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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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这句话是问谢满棠的,谢满棠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因为出现视力减退和右耳产生杂音的情况,他也不会这样着急。即便是现在安怡名声很火,他也不会忘记从前她辨错穴位的事情,学医有十年不出师之说,能指望她短短三年多就真成个神医?顶多算个熟练工而已。
安怡不知道谢满棠正在鄙视她,她心里满满都是对他的敬佩,真是难为他了,五官不受指挥,他还能强忍着时刻保持镇定,让人轻易看不出端倪来,真是不容易。此人心性肯定十分坚韧。她记得当初祖父曾告诫过她,心性坚韧之人,若非必要千万不要得罪,因为他能数十年如一日地重复一件事,只等着机会来临就一举摧垮你。所以谢美人不是个好惹的人。
安怡立刻变得热情了许多:“您请这边坐。”因为经常出诊,安怡和兰嫂的马上常备有坐毯、吃食以及针灸所需的一切物事。见安怡招呼谢满棠坐,兰嫂立刻机灵地把最好的一块坐毯取出铺在草厚干燥避风明亮的地方,又把银针等物全部一一摆好。
安怡净手、取针,第一针取合谷,针尖才挨着谢满棠的皮肤,他就打了个寒颤,不自禁地轻轻抖了一下。柳七见状,立即幸灾乐祸地朝安怡挤了挤眼,暗示谢某人其实很怕疼。病人不配合,其实也很难做,安怡停下来状似无意地道:“其实这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不过是劳累过度,风邪入体。”开始吹牛:“我从前治过好些人,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个吧,最快的针灸三次就好了,这种病呢,越早治疗越好。”
“这么多?”谢满棠凌厉地朝安怡看去,怀疑之意十分明显。他一直觉得他这个病很少见,偏她一个学徒工,在这边远贫寒之地就能遇着这么多,人家还都能放心给她瞧,随便她在脸上乱下针,莫非真是吴菁的名头太响亮,让这些人都盲目崇拜到变傻子了?分明就是吹牛!
二人相隔太近,目光恰好对上,有一瞬间,两个人都觉得世界很安静,静到让人有些尴尬。谢满棠很快撇开目光,淡淡地哼了一声,要闭上眼睛,立即又想起自己的右眼其实不能闭合,这一闭眼还不知有多丢丑呢,于是采取面无表情的老办法,放空目光,直视前方。
“唔,这边天凉苦寒,人容易生这个病。且人家都知道我师父医术好,大老远的都赶来求医呢。”安怡随口胡诌,她的心跳得有点快,即便她自认为已经阅尽千帆,再不会轻易被打动,却还是被面前这具已近完美的皮相给吸引了。谢满棠的眼睛长得非常迷人,这个迷人不单只是讲形状眸色,而是里面蕴积的内容非常丰富,就像是一双暗黑色的漩涡,看不透底,却可以透到人的心底去,让人害怕却又忍不住想看。
谢满棠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安怡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发话,就自动认为他这是在默默邀请她给他下针治病。于是一手扶住谢满棠微凉光滑的左手,睁大眼睛看准穴位,恶狠狠地朝他的合谷穴刺去。谢满棠轻轻一颤,佯作若无其事地呆坐不动,一针得手,安怡就松了口气,拿出气势道:“脱鞋。”
谢满棠生硬地瞪着安怡,柳七怕他发飙,连忙狗腿地替他脱去鞋袜,将他的脚捧到安怡面前讨好地道:“安神医,您请。他最近颜面受损,心中难免烦躁。”
安怡道:“理解,理解。”
谢满棠控制不住地想翻白眼,终又因觉得这种举动太过幼稚不符合他的身份,且面部实在不听指挥而作罢。
(今天继续三更)
正文 第73章 蠢货!
安怡忍笑,一本正经地取针刺入谢满棠的太冲穴,最后很霸气地捏住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毫不客气地分别刺其颊车、地仓、迎香、风池、承浆、阳白、攒竹、印堂、四白、翳风十穴。
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脂粉头油熏香之气,而是清清淡淡的草药香味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淡淡花香,让人闻之心旷气平。令得谢满棠因为不习惯被陌生女子近身接触而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那颗因为生病的不可知性而恐惧不安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甚至于想,这香味不错,有宁神静气之用,若是这丫头治得好,稍后可以问她要方子。
柳七看着插得满脸金针,摊着一只手,光着一只脚的谢满棠,想到他平时总是莫测高深,冷着脸往外射刀子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实在太过好笑,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
谢满棠的腰背比之前还要挺直了那么几分,他不屑而平静地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根本懒得理睬柳七,好像对方就是个无理取闹的白痴。
安怡却瞧着他那只放在右膝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于是她十分严肃地站得离柳七这个不知死活的人远了些。片刻后,她又十分严肃地通知谢满棠:“差不多了,我要取针啦。”
谢满棠默默地把手递到她面前,安怡依次取下针,将金针收回针囊里,保持同样严肃的表情认真问他:“您感觉如何?”
谢满棠沉默了两息才缓缓道:“松快了些。多久能好?”
有效就好,看他刚才迟迟不说话,她还以为不成功呢。安怡暗里吐出一口气,道:“您拖的有些久了,如果疗效好,怎么也得四、五次吧,隔天一次,大概得十来天左右。要是疗效不好,那就不好说了。”
谢满棠立即拧起浓黑挺拔的眉毛,很有威胁性地逼视着她,虽未言语,安怡却明白他是在质问她,为什么疗效会不好?对待这样的人,当然是不能硬碰硬的,安怡很无辜地表示:“您之前找的一定也是好大夫,若是好治,早就好了,是不是?”她才不会告诉他,她一次也没治过呢,他就是第一个给她试针的!
她额头饱满美丽,肤色洁白细腻如玉,眼睛乌黑清透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饱满红润的嘴唇微微翘着,神情无辜而讨巧,叫人不忍苛责。可惜的是,他三年前就认识这丫头,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深知其心性之坚韧,胆子之肥,脸皮之厚远胜常人许多。装什么装?他又不是傻子。谢满棠撇开视线,不想再多看安怡一眼。
他散发出的不信任和轻蔑刺激了安怡,她干脆吓他一吓:“其实,这个病发展到后面,还会连话都说不清楚……”
谢满棠本就因病十分烦躁,失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加上又不信任安怡,闻言顿时眼里喷出怒火,一字一顿地道:“若我如此,你会后悔。”
破功了!美人眼歪口斜的也不算太难看呢,只是更接近于妖人了!安怡隐隐有些兴奋,却装得比之前还要紧张害怕:“医者医病不医命,不是我害您生病的,您不能赖我……”
柳七挤到二人中间和稀泥:“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说不定再针两次就好了。”又缠安怡:“我的手还麻着呢,快给我解药。”
安怡扔了一把捣成一团糨糊的铁线草给他:“天快黑了,我得赶紧赶回去,来不及弄精细了,你先忍着吧,一个时辰服一次,天亮就会好转了。我回去就给你提炼解药清除余毒,你明日下午来医馆拿。”
柳七愁兮兮地看着那一团绿色的糨糊发了一会儿呆,见安怡和兰嫂真的收拾起东西就要走,眼珠子转了转,凑上去追着安怡轻声利诱:“我才从京城来哟。”
相信你就是傻子,分明是被黄家撵得四处逃窜了很久吧。安怡十分同情地作势要去解荷包掏银子,小声问他:“是不是你们犯了什么事啊?我记得你们从前可威风了,看你们穿的这是什么衣服?我这里还有些钱……”
看你们越混越惨了吧,原来是你们买我的药接济我,现在轮到我接济你们了。柳七被她寒碜了一把,忙道:“不是,我们这是微服出访!微服出访!你懂的。”
安怡立即收了荷包,道:“那我就放心了。”
柳七接着道:“我记得你从前向我打听过那个什么安家、田家、张家的,我当时了解得不太清楚,回去后又仔细打听了一下……”
安怡很感动地表示,真是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他还记得这件事,虽然她已经不需要了,但还是要对他表示十分的感谢。若是从前,她当然会被惑动,现在却不会了,只因这三年多来她手里有了钱,也有了话语权,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打着“替安保良打听一下京中局势,了解一下本家族人生活得如何”的旗号,去打听她所想知道的事情。虽然隔得远了些,安家人的事情打听得并不详细,那对狗男女的事儿也更不太好打听,但柳七怎么都不会比她更清楚。
柳七技穷,只得有气无力地道:“给我解药……”
安怡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她是看出柳七投鼠忌器,又不敢把她扣下威逼她,也不敢跟她去拿药。
“……”柳七不敢再多话,眼巴巴地目送安怡主仆二人走远。安怡走得远了,转头朝他二人一笑,叮嘱道:“没事儿的时候可用指甲重切患部,多休息,别劳累,可以事半功倍。”
谢满棠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叮嘱他。顿了顿,转过头,抬脚用力向纠结地拿着一团青草糊糊捏来捏去的柳七踢去,忍无可忍地冷声道:“蠢货!她让你吃屎你也吃么?直接搽上!”
柳七不信地挤了两滴汁液涂在手背上,然后兴高采烈地追着硬生生把两截粗制的猎户服穿出华服味道的谢满棠跑,讨好地问:“你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谢满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蠢货!”还是没告诉他原因。
(第二更到)
正文 第74章 疑心生暗鬼
天色渐黑,吉利由黄莺从昌黎县城唯一的道观兴隆观里走出来。她脚步发虚,肚子显得特别大,动作也显得十分笨拙,脸上丝毫没有找到尤知章的喜悦,反而全是绝望和愤怒。
想起刚才尤知章说的那些可怕的话,黄莺胆战心惊地低声劝她:“姨娘,您不要多想,兴许道长是弄错了……”
“住口!”吉利用力掐住黄莺细瘦的胳膊,阴沉沉地瞪着她磨着牙道:“说,是不是你跟她们一伙儿来害我的?”
丫环谋害主家的子嗣,这得多大的罪名啊,她尽力照顾吉利不过是因为安老太说过,如果伺候得好就要奖赏她,但她真的不想搅进这么可怕的事情里啊!黄莺吓了个半死,顾不上手被吉利掐得生疼,腿一软就要给她下跪:“姨娘明鉴!奴婢冤枉啊!奴婢……”
街上行人虽少,却仍有人在,吉利生怕露出端倪给人瞧了去,忙紧紧捂住黄莺的嘴,低声威胁:“闭嘴!再嚎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莺苦楚地抽噎着紧紧闭了嘴,忍着气将吉利扶上软轿,嘱咐轿夫走稳走慢些。主仆二人沉默地回了家,打发走轿夫,推门进去,安愉正和黄鹂在院子里游戏,见吉利挺着大肚子进来,想起之前姐姐曾交代过要远远避开姨娘,不要冲撞姨娘一事,便乖巧地拉了黄鹂远远让开。他的奶娘和薛氏立即警惕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抱孩子,一个警惕地盯着吉利。
吉利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装模作样地走过去,趁着众人不注意,站在刚点起的灯笼下迅速对安愉做了个恐怖的鬼脸,见安愉惊得在奶娘怀里一纵,害怕地把头埋入奶娘怀里才心满意足地进了屋。
厨娘顾大嫂正在厨房里剁排骨,隔着窗子把经过看得一清二楚,冷嗤了一声,和一旁帮忙择菜的粗使婆子刘婆低声道:“啧,挺着这样大的肚子也不安分,还没生出来呢就敢吓唬小孩子,今日是去兴隆观烧香去了?”
刘婆笑道:“是,她们出门我就跟着的,一直看着她们进了兴隆观。那道童太可恶,不许我跟进去,我许他十个大钱,他才许我进去。就耽搁这么一会子功夫,就找不着人了。还是要问黄莺。”
顾大嫂笑道:“不就是十个大钱么?你要是抓住了那位的痛脚,姑娘就能给你十两银子!”
二人说笑一气,见黄莺来传话才停下专心做饭。
此时吉利的房里已经是乱成一片,衣裳枕头被子全被扔得一地都是,她还不肯停手,狰狞着脸咬着牙拿了剪子疯狂地剪着夹衣和棉衣,试图在里头找出什么害人的东西来。
尤知章说得对极,她的命不好,第一要怪亲生父母不疼她,年纪小小就把她卖出去换了钱;第二要怪她运气不好,跟了安保良这样倒霉且穷苦的人家,害得她吃尽了苦头;第三要怪安怡八字太硬,祸害人太厉害,挡了她的运势。
从前是她年轻不懂事,才会在怀上第一胎的时候轻易弄掉孩子。虽然当时她很聪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但没有让渴望子嗣盼得几欲发狂的安老太和安保良太过责怪她,同时还借机栽赃给安怡,狠狠打击了薛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