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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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过香浓可口的早茶,希尔家族的男士们以明艳华丽的骑装出现在庄园的跑马场。这里并不像正规赛马场地,所有的路线都圈定在木头栅栏之内,除了一小块用于热身练习的场地竖了栏栅,大片平整翠绿的草地尽可以纵情驰骋。
一个以在皇家海军供职为光荣传统的家族,未必就会醉心痴迷于船艇项目,希尔先生们对马匹的喜好与投入不仅仅是考虑到社交因素,也同样体现了他们对马匹和赛马的喜好,这一点夏树看马厩里的配置就能得出结论。
大概觉得海军制服与骑马搭在一起很不衬,体格魁梧的希尔公爵穿了一套深色的骑手装,这也是夏树第一次见他穿军装以外的服饰。他策马直奔夏树近旁,斜眼瞧了瞧普鲁士王子胯下的马匹,用一种不温不火的口吻说道:“殿下选马的眼光很是独到。”
希尔庄园的马厩里不乏优质的英国纯血马——它们以中短距离的冲刺速度而闻名,创造和保持着5000米以内各种距离速力的世界纪录,是公认的最优秀骑乘马品种之一,而夏树选的是匹十二岁的阿拉伯马。这种马温顺、聪明且耐力出众,冲刺速度也不差,只是比起英国纯血马要逊色一些,何况这个年龄对马而言已属中年,虽有成熟、稳健的优点,但爆发力和体能已较青年期的马匹有明显下降。
夏树同样斜着眼看了看公爵的马,他果然选了那匹名为“飓风”的六岁栗色纯血马。收了半英镑小费,马厩的年青马夫虽然很谨慎地避开了那些他认为事关家族秘密的话题,但对于一些众所皆知的事情,例如哪位主人钟爱哪匹马,哪匹马又有过什么样的光荣战绩,他还是知无不言地告诉了夏树。
“飓风”是希尔公爵现在最青睐的马,它健壮彪悍、极易兴奋,在英国王公贵族们的交际切磋中已屡有出彩表现,为公爵挣得了不少面子。夏树挑选的白色阿拉伯马有个奇特的名字,“沙砾”,它曾是公爵最喜爱的坐骑,在它还不满半岁的时候,公爵将它从遥远的中东带回到了英格兰。以往外出骑猎,希尔公爵总是白衣配白马,尽显潇洒本色。
对于昔日的黄金搭档,希尔公爵深沉的目光中似有柔情,他对夏树说:“‘沙砾’生性温顺,也很懂人,跑上几圈就能跟骑手配合得很好。”
在希尔公爵来跑马场之前,夏树已经骑着这匹白色阿拉伯马转了大半个小时。它确实很通人性,从它清澈朴实的眼睛里,夏树还看出了一种渴望挑战的本能,只可惜岁月无情,它再怎么“聊发少年狂”,也难以在速度上胜过青壮的纯血马。所以,当公爵提出这合理的建议时,夏树依然策马驻足,他以微酸的口吻回答说:“骑手和马需要足够的默契才可能发挥出百分百的能力,这种默契必是在长期相处中形成的。”
这句话说在前头,让希尔公爵觉得赢了也胜之不武,他果然反问:“那殿下觉得怎样才能算一场公平的竞赛?”
夏树看了看不远处,两座山丘之间有一大片平整的天然草地,北侧的山坡上插了一面红白相间的小旗。依照年青马夫的描述,希尔家族的骑手们通常是在这里赛马,往来一个回合约有1500米,正好是纯血马擅长的冲刺距离。
尽管与马夫的对话让夏树早有对策,他仍然装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不如……我们增加一点小难度——赛马过程中需以剑挑起地上的花环,花环不落返回终点才算完成。公爵殿下觉得呢?”
希尔公爵想了想:“好,王子殿下不熟悉我们的马,我们不熟悉殿下的竞赛规则,两相抵消,也算公平。”
对方既已允诺,夏树也不多逞口舌,他环顾左右,终于望见夏洛特和露易丝的身影。希尔家族的玫瑰今天穿了一身英姿飒爽的红色骑手装,因为扎起了马尾,脸型显得更有立体感,而露易丝也以修身的孔雀蓝色骑装展现青春靓丽、活力充沛的气质。夏树撇下公爵,驭马行至她们跟前,虽然认出夏洛特所骑是一匹以优雅外形和轻盈步态见长的枣红色特雷克纳马,他还是礼貌地问:“希尔小姐要参加今天的赛马吗?”
淡妆出镜的夏洛特翘嘴做出遗憾状:“不呢,我在旁边给你们助威。”
夏树笑了起来:“那么,能否劳烦女士们帮我们一个小忙?”
夏洛特眨巴眨巴眼睛,和露易丝一起等着夏树的后话。
“今天的比赛需要一些花环,不必很大,刚好穿过拳头就行。”夏树用手比划着。
春暖花开的季节,草地上到处是五颜六色的小花。夏洛特很轻松地回答道:“虽然不能保证它们很好看,但应该能符合你的要求。公主殿下,我们一起摘花去?”
露易丝以灿烂的微笑作出回答。
两位年轻漂亮的女士选了个野花茂盛的地方编织花环,夏树则骑着“沙砾”在草地上漫步,他时不时俯下身子,一边用手抚摸马颈,一边凑近马耳说话。半个小时之后,女士们送来十朵花环,夏树带着它们来到希尔公爵面前。对于这些粗陋的小玩意儿,公爵显得不屑一顾,他微微点头表示认可,而公爵的侍从也捧来一堆长剑。夏树很随意地挑出一把,试了试重量和手感,将它佩在自己的腰带上,然后纵马奔至插着小旗的山坡上,在距离小旗还有三十多米的地方将花环一字摆开。等他回到出发点时,包括希尔公爵和他两个儿子在内的九名骑手已经就位,外形阳光的男士们骑装佩剑列成横排,看上去颇具威武气势。
“能否再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夏树策马停在公爵跟前。
希尔公爵右手松开缰绳,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夏树驭马来到负责发令的侍从身旁,向他要来发令旗,然后来到夏洛特身旁。
“若能由希尔小姐举旗发令,我赢得这场比赛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这有什么联系吗?”夏洛特嘴上虽有不屑之意,从夏树手里接过发令旗的动作倒是一点都不犹豫。
在骑手们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眼光下,夏树不紧不慢地来到横队右侧,夏洛特也骑着她的枣红马顶替了发令手的位置。偌大的跑马场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马嘶蹄碎声声入耳,紧张的气氛悄然弥漫。待夏洛特举起发令旗,希尔家族的骑手们个个身体前倾,唯独夏树挺直上身,像是一名正在接受检阅的高傲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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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尴尬的胜利
经过令人窒息的几秒等待,夏洛特挥下发令旗,几乎在这小旗达到最低点的刹那,希尔公爵和他的“飓风”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硬是超出年轻小伙子们半头不止,这便是经验和技巧的极致体现。通过之前的热身和摆花环的过程,夏树对“沙砾”的状态和习惯也有最基本的了解——只要骑手的指令表达没有问题,成熟的马匹完全可以跟上周围同伴的节拍,这少年配老马的组合毫不意外地落在最后,但至少在出发阶段没有被摔下太多。
前两百米下缓坡,骑手们加速很快,一眼望去皆如风般驰骋。希尔公爵只领先其他人一到两个身位,夏树与前一位骑手也只相差一个半身位,但到了平地,马匹的自身能力开始显现,躬身如虾的希尔公爵渐渐将他的大儿子拉开了十几米距离,“沙砾”虽然非常投入,但它和夏树倒数第一的“优势”还是不断增大,如果仅是一场比拼速度的竞赛,他们压根没有翻盘的机会。
青翠的草地上,花环上的小野花瓣随风微动,当剽悍的骏马载着它们的骑手奔腾而来,花瓣乃至花环都开始顺着马蹄的节奏颤抖起来。阳光下,骑士们单手驭缰、拔剑出鞘,而领先之人已是虎躯俯贴马背,长臂齐剑前探,他浓眉轻皱、双眼微眯,注意力的焦点已然集中在前方的小花环上。锋利的剑尖触及花环的刹那,他手腕一抖,满心以为那轻巧的花环会听话地套上剑身,然而它只是向后一挫,掉落几片娇弱的花瓣。
看着光洁空荡的剑身,希尔公爵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朝身后看去,那静静躺在草地上的花环突然变得无比刺眼,再看其他骑手,不愿在抵达小旗前减速的,要么剑尖徒劳地戳起草屑泥沙,要么只是划空一刀,他的大儿子罗伯特。希尔,也即是夏洛特的父亲,甚至因为用力不当而失衡坠马,好在他没有被自己的坐骑踏伤,落地后很快就爬了起来,看样子应无大碍。后面的骑手只好改变策略,他们减慢速度以便用稳妥的姿势挑起花环——利用这个机会,原本垫底的普鲁士王子拍马赶上,他既不减速也不改变骑姿,直到花环已近在咫尺,才以腰使力、借镫平衡,上身贴至马肩,右手仗剑探出,明晃晃的剑尖如灵蛇吐信一般贯入花环。待他回身举剑,那花环已稳稳滑至剑镡处!
由于规则没有限定骑手以剑挑起花环的时机和可尝试次数,希尔公爵他们还可以在绕过小旗返回时进行再次尝试。有了前面的教训,他们大都选择了减慢速度,也就是说,他们除了在小旗处调头时必须的减速、加速外,还需要进行第二次减加速,而那些一开始就选择减速的骑手也同样是两次减加速。任纯血马的短程爆发力如何强劲,在短短一千多米的赛程中损失好几秒时间也是非常致命的,何况夏树的体重比希尔家族身材魁梧的男士们轻了至少15公斤,而在陡然超过那些张扬跋扈的纯血马之后,“沙砾”也像是焕发了青春一般,撒开蹄子玩命狂奔,实力最弱的“夏树&;amp;amp;沙砾”组合由此实现了了不起的逆袭,最终以不到一个身位的优势险险赢得胜利。
到了终点,夏树得意地举起长剑,让胜利的花环沐浴在绚烂的阳光下,然而他并没有从夏洛特那里得到应有的赞许。此刻她显然更关心不慎坠马的父亲,皇家海军准将、装甲巡洋舰“霍格”号的现任指挥官,罗伯特。希尔。其实骑手坠马和船员落水一样,都是很难避免的常见情况,有时候它们只是无关痛痒的小意外,有时候却足以夺走人们的性命。先前夏树是见希尔准将很快站了起来,而且能够主动避让后面的骑手,这才没有中止比赛,而包括希尔公爵在内的多名骑手也并未中途退出。此时再看,希尔准将又回到了马背上,只是没有自行骑乘,而是由另一名骑手从旁照应,从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来看,状况似乎并不太好。
夏洛特已纵马赶往父亲身边,看着红玫瑰的纤细背影,夏树以智取胜的高兴劲头顿时焉了下去,他转头去看露易丝,得到的仅仅是一个带有无奈成分的安慰性表情。
希尔公爵骑着马来到夏树身旁,瓮声瓮气地说:“殿下,这场比赛您赢了!”
从公爵的眼神中,夏树看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漠,他对这场失败的态度显然不是心悦诚服,或许在他看来,只有卑微的屁民才会用小聪明去赢得胜利,真正的王者该以实力说话——这也正是大英帝国对外时的处事心态。按照他们的这种思维方式,夏树非得劳师动众地从德国运来自己的王牌坐骑,才有可能赢得这场奖品仅仅是一匹马的比赛,而德国也唯有建立一支数量上堪比英国海军的舰队,才有资格跟英国海军一较高下。
英国人的古板有时真让人够呛!
“我说过,只要您赢了,就可以在我的马厩里随意挑选一匹马带回德国。您尽管挑吧,即便挑中了我的‘飓风’,我保证双手奉上。”
夏树抬头看了看希尔公爵,这家伙有些方面表现得非常老辣,有些方面又很中庸,搞不懂这丫是真看不出自己的心思还是装作不知道。他没有接话,而是下意识地转头看看远处的夏洛特,也就是这个动作让希尔公爵的鼻息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夏树无需直面便已感觉到了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但他现在已不再是那个曾经软弱如羔羊的屁民了。在德意志第二帝国这样一个由多个王国、公国、亲王国和自由城市组成的联合政体,国家政治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常人想象,长在这个庞大帝国的权力中心,夏树什么样场面和阵仗没有见识过,岂会被一个公爵的愠怒所吓倒?自尊的反噬恰恰扫除了夏树几秒钟之前的犹豫,他坚定地选择了夏洛特最喜爱的马驹——“郁金香”。
“什么?”听夏树报出那匹马的名字,希尔公爵瞪大眼睛。
夏树毫不退让地与之对视:“我只要‘郁金香’。”
希尔公爵眉头紧皱,若是抛开身份、年龄等等顾忌,他这会儿恐怕会扑上去跟夏树掐一架。
想起去年基尔军港节联合演习中令人极不愉快的插曲,想起乔治王储不当面直言的“劝诫”,夏树同样怒火中烧,这种情绪在他脸上以轻蔑表情反映出来。
对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