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争鼎-第3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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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一幕,刘邦眸子里不禁掠过一丝讶然之色,回头对张良说道:“子房,项庄小儿竟然还不肯祭出连弩,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良捋了捋颔下日见稀疏的柳须,道:“莫非项庄打算直接投入骑兵?”
眼前的情形是明摆着的,两万汉军轻兵已经完全到位,单凭弓箭手已经根本不足以阻止他们的清障作业了,楚军如果不想让汉军轻兵清理掉鹿砦、拒马,然后填平壕沟,那他们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那就是出动骑兵来驱赶。
“骑兵?不会吧。”刘邦闻言霎时蹙紧了眉头,他不相信项庄会出此下策。
不管怎么说刘邦都打了一辈子的仗,他当然知道楚军骑兵可以轻松干掉正在清障作业的汉军轻兵,但是汉军一旦跟着出动骑兵,那么两军骑兵就会完会纠缠在一起,到时候双方的远程武器,包括楚军的连弩,可就全成摆设了。
项庄小儿会选择跟自己比拼骑兵?不能吧?
然而,刘邦话音方落,楚军大营的辕门以及两侧辅门突然打开,三座高悬的吊桥也迅速降落下来,遂即一队队楚军轻骑已经从大营中汹涌而出,只见这些楚军骑兵在大营前的空地上稍稍整了一下队形,便左右散开,狼群般扑向了正在清障的汉军轻兵。
“这……这……这这……项庄小儿真的出动骑兵了?!”刘邦满脸的难以置信。
张良、陈平的眉宇间却同时笼上了一层阴霾,两人忽然间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项庄绝非易与之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双方骑兵搅在一起后的后果?可项庄还是这么做了,难道这中间还另有玄机?难道楚军还有别的后手?
然而,饶是张良、陈平智计过人,此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吕台却没有任何犹豫,当下扬起左右双手往前用力一压,周冠夫便霍然回头,以炸雷般的声音仰天大吼起来:“上将军有令,两翼齐出,胡骑……攻!”
军令即下,左右两翼的八万胡骑霎时便如决了堤的洪水,漫过汉军本阵向着前方排山倒海般席卷而去,吕台虽然年轻,用兵却极其狠辣,他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战机,决定直接投入全部骑兵突击楚军大营。
霎那之间,沔水河滩便被胡骑的汪洋所充满,无尽的马头上下攒动,无尽的马鬃猎猎飘荡,无数只铁蹄狂暴地叩过草滩,轰轰隆隆的马蹄声中,有无尽的碎草烂泥四溅纷飞,一时间,天地间再没有别的声响。
上万骑兵的集群冲锋,何止是声势滔天?
地动山摇中,已经前出到楚军大营百步外的一万汉军重甲以及三万汉军弓箭手霎时间骚动起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四散而逃,没辙,他们如果不尽快让开正面,绝对会被骑兵践踏成肉泥,那些冷酷残忍的胡人才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已经清完鹿砦、拒马的汉军轻兵这会也顾不上填壕沟了,一个个就跟下饺子似的跳进了壕沟,任凭楚军骑兵刀劈箭射,再不肯爬上来,因为汹涌而来的胡人骑兵转瞬即至,他们可不想被成千上万只铁蹄踏成肉泥。
……
项庄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冷然道:“刘邦老儿果然狠辣!”
百里贤凛然点头,肃然道:“若不是我们早有防备,只这一个小小的失误,大营恐怕就要失守了!”
这绝非危言耸听,出击的楚军骑兵只有五千骑,非但挡不住汹涌而来的胡人骑兵,反而会影响到楚军弓箭手、投石车以及各种弩的射击,趁着楚军远射兵种投鼠忌器的间隙,胡人骑兵将不费吹灰之力靠近楚军大营。
再接下来,那就是一场灾难了!
因为此时的楚军大营,寨墙已经被汉军投石车轰击得支离破碎,防护作用聊胜于无,前方的鹿砦、拒马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唯一能够阻碍胡骑的恐怕就是两丈来宽、一丈多深的壕沟了,但这并非不可逾越的鸿沟。
先不说楚军辕门和两侧辅门的吊桥能否及时升起,单是汉军轻兵已经填得差不多的那几段壕沟,就足够胡骑蜂拥而入了,一旦让胡骑冲进了大营,楚军再是训练有素,也必定会军心涣散,再接下来恐怕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百里贤舒了口气,沉声道:“幸好这不是失误,而是个陷阱!”
项庄点了点头,当下扬起左右双手,再往前用力一压,站在项庄身后的呼延霎时转身回头,仰天厉声大吼起来:“大王有令,两翼水军……攻!”
军令即下,南北两侧沔水河面上斜着一字摆开的六百多艘水军战船便纷纷掀开了船头上覆盖着的芦席,霎时便露出了一具具狰狞可怖的连弩,下一霎那,站在船头上的六百多个楚军小校便纷纷扬起了手中的横刀。
……
“这是……?”刘邦的瞳孔霎时急剧收缩。
“连弩?!”张良、陈平面面相觑,好个狡猾的项庄,竟把连弩移到了水军战船上,这下麻烦大了,出击的胡骑只怕又要再遭重创了。
吕台的额头上更是顷刻间便沁出了豆大的冷汗,原以为是个稍纵即逝的战机,不想却是个陷阱,这竟然是个精心构筑的陷阱!霎那间,吕台的心便沉落到了九幽谷底,麻烦了,出击的胡骑只怕又要遭受重创了。
这个时候,出击的胡人骑兵已经完全起速,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他们就是想撤也撤不回来了。
……
伴随着楚军小校手中横刀的斩落,六百多个楚军力士便纷纷砸下了手中的木锤,沔水河面上霎时便绽起了:“嘭嘭嘭……”的连绵巨响,那是弩臂弹动的声响,下一霎那,足足五千枝儿臂粗细的巨箭便向着正在河滩上狂奔的胡骑呼啸而去。
只片刻,五千枝巨箭便扎进了骑兵汪洋之中,河滩上霎时一片人仰马翻。
“咻……”一枝巨箭直接射穿了一匹战马的马头,余势未竭又射穿了后面另一骑胡人骑兵的马腹,遭受重创的两匹战马顿时翻跌在地,马背上的两个月氏人更是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抛飞而起,一直飞出几十步才势竭坠地。
然后,不等两人爬起身来,另外两匹战马便倒翻着从天而降,一下就压在了两人身上,两人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便被沉重的战马压成了肉泥。
一个休屠小王反应快,于间不容发之际将瘦小的身体缩到了马腹一侧,然而,娴熟的骑术并没能帮他逃过厄运,一枝巨箭呼啸而至,一下就射穿马腹又洞穿了他的胸膛,将这休屠小王连人带马钉死当场。
连弩的穿透力以及杀伤力,在这一刻展显得淋漓尽致!
再强壮的战马也抵挡不住,马背上的胡人更是不济,被巨箭沾着就死!
仅仅只一轮齐射,胡骑便付出了上千骑的惨重伤亡,还有更多的胡骑被绊倒在地,人仰马翻中又阻碍了后续骑兵的冲锋,除了前面逃过一劫的三五千骑兵还在继续向前冲刺,后方的七万多骑兵却被迫减缓了马速。
然而,胡人骑兵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骑兵只有冲起来才有威力,一旦失去马速那就麻烦大了。
片刻之后,第二拨巨箭又呼啸而至,然后是第三拨、第四拨……楚军连弩不仅杀伤力无与伦比,更拥有超乎想象极限的发射速度。
整个河滩顷刻间成了修罗血狱,失去马速、拥挤成一团的胡人骑兵在楚军连弩的反复攒射下一片片地倒了下来,那绵绵不息的哀嚎惨叫声以及战马临死前的悲嘶声,顿时交织成一曲无比悲壮的死亡乐章,震撼至令人窒息。
……
“退,赶快后退……”吕台双拳紧握,正在歇斯底里地仰天怒吼:“退回来!”
“上将军有令,骑军后退,后退……”周冠夫跟着连连怒吼,事实上,指挥巢车以及四周次一级的巢车上早就已经升起了胡骑后退的令旗,但是,前方河滩上早已经乱成一锅粥的七万多胡骑要想退回来又谈何容易?
刘邦满布老人斑的老脸正在剧烈地抽搐着,汉军相比楚军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兵,可是现在,胡人骑兵却正在前方河滩上惨遭楚军连弩的屠戮,没错,这就是屠戮,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戮,好个狡猾的项庄小儿,这次又着了他的道了。
张良、陈平也是神情凝重,今日初战失利,再接下来只怕要有一场苦战了,不过,无论如何汉军都必须赢得沔水之战,必须!
第445章 张良献计
刘邦正在大帐里冲骆甲大发雷霆:“楚军竟然将连弩悄悄移到了水军战船上,你的斥候骑兵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咹?!你的几千斥候骑兵难道都是摆设吗?咹?!都说你骆甲带兵有方,在寡人看来,你就是个饭桶,饭桶!”
此时已经是晚上,白天的大战早已经结束。
结果当然不意外,汉军遭受了楚军弩船的重创,既便是汉军的投石车群也同样无法有效压制楚军的弩船,因为楚军弩船在沔水河面上进退自如、聚散由心,而仅凭汉军区区两百架投石车就想彻底封锁附近的沔水河面,显然是不现实的。
刘邦不可能不生气,仅仅第一天,汉军便损失了两万多步兵,所有的井阑外加三万多胡骑,更糟糕的是,剩下的五万多胡骑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不管是月氏人,还是休屠人或者浑邪人,都不可能再给汉军打头阵了。
而在刘邦看来,今日之所以会有如此惨重的损失,完全是因为骆甲的斥候队失职,他们没能及时发觉楚国水军主力的到来,更没能发觉楚军竟然偷偷摸摸地将所有的连弩都移到了水军战船上,这才杀了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饭桶,你就是个饭桶!”刘邦骂得唾沫横飞。
骆甲闭着眼睛,任由刘邦的唾沫喷在自己脸上也不敢伸手去擦一下。
其实,这事完全怪不到骆甲头上,因为汉军的斥候骑兵再怎么嚣张,也绝不可能欺近到楚军大营附近,至于沔水上的动静,他的斥候骑兵总不能跑进河里去吧?所以说,楚军摸黑在大营附近干点什么,他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
但是骆甲同样清楚,因为白天的惨败,汉王心里已经窝了一肚子的火。他又不可能把火气发泄到上将军吕台、骠骑将军周冠夫还有张良、陈平、周勃这些文武重臣的头上,所以他骆甲就很倒霉地成了汉王唯一的出气筒。
“滚!”刘邦骂得累了,才一脚将骆甲踹翻在地,骆甲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臊眉耷脸地出了大帐,作为亡秦降将,李必、骆甲在汉军中的地位一直就很低,若不是因为汉军中无人训练骑兵。他们早不知道被踢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整个大帐便陷入了死寂,没人会在这时候去触刘邦的霉头。
吕台的脸色尤其不好看,刚才刘邦训骆甲时,他直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他知道,刘邦与其说是在训骆甲,倒不如说是在训他,不过吕台并不想辩解什么,今日汉军的惨败,他的确是要负主要责任。若不是他贸然投入胡骑发起强攻,损失绝不会如此惨重。
刘邦训得乏了。一屁股在席上坐了下来,然后环顾左右下首席地而坐的文武重臣,叹息道:“战事如此不利,寡人甚感担忧,却不知诸位爱卿可有良策扭转局面?”
周勃、吕台、周冠夫、夏侯婴等大将尽皆默然,陈平一时间也是沉吟不语,只有张良跪坐起身。向刘邦拱手作揖,道:“大王,良有一计。可阻楚军弩船!”
……
相比刘邦大帐的沉闷和压抑,项庄的大帐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姜济将军,且满饮此觞。”项庄冲楼船校尉姜济遥遥举起酒觞,坐于末席的姜济赶紧也跟着举起酒觞,然后以手掩面将酒觞里的白酒一饮而尽,左右两侧席地而坐的军中大将便纷纷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夸赞姜济好酒量。
项庄放下酒觞,道:“白天吃了这么大的亏,这会刘邦老儿肯定在骂娘了。”
桓楚大大咧咧地道:“换成臣是刘邦老儿,也一样要骂娘,一天,这才一天哪,汉军就损失了足足四五万步骑!刘邦现在总共也就五十几万人马了,若按照这样的损失法,最多撑个十天八天,他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嘿嘿。”
“嗳,且不可大意。”项庄却摆了摆手,又道:“刘邦虽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市井无赖,可他帐下的张良、陈平却都是不世出的智者,今天汉军之所以吃个大亏,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弩船的利害,现在他们知道了,却肯定会设法反制。”
话音方落,呼延忽然大步入帐,冲项庄拱手作揖道:“大王,斥候回报,有一大群汉军骑兵连夜离开了大营,奔着东南方向去了!”
“有这事?”项庄皱了皱眉,问道:“那斥候呢?”
呼延道:“就在帐外。”
项庄道:“让他进来。”
“喏!”呼延领命出帐,很快便领着个身材健壮、长相英武的楚军小校进了大帐,那小校甫一进帐,便冲项庄单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