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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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云庆也是个聪明人:“明天愿意同检点一块儿过江去买盐,这杨宅里里外外,我最熟悉不过了!何况我手上还有条大船。”
一听说石云庆手上有船,大家都关注起来:“什么船?”
“有船就最好了,我们可以甩开叶娘子自己干了!”
“石兄弟,我来帮你操船,我是老水手了,大米艇中米艇沙船舢板都玩过。”
石云庆答了一句:“是家父生前藏在磐石寨附近的一条米艇,吃水甚深,平时能载四五十人,挤一挤上百人绝对没问题。”
柳畅点点头:“刚好可以把我们渡过去运点私盐,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们过去运点私盐。”
只是大家都知道,这次运的肯定是雪花般的白银,而不是雪花般的白盐。
几乎与此同时,在瓯江以南也有人关注着磐石寨。
两个穿着蟒袍的大员死死地注视着残阳下的磐石寨,其中一个甚至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顶戴,五鼎食还是五鼎烹,就看能不能拿下这磐石寨了。
一旁已经有人快步飞驰,待走得些才看到是员三十多岁的绿营将官,他扑通一声就跪下:“标下右营游击卓大林见过府台大人,见过镇台大人!”
这两人一个是调署温州知府瑞春,一个是瑞安协副将署理温州镇总兵叶炳忠,可以说是整个温州府最高军政长官。
只是府城之内既有浙江盐运使,又有温处道道台,他们要亲自坐镇府城以防有失,只能把这两位头衔上还有着“署理”字样的知府和总兵赶到第一线去。
按品级,温州知府是正四品,温州镇总兵是正二品,应当温州知府高得多,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又是知府更位高权重,总管一府事务,能抓的权力大得多,反而凌驾在总兵之上。
但是这位瑞春知府是蒙八旗出身,让他出谋划策都有些勉强,更不要说这等杀伐决断的大事了,叶炳忠当仁不让地问起了自己的旧部:“卓游击,对面的红寇可曾探清楚了没有?”
“报镇台大人,标下已经派人探听清楚了,磐石寨内现有红巾寇男女五百有奇,老弱参半,能战者约有两哨,刀枪齐备,又有鸟枪一二百杆,小炮一门。”
卓大林这情报工作搞得相当不错,磐石寨的底细被他摸得一清二楚,因此叶炳忠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喜色,却不忘恭维一声老上司:“运司果然神算,神算啊!”
瑞春是个没多少主见的人,历史上他最后是死在湖州知府任上,当时湖州的大小权力都被赵景贤抓在手里,他这个知府根本就是个摆设,最后太平军攻破湖州,他虽然没多少主见,但因是蒙八旗,不愿投降太平天国,和全家老小一起不屈而死。
而听到了叶炳忠这句话之后,瑞春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运司神算,镇台的谋划也不错啊!只是这江北一带,除了磐石寨之外,尚有红巾寇否?”
卓大林也探听清楚了:“府台大人请放心便是,红寇主力现在正围攻大荆营,即使仓促回兵,至少也得一日一夜才能赶到磐石寨!”
“至于贼副帅倪廷模一部,虽众至一千有余,但远在江北温处交界一带,救援不及。”
他继续说道:“靠江一线,只有磐石寨中这五百贼子,除此之外,最近红寇尚在县城一带,但兵力不过数百尔,自保尚成问题。”
瑞春还是放心不下:“你的意思就是,无论渡过多少兵马过去,我们要对付都只是磐石寨内数百红寇?确实就只有这五百红寇?若是出现红寇的援兵怎么办?”
第57章 渡江
瑞春这般婆婆妈妈,叶炳忠行伍出身,早就看不下去:“府台,想那么多干什么,咱们这次集结了一千五百精兵,其中还有王制台从福州派来的五百精兵,有什么可怕的。”
瑞春平时被同僚称为“瑞佛”、“瑞菩萨”,但是背地都称为“瑞婆婆”,他听了叶炳忠这番话,不但没下了决心,反而更犹豫了:“镇台,前次池副将领七百战兵过江,坚持不到一日就告全军尽没,我们这次渡江也不过一千五百人而已,万一再遇到红寇大队,岂不是危险之极……”
对于自己要和这么一个瑞婆婆搭伙,叶炳忠也是摇头之极,他不得不把七分的力气应付这位知府大人:“府台,你我都是署理官,我是瑞安协副将署理温州镇总兵,你是调署温州知府,要把这个‘署理’二字去掉,就看这次能不能拿下磐石寨了,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咱们搏对就是大一场富贵。”
瑞春总是应了几声,但是还是有几分犹豫,这个时代的八旗出不了什么人才,因此叶炳忠万般无奈之下又吩咐了一句卓大林:“卓游击,这一次府台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一定要保府台大人万无一失,切切不可出半点差错。”
卓大林这位右营游击是他在瑞安协副将任上的老人,听了这话就应了下来,叶炳忠又说道:“卓游击,瑞府台,我这一辈子都做的署理官,替人护护印而已,从外委把总一路到署理游击、副将,一直做到现在的署理总兵,这次大伙都卖点力气,帮把我头上这个署理去掉,让我扬眉吐气一回。”
署理以现代的术语来说,就是代理字样,和正式的任职差得甚远,只能在履历留下一笔曾署理某职务的记录,只是在另一个时空叶炳忠逃脱不了这个始终只是署理的命运,到了同治年间,他仍然还是署理浙江提督的命。
不过现在却让卓大林和瑞春都振奋起来:“镇台说得甚是。”
叶炳忠又恐吓了一句:“我等若是拿不下磐石寨,贼兵借机攻破了大荆寨的话,上峰追究起来的话,我这个温州镇总兵固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府台大人和卓游击也不会有什么果子吃。”
这一番恐吓,总算把大家的心拧成了一条绳,瑞春下了决心:“本府这一回便听镇台的,亲自过江破了磐石寨!”
……
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在这个寒冷的冬季让人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为了犒赏这次开杨宅的兄弟们,柳畅特地杀了两支山羊,提前吃了晚餐的兄弟们都是赞好连连。
现在出征的队伍已经用过了餐,列成了整齐的方阵,看着一个个面色肃穆的官兵,看着他们如山般的气势,还有长枪如林,石云庆庆幸自己找对了人,但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检点,这一百人够了吗?杨宅可有七八十人能随时拉出来。”
事实上除了七八十人随时能拉出来,还有几十精壮,加上附近归杨善人节制的二三百土勇,打成了僵持绝对是大麻烦。
不过柳畅回答他:“足够了,有我这一百二十号好兄弟,哪里打不开?兄弟们,你们告诉我,温州府城能不能开?”
“能开!”下面的反应很热烈:“便是杭州城都能开!”
“好!”柳畅告诉石云庆:“接下去就是用到你那条米艇的时候。”
整齐的队伍列队开出了磐石寨,对外面宣称他们是出去贩运私盐,但是借着晚霞,他们已经走了七八里路,已经饶到了江岸上。
石云庆已经把藏在一个小河湾里的一艘小艇找了出来:“检点,这艘米艇是先父亲自督造的,原来想兼职做些海上生意,所以能载一千五百石。”
这实际算是一艘小米艇,按照绿营水师兵制上面能搭载四十名水兵,不过现在只需要把兵员运过去,挤上一百二十人绝对没有什么问题。
柳畅手下这一百二十人当中,跑过海当过水手的为数不少,不多时已经有人自告奋勇上去操纵,在江里转了一个来回,然后报告柳畅:“检点,这小米艇不错,很不错!”
石云庆迫不及待地做好了准备:“检点,我们这就渡江过去,杀一个痛快!”
柳畅很有大将之风:“不着急不着急,先让队伍睡上一觉,等到三更天我们吃过夜宵再渡江。”
“现在不走?”石云庆有点不明白:“不一鼓作气杀过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明月当空,但是整个队伍都沉稳地等待着柳畅的命令,柳畅笑了:“若是论偷鸡摸狗的本领,我不如你石少爷,可是论这行军打仗的本领,你不如我!”
柳畅吩咐了一声:“让大家再补个觉,三更天起来吃个夜宵,吃完夜宵再渡江!时间完全来得及。”
柳畅把一切布置妥当,旁边的云天纵也好奇地问了一句:“检点,三更天吃过夜宵渡江,万一出了什么延误,岂不是天亮了,那可要坏事!”
柳畅告诉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不管是什么人,一天中警觉性最差就是这天将亮的黎明前夕,我们等到那时候杀入杨宅,正好恰到好处。”
石云庆又问了一句:“那为什么把兄弟拖出去在野地中冻上大半个晚上,磐石寨里的热被窝多好啊。”
“我们是去杀人放火开杨宅的,不是去请客吃饭。”柳畅告诉他们:“现在在野营,但是谁都不敢失了警觉之心,就是睡觉也把弦绷紧了,以这个状态杀到杨宅最好不过了。”
石云庆点点头,这位柳检点果然是沙场老手,若是从热被窝拖出去,直接拉到江南去,虽然有冷风一吹,但大家的弦未必能绷紧了,只有现在这种法子才能让部队的状态保持着最佳状态。
人家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看来确实有些本领,不过石云庆也不拘束。
自己固然是受制于这位柳检点,可是这位柳检点同样受制于瞿振汉那个乡下腐乳贩子。
方今乱世方起,风起云涌,谁又能笑到最后?
夜风徐徐吹来,却燃起了石云庆心头的勃勃野心。
他竟是望着江水轻轻唱了起来:“伍员在头上换儒巾,乔装改扮往东行。临潼会曾举鼎,我在万马营中显奇能。时来双挂明辅印,运退时衰在荒村……”
第58章 诱击
杨应德不由感叹自己老了,早几年绝不可能一个晚上反反复复醒过来这么多次。
还是伸手不见五指,这已经是杨应德杨大善人今天晚上第三次醒来了。
他不由披了衣服,靠在床头,思索着事情。
是什么事情出了差池,是石家那个跑掉的兔崽子,还是隔江的那群红巾贼,或者是其它事情出了差池?
只要石家那个兔崽子在府城露个面,自己就有一千种法子收拾他,到时候也不过是瓯江多个麻袋而已。
至于江对面的那群红巾军,杨应德已经派人探过了他们的底细,只有四五百人,其中多半是老弱,自己宅子里一切都布置妥当,又能节制附近数百名土勇,红巾贼即使敢渡江南犯,也讨不去好去。
“看来还是那批货惹的祸啊!”
财帛动人心,这批黑货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些,别说黑道上的人物盯紧了这批黑货,便是官面的人物也在四处打探,一定要在杨应德身上刮下一块肉来。
“哼!咱做这桩买卖这么多年,就是当年林则徐的时代都没出过大事,你们就是黑白两道联起手来又何妨,你们还敢杀进我们杨家来不成?”
现在杨应德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但捐了一个监生,而且还得节制了附近数百乡勇的名义,还准备办一个团防局,把附近几十里的民团都收为已用。
一想到团防局,杨应德心头就火热起来,瞿振海那厮原本也不过是小小的腐乳店主罢了,不也是凭借办团防局发家的。自己若是把团防局办好,不但财源滚滚,而且还是以后成就大事业的资本。
他越想越是心动,就披了件衣服,也不顾天还没亮,在宅子里巡视一番,看到自己布置的岗哨都没出什么问题,又安抚了家丁兄弟一番,才准备回房休息。
在寒风之下,他振奋的精神松驰下来,正准备好好睡一觉。
天快亮了,远方却传来一阵又一阵狗叫声。
……
在同样的夜色之下,一队队绿营兵正小心翼翼地登上一艘沙船,署理温州镇总兵叶炳忠亲自提着刀,关注所有的细节。
温州知府瑞春果然不愧是“瑞婆婆”,一队又一队检查过去,生怕有什么任何闪失,还时不时和兵勇说上几句闲话。
江水哗哗地流淌着,雪一般的月光让整个江面凝上了一层白霜,奉命戴罪立功的城守营都司章诚挥动着刀背把手下的兵勇们赶上沙船去。
只是经过了江北那一场大败,这些兵勇都变得胆怯起来,生怕江面上有葛五爷的快船杀到。
虽然都是差不多级别的中国帆船,可是葛五爷的帆船却安装了许多西洋火炮,锐利无比,自己坐的却是载货用的沙船,根本不堪一战。
只是银河的月华之下,除了他们自己和永不停息的江水之外,根本找不出任何异动来,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