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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月望尼罗河-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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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唯一一个能帮到我,也会帮我的人。”
帕拉米苏面无表情俯视着她。
“你总该知道你的丈夫因为什么离开了王城,离开你的身边。”
“征伐动乱的藩属,古实。”她口舌清晰地回答他。
“那想必你也清楚他这次为什么没带你一起出征。”
晓蓠沉默了片刻。“不单是要替他看守将军府。”
帕拉米苏轻笑了一声。
他什么都没说,晓蓠却骤然底气全失。她已经乱了手脚,开始语无伦次。
不出她所料,南征军并未在惠风节这天归来,甚至没有踏上归途,因为她根本没收到图特的信件,整座底比斯城也是静悄悄的,毫无一丝平乱凯旋的沸腾雀跃。但晓蓠只是接着投入她的礼物准备当中。
时日一天天翻过,她从掺进了韧性材料作衬底的褶裙到配有束带的箭筒,所有能想到又可以凭现有条件实现的戎装配件,她一一做了。然而帕奥尼月还没过去一半,她就开始走神,越来越集中不了心思,以致到了最后,三不五时弄伤自己的手指,卓歌看不下去,顶着冒犯之名一把抢了过去,禁止她伤愈前不许再碰。
结果伤好后依然重蹈覆辙。
进入帕奥伊月,她每每要很晚才睡得着,在空旷的床榻上翻来覆去,外边一有声响,就不顾仪态地飞奔出去。
只有白天她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或者受了大臣显贵的家眷邀请,装扮一番前簇后拥地作客出席宴饮。由于当初以图特出征在即法老下了旨可免成婚宴请为由,加之乌瑟蒙斯这位副宰相出面,他们才能清静地过二人世界。至此,她纵然更愿意安安静静的,也不能总是拒绝。
图特可以不理不在乎,她却始终要替他着手筹谋,维持与巩固声望,发挥她擅长的作用。
除了躲在寝室清洁那副铜链,翻出看不懂的信或对着青金石额链发呆,在连卓歌都无暇看管她的空隙,她会到府邸门外眺望行人疏落的大街,偶尔爬上南面的城墙站半天。
不想卓歌几天前服侍她早餐,无来由提起图特信中让她不可单独外出的嘱咐,她方知原来得以在这府里的人就算迟钝,也不会是傻瓜,是她对他们不及卓歌亲近相熟而已。
随后观察众仆从守卫探视她的眼神,果然带了几分怜悯。晓蓠虽然并不喜欢,还是佯装毫不知情。
这时候,帕拉米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神绪。
“古实不比迦南,地势陡峭多变之余,遍布着雨林沼泽,敌人则是比我们熟悉那块土地远不止一点的当地居民。就算前朝历代留下了记载,我们到那里还是得边探索边备战,他们却权当在自家庭园游玩。足够明白了的话,就安份做你的统帅夫人吧。”
晓蓠垂下了眼眸。
早在决心找他之前,她已深谙他所说的一切。
九十天并非一个短的日数,月中收到回信的隔日,传令兵便连她交托的信一同带出了底比斯,如此就不止九十天了。然而撇开意外的因素,一场实打实的战争打几年也没问题,何况区区几个月。
可她宁愿自己与图特共同进退。
之所以没再收到文书,可能是他们不方便向王城传信,也可能派出的使者中途遭遇了不测,甚或军队陷于困局当中……忐忑的心情吞噬了晓蓠,她真的无法继续呆在安逸稳固的将军府,不闻不问。
见她一反常态默不作声,帕拉米苏掉过来把问题抛回给她。
“如果我答应,你打算要我怎样帮忙?”
晓蓠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怀疑地盯着始终站在石阶上让她仰视,因炎热仅围了一条褶裙的英俊男子。
可她这次没再迟疑:“以图特将军率领的军队迟迟没有传回情报为由,向法老申请增兵支援。”
“增兵?谁来带?”男人似笑非笑。
她脱口而出:“你。”
笑仍在,眼底温度却消了几分。“我记得上大臣如今也是你的依靠,你大可通过他让大将军做这个好人。”
晓蓠感觉心跳变得不受控制。“我和乌瑟蒙斯大人并未熟稔到你所想的程度,与霍伦赫布将军更是交往不深。”
“那写信求助于纳克特敏也行。这位老将军素常很拂照你的夫君。”
她依旧镇定,下面握拳的手却颤动了起来:“我从未见过他。”
男人耸了耸肩,一脸歉然遗憾。“既然如此,统帅夫人还是在家中静候佳音吧。请回。”
“帕米斯……”
眼看大门就要紧随男人关上,她竟不假思索喊出了这个名字。
帕拉米苏眉间的冷硬猛地松动。他从容返过了身,像在观摩走投无路的猎物瑟瑟发抖的狮子似的审视她。
“你有什么条件?”
他变得不再是她往日熟知的帕拉米苏,她这样问不啻进入规则任人设定的游戏,出了事后果自负,可惜诸如冷静理智全被她抛到脑后了。
比起图特,她算什么?
自邂逅之日,他就在若有似无地保护着她,原以为绕过鬼门关一圈后再无交集,可在阿玛纳重逢,她又不自觉钻入了他的羽翼底下,不理解也好冷战也罢,他一直让她待在他鞭长可及的地方,教导她成熟,一直用他的方式……
让她爱上他。
此际,她在底比斯安稳无忧,远在战线最前的他却随时有性命之虞。
如果怀上了两人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她必会好好活下去,但她没有!匆匆新婚就迎来了残酷的分别,在生死难料的数月中,思念是磨人的,晓蓠甚至想过,为了见图特一面,她将答应任何要求。
“当一晚我的女人,晓蓠。”他嘴角噙着薄笑,眸色幽深。
脑子轰地一响。
金发夺目的男人一步步欺近,比她高出许多的身子微倾,陡暗中目光显得异常犀利。
“办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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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在跑。
烟气弥漫的林子里,她拼命奔跑,突地一声脆响,足下绊到了一根弓起的蔓藤,瞬间跌趴在粗壮的树身上。
背后,脚步声纷沓而至。
女人惊惶回头。
一个黑影举起长长的木矛,削尖的矛头对准了她,几乎可以清晰看见黑影手臂上扬间的每个细节,听见与空气摩擦的震动——
图特遽然睁开了眼,眸光凌厉。
眼前场景让他恍觉,适才不过是梦。微垂的视线凝住了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况且,数十日行程以外的王城,圣河中游的河谷只有东面的山峦西面的沙漠,河岸的纸莎草再高也成不了直入苍天的乌木。
“将军。”传令官一直谨守岗位,此时见图特从营帐出来立刻紧跟上前。
“进行得如何?”
“据探子回报,敌方兵士粮草俱损失严重,并连夜将战线南撤。”
图特点了点头,“发信号让副官继续按计划行动。”
“遵命!”
足音远去,图特仰首眺望天幕下焦黑一片的废墟。
来到营地一处营帐,虽位处偏远,帐外却有士兵把守。进得帐内,尚未作声,帐中之人已利落站起了身,举手投足都看不出他曾有的落魄脆弱。
“大人。”他仅喊了一声,微张的嘴不觉合上。
图特就近落座,眉梢往青年一掠,后者迟疑了一下,跟随坐下。
“如你所言,火在午前熄灭了。”他淡淡开口。
“蒙阿蒙-拉神之福。”年轻男子眼帘低垂。
“托的是你的智慧,以赫塔。此时此地不是需要谦虚的场合。”
与图特共处一室的恰是半年前秘密受审的以赫塔。
“……明白。”
图特移开了落在他脸庞的目光,投向帐外:“‘圣鹮翅膀向北拂过天际之时,便是洪水奔腾凯姆特前夕’,你是特意改了这段古言,又将其唱出来的。”
以赫塔眨了眨眼:“大人谬赞。这无非是属下闲得无事,随口胡唱的。”
时值晚午,烟色的天空取代了无云蓝天。
整整一天的瓢泼豪雨,尚不足以完全冲刷走飘浮空中的灰霾。本该在这时候鸣叫着飞过头顶的鹮鸟戛然销匿了声迹,唯独那披着深色厚密皮毛、昼伏夜出的动物,仍依时在人前打转,出其不意飞窜出来吓人一跳。
“雨季将至,狂风必起,古实之地首当其冲。你想把这土地上不日有暴风雨的讯息传达出来,却怕明白提出本帅和副官断然不会采纳,故用了这种方法。”
他依旧看着地下。
“所幸你未有站在敌人将领的位置。”图特环过视线,盯住波澜不兴的男子。
“属下并没有统领的才能,更适合当随时可被替代的参谋。”以赫塔静道,密长眼捷翕动着掩藏灰蓝色眼眸里流动的情绪。“再者,接下来的部署都与以赫塔无关。”
图特不动声息睇着这个始终表现谦卑的青年。末了,他话锋一转。
“三日大火,对这大片敦古勒绿洲伤害有限,但对于在这块土地上依赖耕种和狩猎为生的维图与甘格拉部族,无疑正中要害。”
敦古勒绿洲,发于第二瀑布,沿尼罗河西岸一直溯源延伸至第四瀑布盖贝巴卡耳山一带,得益于季节性降雨和尼罗河灌溉,其间绿草丰盈,肥沃的土地上不时可见茂林水泽,植物资源充足,食草性动物也会应雨季一路迁徙觅食。
以赫塔接上了话:“此番重创同样波及了古实军队的补给粮食。无论是由第二瀑布北面而来的阿布拉拉,亦或者从第四、第五瀑布北下的亚马登多跟哈古埃部落,他们带备的口粮一旦用完,原本指望纳帕塔和巴卡耳在前线储备的粮食眼下化为乌有,他们若没法在最短时间找到候补供应,士兵就会因食物不稳士气低落,进而在战斗中落了下风。”
一个如常的暗影蛰伏的午夜,一簇不起眼的火光转眼变得不可收拾。
火星从这棵树腾到那棵树,火舌由这截枝丫亲吻至那段树梢,寂寞的独角剧变成喧哗的暗夜盛典,姿态婀娜的蜿蜒水岸上魔法般演化出无垠的殷红火海。
饶是事前做足了应对,迅猛如虎的大火仍叫埃及军队的将士们心头一跳。
短短几日堪比混乱神塞特统管的地狱。
滚滚不断的浓烟遮天蔽日,灰屑纷纷飘散进倒映出这一炽烈景象的昏暗流水,接二连三林木不支,震响排山倒海,轰隆呼啸的烈风中火焰像妖娆女郎一样旋舞,像发狂的阿匹卜一样张开血盆大口,只差一点就反过来把他们吞噬了。
“但你也清楚,我军亦是冒了多大危险才换来这个有利的局面。”
灰蓝眸底波光微动。
“在敌方驻城周边林地逡巡的副官,和他带领的一众士兵,一旦火没有快速烧起来,他们只能以寡敌众。”
听到这里,以赫塔不再沉默了:“容属下说,事实是火势在不到两刻的时间内发展成了大火,并很快往纳帕塔与巴卡耳的方向相继蔓延开去。”
“战场上讲究把握,而非侥幸。再多半刻钟,不战而胜,而且是大获全胜的便是古实军队。”
清雅温文的脸刷地一白。
须臾,对面传来衣物摆动的窸窣声。
“属下该死。”
余光睥睨那道伏贴着地面的身影,图特不消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该死之人不会还说得了话。”
未敢抬起头半分,呼吸着夹杂泥土味道的湿重空气,以赫塔微微抿着唇。
半晌,他的额紧抵住地,闷声低问:“属下斗胆。如若大人芥蒂以赫塔串通赫梯泄露了我方情报,此次征伐何以带属下同行?”
“以赫塔参谋的智谋誉满王都,要是自王下旨最初本帅不做点什么,估计出征一事阻难重重。”
底下,以赫塔颇感困惑。
“大人是指维西尔?”
“阿伊不满王重用本帅在朝堂中早非秘密,在他眼里,功高盖主为其一,居功至伟乃其二,声威过望是末之。北征受封觐见当天,阿伊已以本帅征战不力为由,进谏陛下日后战事统帅多起用霍伦赫布将军。”
以赫塔未发一言。头两点欲加之罪的成份偏多,最后的“声威过望”怕才是关键。这位神之父见不得谁压到他头上。
“维西尔获悉了大人密审并私囚属下,推测失去了属下大人必然在征战中再度失利,他就越发握有在陛下殿前挫败大人的实证,甚或者借助这次战事——”良久,他斟酌出声,却到最后消了声音。
图特勾起了唇角:“恰如其分。”
年轻男子不由觉默。
过了许久,脚步声响起,在咫尺跟前停住。
“你即便负罪,亦非如此便可赎罪。”他轻道:“起来罢。”
以赫塔闭了闭眼,毫不拖带起身正立。
这么一来,图特要稍昂起头方看得到他的眼睛。这双奇特的蓝色眸子,此际涌动着若隐若现的情绪。
他看出了青年抑压在嘴里的疑虑。
“信用任何一个人,稍有不慎,就要付出巨大代价。作为王国军队将领,怎会不对自己的部下了如指掌。”
“大人很早以前便知道了属下的身世?”
图特摇了一下头:“你的具体身世确是半年多前才得知。任用你的时候,本帅只知你并非你如今的父亲亲生。”
“那通敌之事……”他没有察觉出来的声音明显是颤抖的。
“查出那些陶土书信后,本帅跟副官的确很快联想到了你叛通的可能性。只是共事多时给了我们保持理性的理由。”
以赫塔蹙起了眉,“大人府中的那番审问究竟是?”
冷峻眉眼间难得透出了柔软:“是给好事者看的,也是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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