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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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也是说:“得道医馆的尤知章其实是个被通缉逃亡多年的妖道,他为了谋骗钱财,伤天害理施展妖法,害得许多人家怀了怪胎、死胎,你听说这事了吗?”
“怎么没听说,听说有人为此被吓疯了……”
“可不是,安县丞家的小妾也着了道,疯了!”压低声音,左右张望:“这还不算,他为着从前被赶出昌黎,关闭医馆一事嫉恨安姑娘,设了毒计暗害安姑娘呢,还用了厌胜之术,给那什么姨娘毒符纸害人。”
“啊,幸亏没害成!”后怕之后不屑:“啧,放着吴姑姑和安姑娘这样的神医不信,偏要去信这种不知哪里来的妖道,活该啊……”
鄙夷:“这叫老天有眼。那姨娘我见过,妖妖娆娆的,看着就不是好人。她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一点不奇怪。”
怀疑:“真的假的?”
肯定:“当然是真的,这妖道躲在兴隆观里时,兴隆观的小道士清和亲眼看到的,说他夜里喝人血,拜邪神,那毒符纸就是用死人血画的……”
“啊,这么可怕!”
“多亏钦差大人目光如炬,为民除害啊!”
“还多亏安姑娘福大命大,聪慧心细,及时识破了他的阴谋诡计!”
“说来,安姑娘是越来越美了,可谓咱们昌黎第一美人。钦差大人是个世上少有的美男啊,听说他身负怪疾,全靠安姑娘救了他!为此他听说此事非常愤怒,一定要为安姑娘出气!”八卦朝着另一个不相干的方向发展,“记得么,前些日子黄昭小公子也是盛赞安姑娘人品贵重,医术了得的。”
于是群情激奋,越说越高兴,越说越离谱,每个人都按着他们所希望和感兴趣的方向加以想象并添油加醋,再延展开去,然后大家都得到了想要的。
暮色降临,打发走最后一个病人后,安怡从炭盆边站起身来轻轻伸了个懒腰,同一旁帮她收拾方子笔墨的谭嫂和兰嫂说起陈知善来:“也不知他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天越来越冷,病患越来越多,我一个人快顶不住了。从早上坐下去到现在,就连喝水吃饭的空闲都没有。”
兰嫂心疼道:“婢子早年在永平府时,听闻蒋氏医馆的老蒋大夫乃是采用一日发二十张号牌的法子,过了这二十张号牌就不再看,除非是病得要死了才肯加号。姑娘何不试一试?”
安怡轻声道:“好些人都是听了姑姑和咱们医馆的名声远道而来,富裕的不多,多在此停留一日就多一日的开销,我不忍心。”而且她还这么年轻,涉入医道也不算深,不趁着年轻力壮的时候努力学习,博取声望,将来拿什么来做本钱和人斗?拿什么来安身立命?所以再苦再累都是心甘情愿。
谭嫂十分认同安怡的说法:“是,咱们姑姑日常也从不排号,为的也就是这么个理。这是做善事积福呢。”
窗外,陈知善听完几人的对话,心情十分复杂,一时想冲进去表示他明日就回来坐堂问诊,一时又觉得无颜面对安怡,更怕自己和她这样日日相见相近而不得,总有一日会疯掉。痛苦许久,终是咬咬牙,硬起心肠转身往外大步离去,既然见之痛苦,不如不见。
安怡抱着斗篷独自走出来,猛然瞧见远去的陈知善,想着二人总不能永远都不相见不说话了,便笑着喊他:“师兄怎地来去匆匆?”
陈知善无奈站住,却不敢面对她,只背对着她低声道:“我明日要出远门,来和你说一声。”
“是要去哪里?若不急,何不等到春暖花开好上路?”安怡吃了一惊,现在已是初冬,越来越冷,他倒要出门?
陈知善生硬地道:“我要去京城看看家里新开的铺子。家父已经年迈,我得学着打理庶务了。”
安怡见他一直背对自己,不肯看自己一眼,语气也诸多生硬,心里不是不难受,却也只得自我安慰,也许下次见面他就想通了。便刻意带了几分高兴道:“那师兄一路小心,师父若是问起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该如何回答?”
陈知善顿觉十分凄楚,她替吴菁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她自己就半点都不关心吗?这么多年,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真,她就真的半点都不知道?半点都不懂?想起这几日坊间的各种传言,他心里猛地生起一股怒气,十分忿然地转头看着安怡,沉声道:“师妹如今声名鹊起,医术了得,师父会以你为荣。至于我这个无天赋无本事的……”他的声音低下去,默了片刻后又提高起来,带了几分嘲讽落寞地笑道:“师父只需要知道我衣食无忧,没有做出让师门蒙羞的事情也就够了。”
安怡无言以对,想宽慰他两句都觉得太过虚伪和无力。见谭嫂等人都有意避让开了去,便决定快刀斩乱麻,抬眸看着陈知善认真问道:“师兄是在怨恨我?”
陈知善一愣,随即发现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是对安怡有那么几分怨恨的。怎能不怨?青梅竹马,相处多年,他但凡得了一块好吃些的糕点也想着要给她留两口,恨的只是自己没有大能,不能给她更多的庇护,让她轻松度日。他进门多年,医技天赋远不如她,师父明显更偏爱她,她越来越成功,光芒远远盖过他,但他从来不敢嫉妒怨恨她,虽有落寞却隐隐以她为荣,只愿快马加鞭迎头赶上,不要被她抛下太远,被她看不起。
但这一日始终是来了,她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他,拒绝了他的一片真心。她想飞得更高更远,他配不上她。陈知善突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他也顾不上擦去,就带了那几分狼狈狠狠地瞪着安怡轻声哽咽道:“你记着,永远也不会有人似我对你这样的真心疼惜。哪怕他位高权重,家世人品远胜我许多,也不会有我待你这样的真。”
安怡不由怔住,她从没想过一直十分内敛温柔的陈知善也能这样直白热烈地表达内心的情感,到底几年的情分,他又是在她危难之中向她无偿伸出援手的第一人……他说得对,将来她再也不会遇到如他这样真诚纯善的人了。
安怡那颗自认为已经十分冷硬的心也忍不住柔软下来,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几分内疚不忍之感。
陈知善见她动容,不由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只希望下一刻她就改变主意留住他。只要她肯,他便将这颗心全部捧给她。
正文 第94章 我知道你
明明只是一瞬间,两个人都觉得很漫长,安怡最终垂下眼,轻声道:“此去京城,路途漫漫,气候寒凉,师兄一路保重。”她是安安,背负了许多秘密的安安,她有身为安怡的责任要担当,还有灵魂深处的安安的冤屈要伸张。他却只是边陲小城里纯善简单的少年郎,他们永远也走不到一起。即便是现在走到一起,将来也会毫无悬念的分开,他会受不了她内心的黑暗,她会觉得他的纯善透明是负担。
所以就这样吧。给彼此留一分美好,才不负这年少的春光。将来想起对方来时,即便怅然也是美丽。
心硬如斯,这么多年,他早该知道她心冷如铁。陈知善只觉得透心地凉,他仰头望着铅灰色的暮云,努力不让眼里的热泪涌出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恶毒得不像是自己的:“你不要我,也不肯答允魏家老三,是因为真的如外面所言,先看上了黄昭,现在又觉得谢满棠好了么?所以你才不要我?”
安怡猛地抬眼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瞬间冷冰一片。
话才出口,陈知善就已经后悔不迭,待看到安怡的眼神,就更后悔了,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他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迅速离去,低声道:“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安怡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气愤怒,或者说,如果是从前的她,一定会非常生气,但其实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愤怒。她只是非常冷静地分析,原来还是给任知章在被抓前把那个凭空捏造的谣言散布出去了,手脚如此快,应该是动用了黄家的资源吧?然后,她又多了几分难过。即便是知道陈知善此刻不冷静,冲口说出的话最是伤人,但她还是难过。
兰嫂耳聪目明,即便不想听也还是在不经意间把这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见安怡静立不动,猜她是伤心了,心想她平日再稳重冷静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便上前替她披上斗篷,劝道:“天黑了,咱们回家吧。”
安怡点点头,跟着兰嫂快步出了医馆,不忘叮嘱谭嫂关好门窗,注意保暖的同时再注意别被炭火给闷着了。
医馆门边,靠墙站着个约有二十多岁、着淡蓝色薄绵袍、高鼻浓眉、鹰眼深陷、脸上胡茬刮得铁青、身高体壮的年轻男子,嘴里叼着根草茎,抱着胳膊,修长健硕的右腿反蹬在墙上,一副百无聊赖,吊儿郎当的模样。男子见安怡主仆二人出来,便吐了嘴里的草茎,放下脚站直了,定定看着二人。
不认识,安怡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带着兰嫂快步往街上行去。那男子见她们要走,一错身就绕到了前面拦住她们,看着安怡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安怡莫名其妙,这是打哪儿出来的神人?当街拦阻人家姑娘,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一句“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若是她心情好,一定要问问他“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但她心情不好,所以她转头看向兰嫂:“我们认识这位公子吗?”
兰嫂认识这人,并且相信只要略略一提安怡也就认识了,但安怡明显不想“认识”对方,所以她很干脆地回答:“不认识。”
安怡就道:“您认错人了,烦劳您让一让,别挡着我们的道。”
那男子却巍然不动,用一种非常霸道和想当然的语气道:“你现在不认识我是对的,但以后你就会认识了,我是魏之明,城东魏家的老三。”
原来是他,安怡此刻也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她跟陈知善出城去救朱家难产的儿媳,在城门处遇着此人,当时此人就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还惹得兰嫂和陈知善十分不高兴,陈知善还为此要她戴幕笠。既然是他,安怡就更不乐意认识他了,她十分诚恳而略带惊慌地表示:“我没听说过,天黑了,你别这样拦着我,不然我要喊了。”
魏之明疑惑地皱起眉头,难道他让家里人向她提亲的事情,安家人就一点都没有和她提起过?不是说她在安家当得大半个家,行事更是飒爽利落么?怎会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毫不知情?容貌漂亮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他也曾随黄大将军入京见过世面,京城里有名的花魁都是货真价实的美人。但安怡不一样,他见过她当街施针救人,见过她用弹弓打猎,见过她怜弱惜贫,见过她在自开的药铺里抽查账本,三言两语就收拾得不安分的掌柜无地自容,更见过她那手漂亮得无法言说的字。所以他一直觉得,她就是他要找的女人,只有她才配做他的妻子。
魏之明是个直接的人,行事方式也很直接,他盯着安怡的眼睛十分自信地道:“我知道你很能干,但你也别看不上我,我将来是一定要做将军的,而且是要做一品大将军,我会给你挣下一品诰命,让你风光无双。”
呃……这是个什么日子?虽然安怡很明白这不过是雄性在展露漂亮的羽毛想勾搭心仪的雌性,而且魏之明这漂亮的羽毛还是画出来的,并不具备真实性,但她还是有些害羞和难堪了。
魏之明见她垂眸不语,耳垂似是隐隐透出几分红色,不由得大喜,语气也和软了几分:“想必这些日子的流言你也听得不少了,但你放心,我不是那样心胸狭窄、鼠目寸光的男人。黄昭算什么?不过是仗着家世出身,被妇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而已……”
“别,求您别说了。”安怡深觉此人太过狂妄,太过自以为是,不想再听下去,连忙举手告饶。
魏之明皱眉道:“你不想听这个,那你想听什么?是了,你整日忙着给人瞧病,来瞧病的人也不敢告诉你,恐怕你是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你的,我就是想和你说,我信你,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世界果然无奇不有,她若关在家里就永远都不知道外面如此精彩,永远都不知道还能遇着这样人和事。安怡有些想笑,却还是认真地道:“多谢你如此信我。”
魏之明眼里透出几分喜色,垂眸看着她柔声道:“那我明日一早就请媒人上门求亲?你可不许再不答应了啊!”
兰嫂怒了,这样当街拦人随便说两句就要嫁给他?这人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怎么的?正要出言制止魏之明,就被安怡拉住了袖子。
安怡认真严肃地看着魏之明道:“你为什么会这样看得起我呢?”
正文 第95章 心黑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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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之明毫不犹豫地道:“你我家世才貌相当,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