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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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怡也不知道娃娃脸去叫吴菁时是怎么说的,万一对方找的借口合情合理,那她多嘴反倒是招祸。再看吴菁冷静沉着而不失警惕,猜着吴菁大致有数,索性闭口不言。
美男一双美目在吴菁脸上打了个转,唇边露出一丝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笑意,那笑意狡诈如狐狸。安怡还要再细看时,美男居然起身客客气气地对着吴菁抱拳行了一礼,道:“这边城百姓民风彪悍,三言两句不合意便拔刀相向,匆忙间也寻不得跌打外伤大夫,倒是给吴大夫添麻烦了。”
这么多的人,深更半夜伤成这模样,真的只是寻常生气斗殴?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骗不过,吴菁却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叹道:“我才从京城来的那几年也不习惯,住的久了才觉着其实民风倒也朴实。”
“吴大夫也是京城人氏?难怪听你口音熟悉。”美男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示意手下端水上前伺候吴菁净手,又引吴菁至那二死一伤的三人面前,彬彬有礼地道:“还请吴大夫尽力施以援手,他们家中也有妻儿老小……”
人和人的差别不要那么大!安怡在一旁看得没脾气,对着她就是横眉冷对,鄙夷加不屑,对上吴菁就这般客气。感叹间,吴菁直接宣判那已死二人的确再不可复生,又大方赞了安怡给那腹伤患者的止痛止血针行得不错,招呼安怡过来帮忙。
“师父……”趁着周围人没注意,安怡想要提醒并表达自己的内疚之情,才开得口,吴菁就严厉地横了她一眼,安怡只好沉默地观摩吴菁如何轻巧利落地把伤者流出腹腔外的肠子收回去。
只要胆子够大,对人体构造足够熟悉,原来也不太难,日后多找机会勤加练习就对了。安怡心里有了谱,就动了另一个心思,拿着针线在一旁跃跃欲试:“师父,让我来?”说来也怪,她之前看着这花花绿绿的一堆着实觉得有些不适,但不适褪去后便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自心底升起,手痒心痒,促使着她上前去缝合伤口。
吴菁看到她眼里流露出的亮光,会心一笑便把位置让给了她,自己只在一旁指点。安怡手起针落,又狠又准,待到打完活结留好线头,她才觉着手臂又痛又酸,抬头一瞧,只见旁边站了好几个汉子,人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看着她,便有些心虚地起身借着洗手躲在角落里,只怕给人看出来她手脚生疏,从而不饶她师徒几人。
幸亏众人也不过是表达了一番诸如“人不可貌相,年纪小小,却如此下得去手”之类的话也就散了,安怡轻出了口气,转过去和陈知善继续给其他伤者清洗缝合伤口。经她计算,这群人总共是十六个,除了那刻薄不会笑的美男之外,几乎人人都挂了彩,不过伤重伤轻而已。
处理完最后一个伤者,陈知善瞅空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怡摇头不语,先去看美男,只见美男和吴菁站在窗边低声交谈,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突然,吴菁转过头来道:“安怡,把你那五爪金龙拿出来,谢公子要用。”
五爪金龙乃是治疗外伤止血消炎的圣药,伤了这么多人,又有重伤员,肯定是急需的,但现下祸福不知,死生难料,总不能再白白地把财货一起填进去吧?安怡不愿拿出来便宜这群人,便眼巴巴地看着吴菁不说话。
吴菁如何不知她的想法?认真道:“谢公子他们不是坏人,你把药拿出来他不会亏待你的,听话。”
安怡又转眸去看美男,心道原来他姓谢,这是国姓呢,想必是宗室子弟,不怪得那娃娃脸称他为贵人,周家这样奉承于他,人又这样傲气。那他来这里所做的事情肯定不得了,心里就多了几分寒意。
谢美人见她还是不说话,唇边便又露出几分嘲讽之意,淡淡地道:“老七,给她!”
那娃娃脸笑嘻嘻地走过来,将一叠银票递给安怡:“响当当的裕盛银庄出的银票,全国通兑,八张五十两的银票,共计四百两。”
这四百两银子是安家好几年的收入,安怡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接过银票点清数目,对这价钱还算满意,当下就笑得谄媚了几分:“我这就去取来。”
“老七,你去帮忙。”谢美人看到她的态度变化,脸上的不屑就更明显了,安怡只装没看见五爪金龙是她的东西,想要就拿钱来换,走遍天下都是这个理,难道他认为她应该分文不取白白给他才叫豪爽义气?陈知善说得没错,这人就是欠揍。
谢美人很可恶,娃娃脸却是很不错,笑嘻嘻地陪着安怡出了门,又提醒她:“仔细脚下。”
安怡低头一瞧,原本干燥的地上这会儿满是水渍,远处角落里还有两三个人在埋头清扫,显然是为了冲洗干净之前滴在地上的血迹,难为他们居然没弄出声响来,显见是早就做熟了的。这样的作派,不能不让人紧张害怕。
“我叫柳七。”娃娃脸笑眯眯地扫了安怡一眼,和气地道:“我听你口音也是京城人氏,不知可和京中安氏熟识?”
“那是我本家。”安怡没有刻意隐瞒。正常情况下,被灭口的对象多数都是没背景、死后无人关注追究之人;而有背景、有关注的人则通常不会被下手。安怡觉得,她提供出来的这个背景不大不小,刚好让对方有所忌惮却又不是太忌惮,对于保住她们师徒的性命应当是有一定积极作用的。
果然柳七的笑容里就带了几分谨慎和疑问:“令尊是?”
安怡偏不和他说,欲言又止地道:“他不许我说的。”
柳七也就不再多言,紧跟着她挤进房去,笑道:“药在哪里?也让我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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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章 出尔反尔
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安怡识破柳七意图,也不点破,取出那株犹带鲜活的五爪金龙递过去:“给你。全须全尾的。”
柳七小心谨慎地将药材放在灯光下仔细看过闻过,望着安怡又一笑:“这药卖相真不错,从哪儿弄来的?我看还是活的。”
还说没见识过这药,这样儿是没见过的么?安怡笑得甜甜的:“我前几日才和我周家叔父从青龙山中挖来的,人人都羡慕我运气好。要我说,其实是你们运气好才是,寻常人哪有这个福分,才受了伤就遇上了自备良药的良医。”
柳七果然多问了一句:“你周家叔父?怎不见与你们一处?”
安怡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啊,回抚宁卫去了,说是过后日来和我分卖药的钱。我们都穷着呢,等着卖了药还债。”她打的主意是,若京城安家这个名头不够保险,那也还有一个近距离的周金刚可以借用一下。
“他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和你分。”柳七不知听懂她的意思没有,面上半点波澜都没有,反倒俏皮地朝她挤挤眼,意味深长地道:“你也别心疼这药,好人一般都有好报的。”
安怡想当然地就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承诺关于她们师徒是否会被灭口的承诺。于是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五爪金龙是疗伤止血的圣药,经过吴菁现场调配后,才一用上便效果立现,谢美人表示很满意,连带着对安怡的鄙夷都少了几分。一通忙乱下来便已五更鼓响,吴菁适时打了个呵欠:“谢公子,伤者当无大碍了,请容我和两个徒儿告辞。”
谢美人正要答话,忽见一个人快步进来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接着谢美人就变了脸色,阴沉沉地看向吴菁等人。安怡本能地觉得不妙,正想找点话来说,谢美人已然看向窗外,淡淡地道:“天快亮了,该走了。你们顺从些,也好少吃点苦头。”
折腾了这么久,还是要莫名送掉小命?安怡只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冷得她心寒胆颤的。她不想死,安怡无措地看向皱了眉头的吴菁和尚且懵懂的陈知善,挣到钱、初次给人缝合伤口的兴奋和期望潮水一般退去,绝望和不甘逼着她不得不拼死一搏。
安怡扬起手,豹子一样迅速凶猛地朝谢美人的漂亮脸蛋挠了过去。谢美人警觉得很,立即偏头让开,但安怡这一挠不过是虚招,一挠落空便趁势抓住他的前襟,另一只手握着还带有体温的尖利铁钎朝着谢美人腰间的命门穴刺去她不想鱼死网破,只想挟持谢美人,换她师徒几人缓口活气。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安怡会有这样快的反应和举动,周围的人还在呆愣中,谢美人已然游鱼般地擦着那根尖利的铁钎滑了过去,动作优美地拧腰、提足、抬手,一掌击下,“啪”地一声响,安怡被打得头晕脑胀,满嘴的血腥味儿,疼痛逼得她几乎想放弃,但想到这是唯一的机会,她拼命打起精神,不管不顾地死死缠着谢美人,不屈不挠地继续她的挟持大计。
“找死!”谢美人气得笑了,狠狠一下,“唰”地一声响,安怡手里揪着半片黑色锦缎扑倒在地,铁钎也跟着摔出老远。
谢美人不爽地理了理被安怡撕破的袍子和露出来的朱红里衣,咬牙切齿地瞪着安怡道:“还有什么?自觉点一并拿出来!”
安怡两掌着地,撑起身子,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他。那样儿不见凶狠可恶,倒似是只才学会唬人的小狼一般可爱。
陈知善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勇敢地提起凳子朝谢美人砸过去:“不许动我师妹!”
斜刺里飞劈来一刀,干脆利落地把那凳子砍得散了架。陈知善愣愣地看着那把近在咫尺的刀,被刀锋上闪烁的冷光逼得双目刺痛,对自己武力值超低这个事实深感无力和悲愤,险些气得哭了。
谢美人懒得理睬陈知善,倒和安怡较劲似地恶狠狠回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道:“老五,脱掉她外衣!”
“你敢!不要脸!”安怡见之前被柳七称为五哥的那个男子果真朝她走来,不由紧紧揪住衣襟,表情却更凶狠了,只差呲牙。
“不许妄动!”吴菁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眼里虽然饱含怒气,语气还算平静有礼:“谢公子,还请放过我徒儿。小姑娘家不懂事,不禁吓。”
“她不禁吓?我看她的贼胆大得很!”谢美人冷笑着朝五哥扬扬漂亮的下巴:“老五,没听见我的话么?”
“赏你!”所谓人面兽心说的就是谢美人这种存在了,安怡不甘心地掏出弹弓用力朝谢美人砸去,暗自诅咒姓谢的妖人不得好死。
谢美人敏捷地抄手接住弹弓,轻蔑地道:“什么破玩意儿,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才会拿着当宝贝。”
安怡垂死挣扎:“你们忘恩负义,我们给你们治伤救命,又给你们用最好的药,你们却打着这样无耻的主意,就不怕报应吗?”接着她的嘴就被人捂住了。
谢美人道:“只有傻子才会和无耻之人讲道义。什么最好的药,那可是公子我四百两银子买来的,干卿底事?”
安怡被撩拨得火大,苦于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眼睛不服地瞪着谢美人。
吴菁高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谢满棠,你是做大事的人,我虽不知你何故出尔反尔,但你何必为难两个孩子?”
谢美人淡淡瞥向她:“吴大夫真的不知?”
吴菁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若让我们平安离开,自然相安无事。”
“我不信你了。”谢美人一挥袍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吴菁高喊道:“你就不怕事后后悔么?”
“鱼死网破而已矣。”谢满棠的脚步微微一顿,终是扬长而去。
安怡昏迷过去的那一霎那,咬牙切齿地记下了谢美人的名字,谢满棠,别给姑奶奶机会,不然一定给你好看!
安怡是给人用凉水泼醒的,醒来的同时她也就想起自己其实被绑架挟持了。从身上的酸痛感和饥饿感来估算,距离她被弄昏应该已经很久了,鼻端传来的清新青草味也提醒她,这里已经不是抚宁周家,多半是在抚宁野外,也就是说,她们已经被谢恶人弄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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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章 欺诈(上)
因为对方只是用凉水泼了安怡的脸,身上并未湿,她也就懒得动弹,打算继续装晕,以静制动,多探听点虚实,顺便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拼命蹦那么一两下。但对方显然不想让她如愿,也不知弄了点什么探进她的鼻腔里去挠了挠,顿时就激得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十分响亮的喷嚏,而她是自来不惯乱打喷嚏的,就算是来不及拿帕子掩着,也得用手遮着,就生怕那唾沫星子会飞得到处都是。所以当她的手习惯性地掩住口鼻时,她也就明白再也装不下去了。
对方的狡诈令得安怡颇有些恼怒,她生气地睁开眼,恰好对上一张扭曲的脸五官奇异地皱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