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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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没有秘密,安怡觉得莫贵妃的亲切里暗含了另一层意思,譬如说,她刚才和连太后间接证实了江西颠道人一脉的神奇本领,张欣能借这个怀孕,张婕妤也能一次中的,不然都没法儿解释为什么之前她年轻貌美多次承宠都不行,这回一次就行了的。
这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有心人,张婕妤可以是运气好,也可以是借着张欣的手如愿以偿,但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可以用据说来害她,她也可以用据说来还击。就看谁的运气好了,就如这时候的莫贵妃与她,表面一团和气,下次见面谁又知道是什么情形?安怡恭敬地目送莫贵妃入了内殿,仰着头迎着朝阳走了出去。
在宫道旁,她遇到了谢满棠和吴菁、以及被宫人用软椅抬着的叩真子。
正文 第437章 莫催居
谢满棠神色淡然地看着安怡,安怡从眼角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走到吴菁和叩真子面前低声道:“师父。”
吴菁握住她的手,含笑道:“看着不错。”压低了声音:“不要多想,回去后就安安稳稳地呆着,不关你的事。你师叔祖缺几味药,正好请他们帮忙。”
“那师父出宫后就来我家吧。”安怡目送吴菁等人走远,将要回头之际,谢满棠迅速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二人目光相接,他立刻飞快地把头转了过去,头越发仰得高了。
安怡垂下眼,笑了起来,还在生气呢,她已经不生气了。
兰嫂等人早在宫门外等着的,见安怡出来就围了上去,先把安怡扶上车,红着眼眶道:“姑娘可回来了,昨日您一去就没回来,可把人给吓坏了,老爷和太太一宿没合眼,老爷要上朝理公,太太本要跟着我们一起来等,还是棠国公一早就使人去说,您没有大碍,让咱们赶车来接就是。太太这才没来。”捧了热腾腾的粥和两样小菜上来:“棠国公说您可能在宫里吃得不太好。”
岂止是吃得不好啊,简直就是惨绝人寰,安怡两眼放光,端起粥碗埋头苦吃,吃完了两碗还要,兰嫂不给了:“先缓缓吧,回去再吃好吃的。”
马车行到半路,就被人拦住了,湖月含笑站在车前道:“见过淑惠乡君。婢子是蜀王府上的,替我们侧妃娘娘给乡君传句话。”
“什么事?”安怡忍不住阴暗地想,朱侧妃的消息都是挺灵通的,之前不肯应她所请相约见面,难道是因为知道连太后对她不满意,所以要躲着她?如今又主动找上门来,又是知道她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还真会审时度势。
湖月跟了朱侧妃许多年,朱侧妃的风光和落魄她都见过,从当年的王府到安侯府,从安侯府到蜀王府,从京城到蜀地,她见识过的人和事太多了,当然能看出安怡眼里的不悦之意。便含着笑道:“前日我们侧妃身子不爽,未能成约,昨日要好些了,就想着要在您出宫之后私底下为您庆贺,怎奈您入宫就未出宫,一拖拖到了今日。赶早婢子就在这道旁候着,总算是等着了您。”
安怡知道自己没立场发脾气,哪怕她知道那个人其实是王氏,其实是安安的亲生母亲,但王氏亏欠的是安安,不是安怡。安怡笑了起来:“多谢侧妃百忙之中还能记挂着我。”
湖月见她想通了,便笑着道:“前方有个莫催居,很是清净,菜品也是少有的精致美味,我们侧妃在那里设宴为乡君庆贺。不知乡君有空么?”
安怡道:“待我回家换一身衣裙,妆点了再来。”
湖月微笑着行礼下去:“那婢子这就去回我们侧妃。”
这就要见面了吗?只有她和朱侧妃两个人,朱侧妃会对安九的死有什么反应?是无动于衷还是悲伤难耐?安怡有些颤抖地拿起茶杯想要饮茶,结果发现茶杯里根本没有一滴茶水。兰嫂疑虑地给她斟了茶,笑道:“姑娘是太累了吧?”
安怡胡乱应了一声,看着斟满了茶水的茶杯,突然又一点都不想喝了。回了安宅,薛氏和安老太少不得拉着她嗦了一回,安怡急着要出门,便道:“我好着呢,等我回来再细说。”
薛氏有些失望:“给你炖着神仙鸡的,你不回来吃啦?”
安怡道:“晚上回来吃。”想到如果一切顺利,吴菁等人晚上也应该来家里了,就又叮嘱薛氏:“师父晚上可能会来,多准备几个好菜,要是厨子做不出来,就去杏花楼请大厨,不要舍不得钱。”急匆匆地挑了件大红色的衣裙,披了白狐裘斗篷,一口气赶到了莫催居。
莫催居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里面的景色实在是太好,茶好酒好菜好,伺候的还都是美人,进去的人就不想出来,所以才会让催他走的人莫催。这样的地方花费当然低不了,安怡一路进去,看到的都是钱,无论是陈设的字画古董,还是美丽可爱的双胞姐妹,光可鉴人的青玉石地板,蜀地运来的蜀锦地毡,全都是钱。
可真会享福,安怡忍不住忿忿,自己在那里吃苦受罪,那个人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可有过半点愧疚不安之意?
一个眉目清秀,穿着青色素锦衣裙的中年妇人走过来,笑着要引安怡入内:“是蜀王府的客人吧?请往这边来。”领着安怡沿着青石小路往里走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停在一座玲珑小桥前指着前方精致的小院道:“客人请往里走,过了这道桥进去就是,奴就不跟去了,以免打扰客人的清净。”
安怡轻轻颔首,走过小桥,站在小院前时终究有些紧张,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眼兰嫂。兰嫂不明所以,却还是应景地宽慰她道:“婢子一直跟着您的,咱们出来时也是和老太太、太太说过的,要是咱们到点儿不能回去,家里也会来寻。”
什么啊,安怡苦笑着推开了虚掩的院门。浓冽幽香的腊梅花味扑鼻而来,院落深处一株高大的古梅正当怒放,朱侧妃拥着件华贵的火狐皮裘坐在树下,微眯了眼睛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一旁的湖月领着几个容貌美丽、打扮得体的小丫头正在摆弄精致的吃食。
安怡的心陡然一跳,她想起了若干年前在安侯府中,王氏也是最爱挑着这种风和日丽、或是雪后初晴的日子坐在花树下或是烹茶奏笛,或是吟诗行酒。王氏生得貌美,体态风流,坐卧都是画,她年幼只知道好看,只知道那是她的亲娘,她可以扑过去抱着王氏喊娘,安保凤却只敢远远地站着看,从来不敢主动靠过去,却每每能在一转身后就弄了王氏身边的人,闹得要死要活的。
朱侧妃沉默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安怡,有一瞬的恍然,很快就收敛了怅惘,朝安怡招手:“快过来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自作主张点了这些菜,瞧瞧要是不喜欢,又另外点。”
正文 第438章 谁让你来的?
“有梳子黄瓜和杏仁酪就够了。”安怡在朱侧妃的对面坐下来,既然让她点,那她就不客气了。
燕鲍鱼翅都没什么稀罕的,就是这大冬天里非要吃黄瓜……湖月挑起眉头,探究地看向安怡。见安怡一副“就是想吃个普通家常小菜”的坦然模样,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来,不由微微色变,担忧地看着朱侧妃。
朱侧妃理都不理湖月,眉眼纹丝不动,仍然维持着刚才的端雅大方样:“让人去和杏婆婆说。”又回头对着安怡道:“杏婆婆是此间大厨,她做的素菜和甜品乃是一绝。”
安怡巧笑嫣然:“那是要好好尝尝。”仰头看着满树怒放的腊梅,笑道:“若不是侧妃相邀,我都不知道京城里还有这么个好地方。”
朱侧妃淡笑着给她斟了一杯香茶:“我自己窖的花茶,你尝一尝。”
安怡尝了一口,道:“是茉莉花茶,可有梅花茶?这样才应景。”
这回就连兰嫂都忍不住看向安怡,别人请吃饭,挑三拣四的不为其说,还连主人奉上亲手制作的香茶也要挑剔,这是真失礼了。安怡却恍若未觉,继续笑看着朱侧妃,静等朱侧妃回话。
朱侧妃的笑容终于有片刻停滞,随后又若无其事地道:“很多年不做那茶了。你要是不喜欢这个,让人给你换旁的,你平常喜欢什么?”
安怡带了几分挑衅地道:“云雾钻林茶。”肆意地笑了起来:“我最喜欢用那个茶配了钧窑雨过天青的茶盏,实在是赏心悦目,怎么都不会厌烦。”
说得就好像她挺有钱似的,就算是有钱,也轻易买不来极品的云雾钻林茶。别看现在是个乡君,谁不知道安保良从前穷得只有一条裤腰带啊。这回就连湖月都严重看不惯安怡了。
朱侧妃沉默地看着安怡,似曾相识的眉眼,似曾相识的神态气韵,就连生气了耍小性子也一样,还有这一身衣裳打扮,也是自己当年最爱给女儿作的装扮,吃食爱好也一样,可是安安已经死了。既然安怡有备而来,她又怎能不应战?朱侧妃如同春花绽放一样地笑了起来:“给淑惠乡君上钻林茶,告诉青夫人,一定要最好的云雾钻林茶,一定要配上好的雨过天青钧窑茶器。”
莫催居果然财力不同寻常,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茶和茶具就已经送到了安怡面前。朱侧妃热情地招呼安怡:“尝一尝,可还喜欢?”
安怡尝过,笑得眉眼弯弯:“茶不错,就是泡茶的人手艺差了点,只将这茶的韵味冲泡出了八分。”
“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尝尝乡君亲手泡的茶。”热菜上来,朱侧妃招呼安怡吃菜,冷眼看着安怡只动了一筷子就不再吃的梳子黄瓜,淡淡道:“做得不合口味么?”
安怡拿着银勺将杏仁酪戳得粉碎:“其实不是我爱吃,而是一位故人爱吃。今日不过是恰逢有这个机会,所以特意点了来祭奠她罢了。”
湖月忍无可忍,“倏”地把脸拉了下来,上前一步冷冷地道:“还请乡君慎言,我们侧妃好心好意设宴款待您为您庆贺,您却这样的无礼,就不怕传出去给人笑话吗?”
不就是说她没有教养嘛,没有娘的人少教导也是有的,安怡无所谓地道:“比我无礼的人多了去,比我更不怕给人笑话的人更多了去,我怕什么?”
这话所指再明白不过,就是讥讽朱侧妃来着,湖月顿时大怒,端起茶杯就想往安怡脸上泼。兰嫂及时拦住了,安怡嬉笑着看向朱侧妃:“侧妃,您的人想要拿茶汤泼我,你不教训教训她么?”
朱侧妃的眼皮跳了跳,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你想要怎么样?我以为你接二连三地找我,是想与我交好。”
你一个抛家弃女给人做妾的,想与你交好的人都是疯了吧。安怡不避不让地看进朱侧妃的眼睛里去:“我接二连三地找你,是想为一个人鸣不平。侧妃想不想听呢?”
“侧妃,我们走。”湖月扶住朱侧妃的胳膊就要走人。
“你若是敢走,我就去府上拜会。想来蜀王妃很喜欢听人讲故事。”安怡笑得像个恶魔。
朱侧妃闭了闭眼,忍无可忍:“谁让你来的?”
安怡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真的只是想为一个人鸣不平,不然侧妃以为,现在的您有什么是我能图谋的?”
朱侧妃的脸白得吓人,吃力地挥退湖月:“让其他人都退下,我有话要和淑惠乡君说。”
湖月警告地瞪了眼安怡,安怡鸟都不鸟她,只让兰嫂:“你也去一旁寻个好地儿歇歇。”
转眼的功夫,院子里就只剩了朱侧妃与安怡二人,朱侧妃垂着眼温酒斟酒,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轻轻颤抖着,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都光滑细嫩白皙如脂玉。安怡不客气地喝光了她递过来的满满一杯酒,哑着嗓子道:“您还记得安安吗?”
朱侧妃的手一抖,一滴青翠的竹枝酒洒落在汉白玉石面的桌子上,犹如一滴淡绿色的眼泪。朱侧妃放下酒壶,优雅地掏出锦帕缓缓擦去酒液,抬眸看向安怡,神色淡然平静:“我不认为你和她能有什么交集,也不认为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替她讨回公道。”
安怡勃然大怒,又觉得无限委屈,那些说了千百遍,在肚子里过了上万遍的借口一句都说不出来,她愤怒地瞪着朱侧妃哑着嗓子道:“她是不是你的女儿?你要说不是,我立刻就走。”
朱侧妃静静地和她对视了片刻,微不可见地惨淡一笑:“有些事不是想否认就能否认的,你想替她讨回什么公道?杀了我?还是要押着我去她坟前磕头赔罪认错?”
她的坟。安怡瞬间失神,她既然已经死了,当然就是有坟的,不然安家和田家可怎么和这京里的人交代呢?兴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的抗拒,因此她一次也没去想过那座坟,更没有想要去看一看的意思。
朱侧妃的声音就如微风一样地从她耳边轻轻掠过:“她已经死了,就算是我想弥补她,也没办法。”
安怡咬着唇道:“不,你可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