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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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怡把头靠在薛氏的肩膀上,无声地流泪,借口道:“我突然想起师叔祖了,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去得这么早呢?”
薛氏莞尔一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便哄孩子似的哄安怡:“我看你这段日子都有些恍惚,是太累了吧,就在这里歇歇,炕是才烧的,你摸,暖着呢。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娘守着你。”边说边把安怡的鞋子和绵衣脱了,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安怡闭着眼睛装睡,睡到头都疼了。她想停下来,不让自己继续思考,可是脑子就像风车似地疯狂地转个不停,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拉起被子把头脸盖上了,果然是得到的越多害怕的就越多,之前的孤勇不过是因为没有再可以失去的。
“安怡,你出来!”恍惚中,她听到谢满棠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便一跃而起,忙着去穿鞋。
“你这孩子要做什么?”薛氏吓了一跳,匆忙要去阻拦她,安怡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他找我有急事。”是死是活都来砍上这一刀吧。
薛氏也看到谢满棠站在院子里的身影了,知道他是顾虑到自己不方便直接过来叫人,又见安怡急成这个样子,只能放她出去,追着把狐裘斗篷给安怡送了出去,把安怡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才不放心地和谢满棠道:“她最近累着了,那天入宫又给吓着了,您别见怪。”
一下子给安怡找了两个理由,还要谢满棠包容她。谢满棠和气地朝薛氏一笑:“您就放心吧,我找她只是有点小事,一会儿就说完了。”
薛氏本想让兰嫂跟着的,但看到谢满棠那和气中带了冷硬的神情,不敢多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谢满棠把人给领走了,就又找人去前头打听安怡进来之前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满棠推开书房的门,坦然自若地招呼还站在门口的安怡:“进来吧,没有外人,也没人敢轻易靠近这里。”
没有外人,也没人敢轻易靠近这里,所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最方便说了。安怡在门前呆立了片刻,破釜沉舟地走了进去,不等谢满棠开口就先在炭盆旁寻了个舒适的躺椅坐下来,破罐子破摔地道:“莫天安回去了?你没把他打死吧?”
谢满棠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安怡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下无处遁形,一颗心乱跳到就快要跳不动了,笑容却越发得体:“方才可把我吓坏了。”
谢满棠仍然不说话,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安怡再也笑不出来,才垂下眼道:“他再不会来烦你了。你把之前和他说定的那几个药方子写给我,我这就使人给他送过去,从此后,你和永生堂再无瓜葛。”
“哦。”安怡听话地站起身来,站到书案旁研墨铺纸,却始终不能成字,每一落笔就抖成了一朵花。她干脆把笔扔掉,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道:“我现在写不了字。”
谢满棠捡起笔来:“你说我写。”
安怡干涩地念着那些以往十分熟悉的药名,谢满棠运笔如飞,很快就写完了一张方子,再要换一张纸写下一个方子的时候,安怡突然不说话了,他也不催她,耐心地等着,安怡突然走到他身后紧紧地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道:“之前没有想过会遇到你,遇到了你挺幸运的,你帮了我很多忙,很感谢你。”
他帮了她的不止是让她从偏远的昌黎如愿以偿地来到繁华的京城,一跃而上做了年少有为的女神医,现在还做了所谓的淑惠乡君;也不止是帮着安保良顺利脱身还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还有他让她知道,她还会爱,还是继续喜欢这美丽的尘世间。因此,安怡不想再这样患得患失了。
她可以无所畏惧地对付张欣等人,却唯独害怕他知道,因为她怕他知道后就会被吓跑,再不是她的。之前折腾他,看他虽然很生气却始终愿意迁就她,走了又自己找借口回来,总是在她有需求的时候尽力陪在她身边,她就会有一种她是他最要紧的人,他还是她的。现在到了这一步,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哪怕就是没有底气,也可以安静一点美丽一点。不然下一次莫天安之类的人再来威胁她呢?难道又再次如此狼狈吗?她不要。
安怡把脸贴在谢满棠的背上,用力吸了一口他特有的气息,然后满足地松开他:“好了,我家里备得有文书和方子,一会儿的功夫就能让人拿过来,我先把文书上的字签好了再让人送过去,很快就能完事。不用再写了。”
谢满棠头也不回地握住她的手,淡淡地道:“我喜欢写,不想给他看到你写的字,不可以么?念!”
正文 第444章 高个子
莫天安难道没有说出来?他还是不知道?又或者,他其实都知道了,但是不想追究?他就不害怕吗?他到底怎么想的?安怡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就连念什么都不知道。
谢满棠不满意地皱起眉头:“别念了,去旁边歇着,我让人去你家里拿,放在哪里的?什么样子?”
安怡松了一大口气,迅速溜到躺椅旁坐下来,拿着铜火箸拨炭:“一个小铜盒子,欣欣知道,问她就行。”
谢满棠出去低声吩咐了几句,再次回来,站在门口盯着安怡看。安怡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清脆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谢满棠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安怡选择不去细究,笑眯眯地继续追问他:“这样地看着我,是否是觉得我生得有点奇怪?”
像她这样的,应该是很奇怪吧?安怡忍不住又暗自心酸了一把。谢满棠收回目光,走到她身旁坐下来,淡淡地道:“是有点奇怪,我怎么就会看上你这种人呢?”
安怡“呵呵”地笑了两声,发现自己又没有话可以和他说了,便盯着火红的炭盆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炭盆里的火渐渐灭了,却没有人进来添炭,谢满棠将膝盖歪过来碰碰她:“去,外头有炭,拿来添上。”
难道不可以让人进来添吗?安怡不想动弹,对上谢某人凶残的目光,只得认命地去外头取了炭来添上,谢满棠又指使她:“我渴了,去烧水弄茶给我喝。”
这种感觉好怪,仿佛一只猪蹄,随时都可能被主人放到火里去烧毛蜕壳似的让人胆战心惊。安怡想溜走:“我去外头瞧瞧,兴许还会有人来吊唁。”
谢满棠又用凶残的目光威胁地看着她,讥讽道:“你会挑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去吊唁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吗?反正我觉得我的面子没有这么大,难道淑惠乡君的面子比我还大?”
安怡只好忍气吞声地出去找水、找茶、找茶具、烧水泡茶,谢满棠很自然地挑剔着她:“我说你不是真心想要泡茶给我喝的是吧?”
安怡连忙辩解:“怎么会?”她都恨不得把一颗心捧给他了,还要怎么样。
谢满棠不高兴:“那为什么这茶这样难喝?难道日子好过,好茶多了,你的手艺倒退化了?”
安怡不服气地尝了一口,果然是不怎么样,但也没他说的那么差,便又认命地重新冲泡,这回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再捧给谢满棠,谢满棠抿了一口便不置可否地放下了:“让人拿红薯来埋在炭灰里烤着,稍后好了也剥两个供在你师叔祖灵前。”
公子一句话,丫鬟跑断腿,安怡认命地又去找红薯埋红薯,一通忙活下来,就没有刚才那种古怪的陌生尴尬感了。红薯还没好,文书和方子就被送了过来,安怡慎重地签过字盖了手印,将东西递给谢满棠过目。谢满棠提起笔把安怡答应过另外补偿给莫天安的那几个方子划掉,忿忿地道:“他也配!”
安怡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因为他不再向她穷追莫天安的事,也不过问她其他那些事,比如说陈知善的事,比如说玄一真人的事,比如说她为什么会和朱侧妃会面并哭成那个样子。她试探地问他:“你没有把他打死吧?”
谢满棠轻蔑地道:“他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死掉,京里的人日子都要更富足上两分,走到哪里能把地都刮下去三尺深。”
安怡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和鄙夷,就是没听出那种恨之入骨的恨意,就把心稍许放下一多半,由着他去处理这件事。只要莫天安日后不再用那件事来胁迫她,只要他还是他,又有什么不好?
谢满棠扫了她一眼,恶意地道:“不就是想问我怎么说动他的么?我只是告诉他,有关魏之明和你的婚事是他家里人向太后提起的,行的是一箭双雕之计,他要是没本事就别害人,他就觉得没脸见人了。”
安怡以为始作俑者是张婕妤,结果却是莫贵妃。但黄昭和她有旧一事绝对是张家人捅出来的,这不会有错。
谢满棠继续损她:“早告诉过你他不是好人,让你不要理睬他,如何,差点就被害惨了吧?自作主张就会自作自受。”
自作主张就会自作自受?这话说得真协调,安怡用沉默表示认错态度很顺服。门响了两下,管事在门前道:“吴大夫回来了,问乡君呢。小人记得乡君曾经交代过,斗胆进来禀报。”
安怡看向谢满棠,谢满棠开恩似地道:“去吧。”
安怡走到门边,他突然把她叫住了,安怡回头,听见他说道:“以后不要再发疯了,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天塌下来也还有高个子撑着。”他就是她的高个子。
安怡听懂了,瞬间有种强烈的冲动,她又想犯傻了,她想告诉他,她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过后,再把门认真关上,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其实我……”
谢满棠不耐烦地赶苍蝇似地撵她走:“其实你什么?你不是很急的么?你师父冒着雪帮你跑这一趟,你就让她一直等你?这就是你的先有师父再有你啊?我都替你脸红。”
他不想听。不能硬逼着一个不想听你说话的人听你说话,那样是不道德的,安怡就又心安理得了,离开时整个人都要比之前轻了两斤。
谢满棠站在窗前目送她离开,拿起装了文书的盒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一直走到门前,有人将那张黑色的大马车赶了过来,他俯身入了马车,把盒子扔到躺在里面享福的柳七身上,砸得柳七怪叫一声:“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么大的风雪天,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家两个人跑腿卖命,你就这样对我?”
谢满棠掸掸身上的雪花,头也不抬地道:“一点儿事就弄这么久,你也好意思说?”
柳七道:“你以为这事儿这么好办?陈知善不知给那妖道用什么法子弄得神魂颠倒的,傻不拉几的,我是投鼠忌器。”
谢满棠这才道:“人弄回来了?”
正文 第445章 何不放手?
柳七道:“弄回来了,妖道锁在老地方,陈知善已经送回去了,我已经关照过,明日一早就安排陈家出京。若是再有人想借他生事,也要先问问柳七公子的刀同意不同意。”
谢满棠白了他一眼:“如果再出乱子,是不是拿你的人头来谢罪?”
柳七皱眉:“谁得罪你了?尽拿我撒气。”
谢满棠霸道地在座位正中间坐下来,不客气地把柳七挤到角落里,吩咐车夫:“去永生堂。”
柳七兴奋起来,一把抓起铜盒子:“我瞧瞧里头都是什么?”见上了锁,不由失望的怪叫:“莫非是情书啊,锁得这样的牢靠。”
谢满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柳七立刻蔫了,把铜盒子扔回去:“这么小气。”察觉到谢满棠的心情不好,就又戳戳他:“听说你拜了叩真子为师?”
谢满棠莫名其妙:“我怎么不知道?”
柳七得意洋洋地道:“外头都是这样说的啊,我本来不信,但看到你这张寡妇脸就信了,只有师父没了,你才会这样不高兴啊。”
谢满棠索性坐得离他远了点,柳七无趣,只好歪在车里胡言乱语:“你和安怡什么时候才能把好事定下来啊?我要做傧相。”
“滚。”谢满棠凝视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心里想着事,要怎样才能把这事儿全部平息下来?好像有点难,总不能把人全部都杀光,那就只能尽力把负面影响压缩到最小程度了。
没多会儿,马车在永生堂前停了下来,谢满棠起身要下车,柳七一看他是来真的,不由紧张地坐起身来:“你真的要见莫天安啊?我以为你是说着玩的。”这两个人最近见面都是水火不容的,如今局势微妙,莫家绝对水涨船高,人气爆棚,如果谢满棠和莫天安直接对上,对谢满棠和安怡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谢满棠抬着下巴斜睨着他:“我像是爱开玩笑的人?”
柳七就去抓他:“那我陪你去,我也很久没见着那不要脸的病秧子小白脸儿了。”
谢满棠用力把车门关上:“闲得没事儿做就回去陪你娘。”
柳七摸摸鼻子,小声地嘟哝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