了,到她跟前,交给她一张薄纸:“县主,殿下请您先行回席,以免旁人生疑。他说,您想知道的事,就在这张字条里。”
元赐娴朝她道了声“谢”,转身往后园走回,一边捻开了手中纸条,看到上边一行小字:“明日辰时,延兴门。”
第66章 066
元赐娴一瞧之下便明白了郑濯的意思; 今日府上宾客众多,且不说隔墙有耳; 俩人一道离席太久; 恐怕就将招人眼,自然不宜当下言事。
郑濯这个字条想来也是支开那名少女后匆匆写下的; 因此并未来得及说太多; 只与她约了明日详谈。
由此,她心中也大致有了答案:那位小娘子一定与她或元家有什么关系; 否则郑濯不会这样说。再联想方才所听,那个刻意压低、伪粗了,却仍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她估计八成就是姜家二房嫡女; 姜璧柔的从妹姜璧灿了。
当初姜璧柔被赶出元家后; 元钰仁至义尽地知会了姜家; 但姜家碍于圣命,根本不敢将她接回长安; 只派了名嬷嬷去城外照顾她。
后来很快,姜家没落; 这名嬷嬷怕受牵连; 卷了细软逃奔,城外便只剩了姜璧柔孤零零的一个。姜家上下都是自顾不暇; 也就一时没人记起她。反是元赐娴差拣枝去瞧过一次。
她倒不是后悔心软,只是见阿兄尚有些消沉,怕姜璧柔这时候死了; 反倒叫他难以释怀,故而就给送了点吃食和汤药。
姜璧柔本就体弱,又因喝了徽宁帝赐下的酒,已然病得很厉害。元赐娴估摸着她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本想姜家无人,到时给她收个尸的,不料下次再派拣枝去,那里已经空空荡荡。
拣枝问了左邻右舍才知,姜璧柔的确病死了,但当夜,有个年轻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