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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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已经来了,还端着做什么?安怡一笑,坦然跟着他步入室内。
这是间精心布置过的书房,地龙照样把屋子里烘得暖洋洋的,安怡进去没多会儿就出了一身微汗,忙着把斗篷脱掉才算好了些。莫天安却是披着那身厚重的貂皮大氅坐在摇椅里悠哉乐哉,丝毫没有热的意思。
“冷天从外头进到温暖的屋里,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把厚重的外衣脱掉,出去时再穿上,这样才不容易受凉生病。”安怡习惯性地提醒他,说完就又有些后悔了。
莫天安笑吟吟的:“从小我就体弱多病,家里的兄弟姐妹们总是让着我,忍受我的坏脾气。其实你被我骗了,我的脾气真的是很不好,比起谢满棠来还要糟糕两分。所以谢满棠有柳七和顾大雄那样的好朋友,以及很多和他交往甚欢的人,我却只有了然愿意理睬我。体弱多病脾气又糟糕,还不笨,正常人家都不敢把姑娘嫁给我,就生怕我这个短命鬼突然间就英年早逝,害得他家姑娘什么都没捞着就陪上一生。怎么都不划算,是不是?”
安怡当然不好回答“是”,安慰的话也显得太假,便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在听。
莫天安却突然不想说了,生气地发起了脾气:“你又不是我娘,用不着你用这种可怜的态度来对我。我也不是你的病人和金主了,你不用这样容忍我。”
安怡沉默片刻,抓起斗篷:“那我走了。”
“不许走!”莫天安气得脸颊通红,眼睛亮得不正常:“如果我在谢满棠之前遇上你,会怎样?”
安怡侧着头认真想了片刻,摇摇头:“估计还是不会怎样。”莫天安有个姐姐叫莫贵妃,莫贵妃生了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前途非常远大,莫天安还有爹有娘有一大堆兄弟姊妹,莫家的人都很有雄心壮志。他们会无休止地挑剔她,无休止地骚扰她,就算是莫天安很厉害,她和他也不是独立的人,不可能和他的家族完全断绝隔离开来。所以她肯定一早就逃开,因此还是不会怎样。
莫天安眼里的亮光渐渐淡去,那种生气任性的神情也逐渐被一种平淡漠然的神情所代替。他站起身来往里走:“小安你来,相识一场,日后恐怕再不容易见面了,我有礼物送给你。”
安怡跟着他往里走,和外间的敞亮比起来,里间更舒适更温暖,两盆早开的杜鹃在花架上开得富贵又妖娆,安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温室里精心养出来的花,比不得外头经历风雨的更天然诱人。”莫天安毫不在意地摘了一朵杜鹃递给安怡,“也只是看着好看罢了。”
安怡不好拒绝,只得将那杜鹃捏在手里,莫天安笑笑,走到高大的立柜前开了柜门,拖出一只箱子:“你过来瞧。”
大半箱子的古玩字画,钧瓷花器茶器,又有玲珑牡丹象牙盒子等物间杂其中,看上去真正让人心颤。安怡知道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应该都是经过安悯的手,从赌桌上流向这里的。他让她私底下见这些东西是个什么意思?安怡随意在里面拨弄了两下,淡淡地道:“都是值钱东西。”然后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是啊,若是没有门道,哪怕再有钱,想要收齐这些东西也很要花点时间。”莫天安从案上拿起一只精工绣制的锦袋,缓缓将锦袋褪去,取出里面的碧玉笛:“你看这管碧玉笛,通体晶莹剔透,绿如春水,光是找到这块玉料就要花去无数的人力物力,更何论是请名家雕琢成形?想必用它奏出来的曲子一定堪比仙乐。”
安怡觉得头有点晕,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那管碧玉笛,然后又被烫着了似地松开了手,再眼睁睁地看着那管碧玉笛跌落下去,即将摔得粉身碎骨。
“哎呀呀。”莫天安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抢在碧玉笛落地之前接住了,生气地朝她嚷嚷:“我和你有仇啊?你就见不得我有件好点的东西?”
“对不住。”安怡的声音嘶哑又难听,她简直不想多说一个字,转身就往外走。
“小安。”莫天安在她身后唤住她,慢吞吞地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出安九死亡的真相并替她报仇雪恨,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她的,你拿走吧。”
安怡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让她无法拒绝。可是天下哪里有白吃的饭呢?她不敢回头,只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放不下,便只能背对着莫天安低声道:“你要多少钱?”
莫天安突然欢快地笑了起来:“谈钱就伤感情了,小安你能不能奏一曲梅花引给我听?”
正文 第425章 可真可怜
(第一更)
安怡沉默地看着莫天安。
她觉得他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向她提出这个要求,突然给她那些东西都不会是偶然的。他其实是想间接地向她表达什么。可是又能怎样呢?她就是安怡,她可以把白说成黑,把黑说成白,他信或是不信又有什么关系?他想要抓住她,除非像张欣一样地请动玄一真人,不然他想都不要想。
莫天安无辜地朝她眨眼睛,桃花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在微笑,雪白整齐的牙齿散发着白瓷一样的微光,看上去,很锋利,安怡相信他如果咬她一口,一定能连血带肉扯下一大块来。
他有很多理由可以咬她,却没有什么理由不咬她。谈情分?她已经亲手终结了,再谈不上,谈其他?还有什么可以谈?安怡垂下眼帘,让长且浓密的睫毛将眼里的所有情绪统统掩盖掉。
莫天安却在这一刹那的交锋中,了解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安怡明显是不喜欢他今天所做的这些事的,正如他之前领着她去看安悯赌博,本是想要讨好她,却得罪了她一样。他想他今日是真的深深的得罪她了,可他做不到潇洒利落。哪怕那一天,他骄傲而安静地离去,事后他总会反悔。
在他睡不着的那些倦怠的午后和冰凉的夜里,总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问他,还没有做到最后的努力,就这样轻易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如果再努力一把会怎样呢?安怡一定不敢得罪他的,他知道。然后她就不能这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他从来都知道,想要维护自己的骄傲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譬如说这种不动声色的暗示,可以让对方有无数种理解,可以让对方主动满足他的需求。
其实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比她能干的人他见过很多,比她美丽可爱的人他见得更多,比她有才情的人他的生命中从来都不缺。他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罢了,他只是不想要谢满棠笑得太得意罢了,他只是不想让谢满棠这么轻松就得到想要的一切罢了。所以他逗她玩一玩,其实也没什么。换而言之,她若是珍重他,便会为这一箱子的东西而感动,不是谁都有这份细心和决心,不遗余力地为她收集这些东西的。
莫天安笑着再提醒安怡一遍:“小安,我想让你用这管碧玉笛奏一曲梅花引,就和你在盘龙寺里奏的那一曲一样的。”
安怡抬起眼来看向他,她的眼睛里就像蒙了一层薄雾,目光又凉又软:“我不想奏笛。”
莫天安的心莫名软了一软,但他很快就又硬了起来,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他不努力一把,从此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抓住她了。莫天安微笑着把那管碧玉笛坚定地塞到了安怡的手里,他自己则在一旁的摇椅上躺了下来。水貂皮的大氅温暖又轻软,把他整个儿包裹在中间,让他觉得安全又温暖这样,安怡看不到他的脸,他也看不到安怡的眼睛。
安怡垂眸看着手里的那管碧玉笛,碧玉笛冰凉却不刺骨,带着别样的润感。她很淡地笑了笑,抽出锦帕将它细细擦拭了一遍,然后横在唇边,就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些日夜里,她无数次地将它握在手中,凑在唇边奏出一首又一首的曲子一样。
一曲终了,莫天安蜷缩在摇椅上毫无反应,仿佛是睡着了,安怡将锦帕擦拭干净玉笛,轻轻将它放在案上,转身退了出去。箱子里的其他东西,她没有再多看一眼,包括莫天安这个人,她亦没有再多看一眼。
门扇合拢,发出暗哑的一声“吱呀”,莫天安睁开眼睛,探手取过案上的玉笛,温柔地抚摸了一遍,小心翼翼地将它横在唇边,闭上眼睛吹奏了一曲“梅花引”,笛管上犹自残留着安怡的气息,他觉得这样就好像是将她拥在怀里,一起和她吹奏这曲“梅花引”。
红袖推门进来,泪光滢滢地看向他。
莫天安寂寥一笑:“红袖,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就好像他明知道之前的态度是最合适的,安怡将会永远对他抱着愧疚和不忍,可是他不要,他不想和她做朋友,要不就让她比爱谢满棠还要爱他,要不就让她恨着他怕着他,总之不要她忘了他。
红袖难过得很:“她有什么好的?郑王妃不是已经……”郑王妃不是已经向连太后提起这桩婚事了么?红袖没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因为莫天安脸上的神情很吓人。
“红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若不守本分,我只好把你嫁人。”莫天安很快就收了那种吓人的神色,还和从前一样的淡淡笑着。
红袖的泪迅速涌了出来,她伸手用力捂住嘴,飞快地给他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莫天安用力把案上的一盒子古墨砸了出去。古墨没能砸坏,他就又拿起那方名贵的砚台用力去砸古墨,砸着砸着他累了,坐在地上使劲喘气。这本是他当初答应给安怡的谢礼,可是那次他给了她一盒石头,他是希望她能追着让他兑现承诺的,但她好像已经全然忘了。
莫天安笑了起来,低声道:“莫五,你可真可怜。”
甄贵站在窗下,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安怡走得太快,导致她登上马车好一歇了还在喘气。车上有现成的热茶,兰嫂赶紧斟了一杯递过去,安怡把茶杯捧在掌心里,热气透过掌心一直传递上来,总算让人放松了些。她听到身后的庭院里传来笛声,正是她刚才奏过的那曲梅花引。
“姑娘,事情都办妥了么?”兰嫂觉得安怡的样子不像是一切正常的样子,仿佛有些惊魂未定,又有些决然。
安怡摇摇头:“大概办不成了。”这份退股的协议大概签不成了,她也可以消极应对,从此再不去永生堂问诊露面,也不再过问永生堂的事,可是她要怎么和谢满棠说呢?如果,下一次莫天安再用同样的手段要求她做事,她又要怎么办呢?
正文 第426章 积怨已久
(第二更)
这世上的事,并不是手段高明就可以遮掩掉已经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那些事的。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最怕的就是有心人,即便当时已经遮掩干净了,也可能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被人剥出来。
就好像她的那些事,张欣会发现,田均会发现,莫天安和谢满棠也会发现。人和人不同,对待同一件事的态度也会不同,譬如莫天安会努力追查真相并力图将此作为向她示好或者威胁的武器,谢满棠却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地保持沉默。
像她这样的孤魂野鬼,不管是能得到谢满棠还是莫天安的青睐,都应该感到荣幸才对,不然怎么都该被人视为妖孽,一桶黑狗血泼上去,再请个玄一真人一样的得道高人来作法收了才是。
安怡沮丧了片刻,就又沾沾自喜地宽慰起自己来,看来她的人品和运气还是不错的,所以她应该也能应付好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那些事。至于将来,到哪步再说哪步的话吧,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不走的人赶也赶不走。
安怡让焦大把她和兰嫂在热闹的迎凤街上放下来,再打发焦大先回去。迎凤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根本看不出前不久才经历过一场****。
安怡在绸缎庄里挑了几匹最贵最好最新的料子,在胭脂水粉铺子里挑了些上好的秘制胭脂水粉,又去有名的糕点铺里买了新鲜出炉的桂花糕等家里人爱吃的糕点,花钱请伙计跑腿送回去,她和兰嫂也就逛到了迎凤街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小巷子里的人家不多,墙根下长着变黄了的苔藓,这些苔藓将会在来年雨水充足的季节再次变得油绿,安怡很是无聊地想着这个话题,敲开了最里面那家人的门。
兰嫂这些年里已经练就了只管做不管问的本领,安怡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安怡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因此哪怕这座安静偏僻的小院子里其实都是些她不认识的人,她还是听安怡的话老老实实地坐在廊下守着,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安怡冷淡地看着面前的桂嬷嬷,桂嬷嬷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看不清本来面目了,但人还清醒着。她惊恐地缩在角落里,胆怯地看着安怡,低声喃喃道:“都是他们让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是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