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婚令-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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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紧蹲下捡饭菜,裴良春用余光淡扫了一眼,绕过他径直往前去。台狱各个牢房之间有厚墙相隔,且也不像寻常囚所那样便于交流。他似是在巡查牢房,但行至尽头,却在一间牢房外停了下来。
此间牢中,不是旁人,正是今日金吾卫拘捕而来的魏县令。
魏县令此时披头散发,看着有些狼狈。他从小窗瞥见了裴良春,竟是立刻扑了过来,贴着那小窗压低声音道:“赵御史弹劾我,且证据那般充分,他为何突然会肯得罪你?!”
裴良春轻抬了抬唇角,赵御史肯得罪他,大概是得了某人授意,是要借此机会给他点教训尝尝。
可他斜睨一眼魏县令:“得罪我?赵御史弹劾的是你,与我又有何干系?”
魏县令没想到他翻脸不认人这样快,皱了眉头低斥道:“此事正是裴御史所指使,你不怕我将你抖出来吗?!”
裴 良春看多了这副嘴脸,对这样的威胁早已视若无睹。他轻描淡写道:“我指使?听闻今日冯供奉审你时,连长安县的吏卒都愿意出来作证说是你授意胡商故意栽赃给 盲眼妇人。连指证自己上官都这样干脆,可见那些人真是铁了心不想让你回去。你平日里做事有多么不得人心,如此窥一眼便知。我只能送魏明府一句活该,你觉得 呢?”
魏县令气得握拳,狠狠道:“若我死你也别想好过!”
裴良春无谓笑了笑,声音低得像风:“你若不想 承认,便想一想御史台审案的本事。我有多少手段、冯供奉有多少手段,你应当略知一二。眼下还没有问不出的口供,我认为你没有本事成为第一个反例。何况—— ”他的语气更缓和了一些:“你拉我下水也无妨,如果你想让你那些罪不可赦的秘密被翻出来的话。”
他一提起这,魏县令鱼死网破的气焰立刻消了一半。
裴良春已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遂接着道:“这件案子的最好结果是杖责,最坏结果是左迁。但若牵扯进其他的事,比如你的那些小秘密,恐怕最好的结果便是流放,至于最坏的,你猜?”
魏县令气焰已消得只剩一成。
裴良春对着微弱烛火,抬起手端详了一下指上一只细细碧玉戒,这才转过脸问道:“所以你是打算暂时失势呢,还是为了内心一点阴暗的想法,被流放至死呢?”
他像一条致命的毒蛇,魏县令已彻底失了言语。
裴良春心中十分有度,依照魏县令的秉性,他自然会选择前一条路。
毒蛇心满意足地整了整袖口,漫不经心地掠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转过身,悄无声息地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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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休过后,天气好转,各衙门又回到了“热热热”、“忙忙忙”、“烦烦烦”的夏天状态。
南山因身体不好,加上又要照顾凤娘的缘故,告了好几日假,不去官媒衙门,也不去跟着老师巡街。但她人虽未到,却十分尽职尽责地在家画了万年县各里坊谱,图竟细致到连一座半丈宽的小桥也画上去。
漫长的夏日,图好像也是画不完的。有节奏的蝉鸣声像催魂曲子一般,听得人脑子都晕。邻居娘子送来了新鲜的梅子,南山道了谢,拈了一只塞进嘴里,觉着爽快了一些,又低头继续画。
凤娘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她道:“你不用在家看着我,知道你有许多事要做,快去忙罢。”
南山回:“不忙不忙。”
“你不是说不忙便穷,将来只好吃减价的太仓米了吗?”
“这阵子不着急,我还有余粮。”南山边说边按住尺子继续画。
这边凤娘絮絮叨叨赶不走她,然没过多一会儿,门就咚咚咚被人敲响。南山抬头一瞧,搁了笔跑出去,开了门一看竟是官媒衙门的一个九品媒崔媒官。
崔媒官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哎呀你看起来也好得差不多了嘛,干甚躲在家里不出门?都快忙得上火啦——”她指指自己破掉的嘴角,“吃甚么都疼!”
“我、我告了假的。”南山辩驳道。
“哪管你这个,有口气就得跟我走。”
“咦?”
“来了个特别难伺候的,偏要挑自己看着顺眼的媒官说亲,姚媒官让我将你也带过去。”崔媒官长得高大壮实,她说着就将南山揪走,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南山当然不好在同僚面前施展她不寻常的“功夫”,便只好朝邻居娘子嚷了一句:“某去衙门了,大娘替某照看下凤娘,多谢啦!”
邻居娘子应了声,南山这才费力掰开崔媒官的手,跟在她后头往衙门去。
她不知道这时候衙门里聚了一众人,出去跑媒说亲的几乎全都折了回来,就为了看稀奇事。
稀奇事的主角是两京最有名的老处男,哦不,旷男沈台主。
沈台主亲自到了官媒衙门,请人说媒,实在是稀罕得不能再稀罕之事。大家还以为他要刮掉头发当和尚哩!
又有媒官暗地里嘀咕“哎呀那皮囊刮掉了头发太可惜啦,虽然光头也应该很好看啦”、“沈台主喜欢的不是男人吗”、“太愁人啦,谁家娘子可以说给台主呢?”、“说给台主不大负责任罢,如果台主是天阉”云云。
虽然议论最后都以“呸呸呸,你们可以议论台主吗?你们不知道他是谁吗?想死得很好看是吗?”顺利结束,但各位媒官却已经是摩拳擦掌热血沸腾了。
南山被崔媒官拎到衙门时还愣了愣,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长安县官媒衙门可以容纳这么多人。咦?那位娘子你不是媒官罢,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南山将脑袋探进去,想要看个究竟时,忽有个声音响起来:“南媒官,你过来。”
三品媒姚媒官的声音诶,南山闻声,果真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挤了进去。
可她刚挤进去,便被一只手被揪了过去。
姚媒官像个铺子掌柜一样吆喝她手下的媒官,揪了南山与坐在高足案后的沈凤阁道:“台主看看这个!”
沈凤阁看看南山,南山看看他,陡然想起迷迷糊糊中听到沈凤阁说过的一句“正大光明地见面”,不由一愣,耳朵登时竖了起来。
沈凤阁单手支颐,神态慵懒,竟有几分没见过的妩媚。
呸呸呸,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忽有了小表情真是可怕至极!
沈凤阁略眯了眯眼,盯着南山看了好久,说道:“这个人很久之前与我说过媒,就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凤阁:总觉得自己是总裁文男主,可惜投错了文。
☆、第28章
官媒衙门外的蝉鸣声好像也歇了一歇,周遭一片静寂;一丁点儿声音也没有。诸人将目光全部投给了冷艳难揣的台主和懵成一尊雕像的南山。
但这静寂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南山便听到了人群中的交头接耳声。悉悉索索的声音放大之后传到她耳朵里;听起来真的很像热闹好戏诶!
她回过神,恭敬不如从命地接了这个烂摊子;偏头无辜地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姚媒官。
姚媒官和蔼地拍拍她的脑袋:“好好给台主说一门亲事。”
这和蔼也体现在上一回将裴渠那个烂摊子交给她的时候,姚媒官说:“南山啊,好好给裴七郎说一门亲事。”
南山已是彻悟,姚媒官的本性就是专将难题踢给她。
可她又不是什么万能媒官;她只是一介九品媒啊……吃着最差的禄米干最操心的活;难怪长不了个子。
南山抬手抓抓耳朵;当着沈凤阁的面压低了声音跟姚媒官讨价还价;最终以“南山不必去跑南边十几个坊”而顺利结束。
姚媒官挥挥手;让一群人都散了,随后谄媚转向沈凤阁:“台主可有什么吩咐?”
“我没有太多时间,请南媒官路上说。”
沈凤阁的马车就停在外头,这是要请南山和他一道坐车走?姚媒官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屈肘拱了一下南山,低声令道:“快去。”
南山觉得他今日这样颇有些过分,但替人做事总不好摆脾气,遂老老实实跟着沈凤阁出去了。
沈凤阁走在前面,步子很快,丝毫没有要等南山的意思,看着就黑心没人情味。
他进了马车已是坐下来,南山低头进去闷声不吭。
沈凤阁亦不说话,他很享受似的,竟撩开一点点帘子,让阳光照进来。他看着落在膝上的刺目日光微微眯眼,有些莫名地说了一句:“天很好。”
南山像只闷葫芦,仍旧不说话。她不习惯这样与沈凤阁相处,尤其是在这朗朗日光之下。她不知沈凤阁是何打算,所以决定以静制动。
“不要与裴七走得太近。”沈凤阁淡淡地警告了她一句,“公是公私是私,你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一次若不是你与他走得太近,裴御史也不会盯上你。”
听了他这话,南山的拳头不自禁地握得紧了一些。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拜他为师。下盲棋?非要同他学吗?王待诏教得不好?”
“王待诏离了棋盘两百手都下不到。”南山忽然开口驳了他。
沈凤阁竟是微愣,“哦”了一声,好半晌才又说:“那还可以向其他人学。”
“向台主学吗?”
沈凤阁闭了嘴,他最讨厌下盲棋。
车内气氛陡然更沉闷起来,沈凤阁抿了下唇角,缓缓说:“他与你已是无甚牵扯,做完该做的便不要再多往来。你的身份,不适合与任何人走太近。”
南山微微仰着头,看起来像大雨天气里探出水面渴求足够氧气的一条鱼。
沈凤阁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她姿势看起来有点奄奄一息的意味,神态却十分安静,安静得像已经死了。
沈凤阁知道,她没什么好同他说的。
南山的嘴微微张着,一翕一合好像已经费尽了气力。
与车内气氛不同的是官媒衙门外,一群人正凑作一堆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高贵冷艳的沈台主和南山小媒官之间的各种离奇故事。
譬 如说“沈台主年长南媒官将近二十岁,南媒官一定是台主的私生女哼哼”、“对,一定是台主早年间在平康坊狎。妓不小心生下来的野孩子”、“怎么可能,南媒官 是正经人家小孩啊”、“安个假身份对沈台主来说还不容易?”、“那这是要接回去养吗,居然带小女孩儿上同一辆车实在居心叵测”、“咦?或许是台主看上了小 女孩子想要据为己有!啧啧,老旷男真是可怕!”……
一群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却不知这时候的南山被沈凤阁赶下了车。
方才沈凤阁以一贯寡冷嘴脸道:“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下去了。”
然后南山从微微仰头的姿态中醒过来,揉了揉下巴似乎要移正位置。等马车停了,她弯腰爬了下去。
她还是那样灵巧,沈凤阁脸上神色微动,却还是及时放下了车帘子。
他刚放下却又撩起朝外瞥了一眼,难怪那么眼熟,他竟又看到了徐妙文的马车。不是冤家不聚头,他都要怀疑徐妙文是否一直在盯着他了,胆子真是够肥。
那边徐妙文也是偷偷透过帘子缝隙朝沈凤阁的车瞄了瞄,他忽然喊了停,同车夫道:“等一等后面那个贼丫头。”
他说的贼丫头正是南山。这时南山慢悠悠晃了来,瞥见徐妙文骚包非常的马车,走到车窗外弯了腰恭恭敬敬道:“在此遇上徐少卿,真是令某感到有一点点的激动啊。”
徐妙文“哗——”地拉开帘子,脸上笑得比谁都畅快:“啊,南媒官,真是巧。”
他虽在笑,却分明暗吐蛇信子,很是阴险。南山知道他在瞎怀疑什么,遂道:“不知徐少卿要去哪里,能否捎带某一段路?”
徐妙文和颜悦色:“刚好要去长安县提个案子,南媒官要去哪?”
“官媒衙门。”
“那刚好顺道,上来罢。”他话音刚落便翻了个白眼,随后迅疾关上了帘子,悠悠闲闲坐好后,眸子里带点敌意地迎接坐进来南山。
南山很安分,往角落里一窝,话也不说。
徐妙文直截了当:“南媒官和沈台主很熟?”
南山睁眼说瞎话:“未见过几回,应该不算。”
“只见几回便能与沈台主同乘一辆车,真是好本事。”徐妙文有些酸溜溜。
“某与徐少卿未见过几回,少卿也肯捎带一段,可见这世上善人都是一样的好,而不是某有本事。”
徐妙文被夸成善人本应该是很高兴的,但南山将他和那个老旷男归为一类,便让他顿觉不爽。他哼哼道:“沈台主见南媒官莫不是因为要找人做媒?”
“正是。”
老旷男思春!徐妙文坐姿都顿时变得挺拔了些,他来了精神,却又狡诈想了想,认为南山在骗他。他猜想这二人之间定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比如南山是老旷男的“私生女”、“相好”,甚至是“爪牙”。
将前两个颇为八卦的可能排除掉,徐妙文仔细思索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