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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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这恶毒跋扈的小妾居中挑唆了婆婆和丈夫,引得年幼倔强的女儿和祖母、父亲不合闹矛盾挨打,女儿也不会赌气在这样大雪天里跑出去挑野菜。安太太恨不得将吉利撕成碎片,却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造次,只得怒睁双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吴菁懒得去理安家的家务事,只将安怡连着她身上的被子卷成一筒,命吉利一起将人抬进西屋里去。眼看着就要顺利进屋,吉利突喊了一声:“哎呦!”接着手一松,安怡跟着被子一道向地上摔落下去。
吴菁措手不及,被带得一个趔趄,待慌忙伸手去捞,却只抓住了一只被角,只能眼睁睁看着安怡咕噜噜滚下去砸在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摔得实在不轻。
安太太见状,心疼地拨开吉利冲上来,颤抖着手将安怡抱入怀里哭了起来。
“奴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早起没吃早饭,一直饿着肚子没力气,又给这该死的门槛绊着。”吉利掩着脸哭,从指缝间偷觑安怡母女和吴菁等人的反应。却见一直昏迷不醒的安怡睁开了眼,虚弱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茫然地看了看安太太,又将目光转过来定定地盯着自己看,那眼睛黑幽幽的,很是人。
吉利被她看得心慌,陪笑道:“大姑娘,您醒了?来,奴扶您上床去歇着。”言罢上前去扶安怡,借着衣袖掩盖狠狠在安怡胳膊上掐了一把。她只当安怡会如同往日那般尖叫怒骂出来,再不顾情面地与自己当人大闹一场,谁知安怡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冷冷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那眼神带着死气和说不出的冷漠,吉利忍不住一寒一抖,怏怏地松开了手。
安怡收回目光,朝一旁的吴菁虚弱而感激地一笑,将手死死拽住吉利的手,示意她扶自己起来。安怡的手冰凉,抓得吉利的手臂生疼,吉利再不敢乱来,忍痛与安太太一起合力将安怡扶到了临窗的炕上。
炕没烧过,冷冰冰的,被褥等物更是陈旧不堪,幸好洗得很干净。安怡带了些苦笑,气若游丝地道:“渴。”
安太太忙从一旁的旧桌上寻了个摔了把手的茶壶,倒了半盏冰冷的白水,想递过去又不忍心,便转眼去看吉利,还未开口,吉利就一摊手:“没柴了,什么都要钱哩。”
总比污水和吃雪好吧,安怡张张口,示意就喝这个。
安太太只得上前喂她喝冷水,边喂边流泪。
吴菁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这安怡是安家的长女兼独女,伤成这个样子,却连热水也没得一口喝,安太太也是软善得过了份,竟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这母女俩,一个过分懦弱,一个冲动暴躁,这样下去,就是自己愿意给她们提供方便也于事无补。
须臾,安怡喝完了水,皱着眉头哀求地看着安太太:“疼。”虽然不清楚状况,但凭着本能,她便知道这屋里谁对她是真心的好,她的伤拖不得,再拖兴许又要去见阎王爷了。
安太太抹了把泪,站起身来对着吴菁深施一礼,哀求道:“吴姑姑,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送佛送到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姑娘耽搁了。吴菁叹息一声,皱着眉从袖里取出钱袋,吩咐一直被晾在外头的陈知善二人去买柴并告知安县丞,再抓药来熬药汤给安怡清洗伤口。
陈知善一直眼巴巴地等在外头,并不接吴菁的钱,只道:“我有钱。”
他家中是这昌黎县城里有名的大户,有钱得很,他是家中独子,自不缺钱使。吴菁也就随了他的便,叮嘱道:“快去快回。”
“嗳!”陈知善临走前同情地看了眼安太太,又愤愤不平地瞪了吉利一眼。
人家救了自己的女儿,还要出钱管医治买柴禾,人活到这份上真是什么脸都丢干净了。安太太的脸热得烫人,恨不得有条地缝可以钻下去,但看到奄奄一息的安怡,脸皮便又厚起来,抬眼看着吴菁轻声道:“多谢您了吴姑姑,您放心,过些日子我便设法还了你的钱。”默了默,又道:“怡儿她不是不想给您抄书,而是别有因由。等她好起来,我就让她继续去给您抄书。”
“再说吧。”吴菁将手放在安怡的脉门上,示意安太太先坐下:“你还没出月子,不宜太忧心操劳,否则将来要落下月子病的。”
安太太收了泪,默默坐在一旁看着安怡的脸发呆。
安怡半闭着眼,不放过周围的任何一句话,弄清自己是个县丞的女儿,这家子人很穷。又因伤重不支,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天已黑尽了,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豆大的灯光只能照亮她的炕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环境,就听窗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叫骂声。
只听一个老妇人怒气冲冲地道:“去!去!去!堂堂县丞老爷不能养活老娘妻儿,要老娘替你买小妾养儿子就已经很是丢人,怎么还好意思来问老娘要钱与你还债!老娘早知你便是做了官也还是这副怂样,一把老骨头还得跟着你从京城到这又穷又破又冷又偏的小地方,当初何苦累死累活、砸锅卖铁供你读什么鸟书!”
一个男人低声下气地道:“娘,前些日子儿子不是才领了俸禄就给您收着的?不是还该剩些儿么?您老拿给儿子先把吴姑姑的药钱还了如何?不能人家救了咱大丫头的命还欠着人家钱不还啊。”
老妇人怒道:“滚!早没了,再问小心我的拐杖!”
不知男人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咚咚一阵乱响,重物击打在身体上的钝响声破空传来,安太太在低声相劝,吉利在尖叫,又加上了婴儿的啼哭声,还有老妇尖利的责骂声,掺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正文 第3章 这一家子(上)
真是乱七八糟。安怡叹口气,试探着喊了一声:“娘?”
整个院子顿时悄无声息,接着脚步声传来,门被人推开,一个面颊清瘦微黑,腰背有些佝偻,看上去得有四十好几的男人当先走进来问道:“你醒了?”
借着昏黄的灯光,安怡看清来人那双饱含责备和严厉的眼睛后,猜这男人应当就是这身子的父亲。安怡先是有些心虚的往被子里缩了缩,随即又理直气壮地对上对方的眼睛。都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呢?只要应对得当,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安怡?
安县丞见长女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由不得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道:“怎地不答话?你是先前挨的那顿打还不够么?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规矩。不喊我也就罢了,连话也不答。”
他的语气有些不好,带着许多烦躁。安怡迅速分析,原来这家不但做祖母的不疼孙女,做小妾的会下暗手折磨欺负嫡女,做爹的也会打女儿,那她岂不是只有那病弱的安太太可以依仗了?能在这样的大雪天里跑那么远挖野菜,岂止是因为穷的关系?只怕还是有赌气和无奈在里头。
见她还是不说话,安县丞因她受伤引起的怜惜由不得又化作了怒火:“早跟你说现下青黄不接,四处都有饿肚子的,有些乱,叫你不要独自一人出城,你偏就不听。看看,险些把命丢了吧?这是没把你母亲给吓出个三长两短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汉不吃眼前亏,安怡垂下眼软声道:“爹,女儿知道错了。您别生气。”
话音才落,安县丞一下子不动了,只顾睁大眼睛看稀奇看古怪一样地看着她。
安怡被看得心头发毛,只得又垂了头,一声不吭地看着被面上的碎花发呆。
“怡儿,你饿了吧。”安太太端着碗进来,见状急道:“老爷,她伤重才醒来,且也是为了我说想吃新鲜菜蔬才会跑去城外挖野菜,您就不要怪她了吧?”又劝安怡:“乖女儿,快给你爹认错,以后咱不乱跑了。”
安怡十分顺从地道:“爹,我错了,以后再不会惹你生气了。”
“这就对了!”安太太高兴之余,也有些愣住。
安县丞在一旁道:“犟丫头竟会说软话会认错了。挨这一下,竟开窍懂事了,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这人啊,不懂得讨饶也不好,太懂得讨饶也不好,自己从前就是太软善了些,所以才会落到这地步,也不知道身后事如何,究竟是给扔到荒野里喂狼了呢,还是给一床破席子裹了草草掩埋?想起从前的事,安怡止不住的心酸,垂着头低声道:“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再不开窍那就是白死一回了。”
安太太想起这些年来受的罪,悲从中来,勉强忍住了,坐到炕边扶起安怡,柔声道:“懂事了就好,来,把这两个鸡蛋吃了。”
一股甜香扑鼻而来,碗里原来是两个糖水荷包蛋。安怡的肚子饿得更凶,抢过碗来大快朵颐。吃完了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安太太:“真好吃,还有吗?”
安太太为难地看了眼安县丞,安县丞沉默片刻,站起身来,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地道:“待我去想想法子。”言罢大步走了出去。
安怡只当他是还要去寻安老太要钱,谁知听见吉利在院子里扬声道:“老爷,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安县丞没回答,院子门“嘎吱”响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安太太两道纤细的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一脸的愁苦,自言自语一般地道:“这么晚了,你爹还能想什么办法?就算是舍了脸皮不要,也没多少人乐意借钱给他啊。”来这里五六年了,能借的人都借过了,好多债还没还,谁还肯借?倘使不是做着这官,住的房子也是县衙的,早就被人赶出去,妻儿都拖去抵债了。
安怡轻声问道:“娘,老太太怎么有钱也不肯拿出来使?”亲人间尔虞我诈,互相算计的事她看得多了,但听之前安老太的说法,安老太只有安县丞一个儿子可以依靠,应当不会不管不顾啊。
安太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祖母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顿了顿,又无奈地道:“你爹的性子,有多少钱落他手都能花个精光,一分银子能花出二分来。”
她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要靠打听。安怡抿了抿唇,决意把准备了许久的话扔出来:“娘,我好像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多想会儿就脑仁疼。”短时间内还好应付,时间长了她准得露馅,不如赶早说清楚,省得到时候又生风浪。
安太太果然大为紧张,立即起身端了那盏昏黄的油灯过来查看安怡的伤口:“吴姑姑不是说没有什么大碍了么?”
安怡任由她拨弄,轻声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连我为什么会遇险也记不得了……”
“早前吴姑姑说了你头上的伤是棍棒伤,你爹还说要问清楚是谁伤了你好替你出头呢,怎地就全忘了?”安太太心乱如麻又不知如何是好,由不得垂泪道:“都是娘没本事拖累了你,你也别怪你爹,他不是不疼你……”
安怡被她哭得心烦,正想劝她两句,忽听吉利在院子里大声道:“太太!老爷气冲冲地跑出去了,莫不是大姑娘又和老爷顶嘴了啊?您劝着大姑娘些,才伤成这样子,让一家子人着急得不得了,怎地才醒来就又惹老爷生气?”
安怡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呢,安太太已经气得脸色发白,走到门边低声训斥吉利:“你乱嚷嚷什么?没有的事休要乱说……”
话还没说完,安老太就气势汹汹地从正屋里快步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就怒骂道:“你还包庇这死丫头!不然大半夜的保良跑出去做什么?”
安太太垂了眼轻声道:“老爷是想去借钱。”
“他去找谁借?光借不还,谁会借给他?”安老太一听更怒,将手里的藤木拐杖用力在地上顿了顿,大声骂道:“我晓得,你们合起来算计我,这是嫌我老不死的,有钱舍不得拿出来给你们花用,大半夜的作气给我看呢。也不想想,你进我家门这么多年一直生不出儿子来还总生病,不是我出钱给你看病,你能生出儿子来?我知道你怨恨我买了吉利来做妾,但现下儿子我也给你养着,你还要如何?你这个不孝不贤的妇人!可是要休了你出门你才晓得害怕?”
见安老太在那里大骂不止,安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泪花,低声辩白道:“家里没吃的了,老爷是想去试试看有没有办法弄些米粮回来。”
“我就知道是这死丫头在作怪。又想吃好吃的了不是?”安老太冷笑一声,疾步冲到安怡炕前抡起拐杖就要往她身上招呼,口里还骂道:“打死你这臭丫头就干净了,成了这模样还不消停,大半夜的催着要你爹的命。早知你是这么个祸害,当初老娘就该把你扔在马桶里浸死!”
安怡不知为何战火突然就烧到她身上了,只本能地护住头想往炕里滚,谁想她这身子今日经历的事太多,不要说躲避安老太的拐杖,就是举手也有些困难,便只好眼睁睁看着安老太的拐杖朝她身上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