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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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轻手轻脚地将谢满棠扶了起来。
谢满棠立时醒了过来,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有些迷茫地四处看了看,看到安怡,便清醒了几分,满足地朝她微笑起来:“我太累了,没听到你进来。”
安怡心里又酸又软又甜,语气温柔似水:“没关系,想睡就睡会儿,等会儿我喊你。”
柳七夸张地打了个寒颤,拉着崔如卿出去,一语双关地道:“快别耽误了小安大夫给谢大人疗伤治病。”
安怡的脸红了起来,原本她给无数的人看过病,也曾给年轻男性施过针,从来都是坦坦荡荡,从未有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唯有此刻,脸颊热得犹如火烧一样,颇有些手足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感觉。
谢满棠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寒凉的秋雨秋风都被关在了门窗之外,室内安静得几乎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谢满棠并不愿意耽搁太长的时间,很快就伸手招呼安怡过去:“过来。”
安怡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就是不乐意过去,紧张地掰着手指站在那里不动:“做什么?”
“天就要亮了,我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不然对你不好。除去你给我瞧病换药的时辰,就只剩下不到两柱香的空余,你确定你真的要在那里一直站到我走?”谢满棠表情一如既往的微微带着不耐烦,语气却轻柔得不得了,落在安怡脸上的目光也仿佛饱蘸了水,只要轻轻一戳,就会滴下水来。
安怡舔舔唇,往前走了两步,谢满棠等不及,长臂一伸就将她拉到面前,扶着她的肩头将她按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面对面地看着她,近到呼吸纠缠。
两个人沉默地交握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彼此,谢满棠满含侵略地看过来,安怡厚着脸皮不甘示弱地看回去,然后忍不住赞叹一声,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如此狼狈,也还是别样的养眼。如果说平时他是凌厉的华美,那么这会儿就是放纵落拓的美。好吧,有这么一个人陪在身边,哪怕他臭毛病多,也算是值了。
谢满棠被安怡炯炯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惊,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你这是什么眼神?”
安怡自若起来:“你不喜欢?”
也说不上不喜欢,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他就是一只猎物,被安怡看上了,随时准备被射杀似的。谢满棠严重不喜欢这种感觉,决定马上反转过来,当即往前侵了三寸,离安怡的脸不到两寸,安怡果然下意识地往后让了让,一层胭脂淡淡的胭脂红沿着她的脖颈往上蔓延,迅速染红了脸颊。
淡淡的药香味夹杂着她特有的蔷薇香,混合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属于安怡特有的味道,谢满棠的头“嗡”地一声响,轻轻在安怡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再往下去,他怕她觉得不庄重,怕她觉得他轻慢她,纵然他极想往下,吻上那两瓣犹如初开的花瓣一样粉嫩的唇瓣。
就好像羽毛在额头轻轻拂过一样轻柔,又好像春天的细雨落在额头上一样的滋润,安怡大胆地对上谢满棠的目光,轻声道:“有人和我说,你心里眼里最重要的人不是我,我告诉他,一辈子还很长,总有那么一天,我们彼此心里眼里最重要的是对方。我说得对么?”
谢满棠垂着眸子沉默地看着她,笑意在他墨黑的瞳仁深处犹如繁花盛开,一层一层地晕染开来:“你说得很对,总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你心里眼里最紧要的都是我。”她那些神秘的行径,她与张、田两家说不清的恩怨情仇,都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她心里眼里有他。
莫天安算什么?那样的小把戏也好意思拿得出手,他就算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就算是心里气得要命,但他又不笨。小白脸儿懂得装柔弱算计他,他也懂得扮大度博得安怡的赞许,日子且长着呢,姓莫的小白脸儿给他等着瞧!
正文 第330章 不枉此生
谢满棠带了几分可怜地看向安怡:“我身上一共有十二处伤,有刀伤、箭伤、冻伤,难受得不得了,就盼着你赶紧给治一治呢。”
他平日骄横强硬惯了,偶尔一次扮娇弱叫苦喊疼,效果便不是一般的好。安怡立时大为内疚不忍,忙着将周围的灯烛都移过来,先让他把外衫脱了,看那最紧要的几处伤。不看尚且不觉,一看之下不由心生佩服,谢满棠的背上横着大大小小五六处伤口,其中最长的一条长达一尺,深可见骨。
由于护理得不是太好,又昼夜奔驰,休息不够,伤口愈合得并不好,换下来的绷带上染满了血污,还带着一股不好闻的味道。安怡心疼得不得了,手上的动作又轻又仔细,嗔怪道:“用得着这样搏命么?”
谢满棠趴在榻上,扭头看向她,十分认真地道:“用得着的,我挨这一刀,便可让关中万数百姓免去颠沛流离之苦,所以是应该的。”
英雄从来都是让人又敬又爱的,何况是亲近的人如此英勇?安怡看向谢满棠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敬爱之意。谢满棠十分受用,再加了一句话:“更何况,我答应过要风光娶你进门,答应过要保得你父亲平安,大丈夫怎能说话不算数呢?幸不辱命,我做到了。我这样的搏命,将来请旨之时,圣上多少也会多为我考虑一二吧。”
安怡眼里焕发出的情意便如丝线一样,温柔而热烈地将谢满棠整个人包裹起来。被一个人珍而重之地捧在掌心里,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明知谢满棠说这话有特意让她欢喜的意味在里头,她却未能免俗的感动了。
谢满棠陶醉在安怡的目光中,反身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胸前,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且等着,我总会让你不枉此生。”
“不枉此生。”安怡微笑着重重点头。从前她一心只想要让奸夫****血债血偿,只想将别人欠她的债收回来,把自己欠别人的债还回去,因此行事总是多了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多亏遇到了他,她便不想再枉过此生。
一场简单的清洗包扎伤口活动,变成了大夫与病人交流感情的别样活动,趴在榻上的人明明疼得发抖,偏还装得若无其事,言语带笑:“从前没出过关,不知道外头那样的苦寒,真正的冰冻三尺,土地被冻得挖都挖不动,幸好没被冻掉了鼻子耳朵,不然只怕要被你嫌弃……”
“那可真是幸运,不然我一定会嫌弃的。”安怡含着笑听,仔细地将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清理干净,涂上她精心调配的、最好的金疮药,再用蒸煮过的干净纱布包裹起来,动作又轻又柔,只恐一不小心就弄疼了他。
“你敢嫌弃我?”谢满棠猛地一个翻身,虎视眈眈地瞪着安怡,语气不善:“日后不许你和莫天安那个小白脸儿说话。他不是个好东西。”
安怡一怔,见他鼓起腮帮子,就像一只金鱼,不由笑了,顺着他的话头道:“也好。”
“什么叫也好?”谢满棠好看地皱起眉头,学着莫天安的样子捧着心脏直哼哼:“哎呀,哎呀,我不行了,小安快来救我……”一脸的鄙夷,“这也叫男人?”无意中扯动了伤口,疼得“嘶”的一声。
也不知道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安怡按住他的伤口,好脾气地嗔道:“之前那样大度明理,我还以为你变了个人,谁知还是这样的小心眼儿。”
谢满棠嗤之以鼻:“我是什么人?能上他的当?他小时候就经常用这一招来陷害我,害我经常被人骂。”
安怡收拾好伤口,拿起一方温热的帕子替他擦去身上的药渍,轻声道:“手段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那个人是否愿意相信你,是否愿意向着你。所以他不管怎么做,哪怕我当时先放下你去救他,我也还是向着你。”
谢满棠舒服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个毛孔不舒坦,眼睛眯起、全身放松地趴在榻上,好比一只收起爪子的慵懒的豹子,语气满足而得意:“你说对了,就像小时候不管旁人怎么告我的恶状,母亲从来不曾冤枉过我,因为她心里向着我,所以愿意相信我,而我也从不曾让她失望。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我,所以我安安心心地去了。留下你气死他,叫他晓得,你即便是留下来也不是他肖想得的,再不悔改,迟早英年早逝。”
直白的炫耀,得意而满足,平时张狂霸道的人收了爪牙,好比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满是孩子似的天真,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安怡抿着嘴笑,替他披上干净的衣衫:“起来吧,吃点东西说说话,你就该去了。”
谢满棠趴在榻上不肯起来:“全身都疼,我记得当初在昌黎,我不舒服,你替我推拿,蛮舒服的。”
安怡没有虚情假意地推辞,小心地绕过他那些伤处,替他放松筋骨,听他描述这些日子以来的经过。
“……和阿兀的结盟破了,阿兀的粮食不够吃,迫着要,不想给,两家起了纠纷,一不小心弄死了阿兀王最宠爱的儿子。阿兀王要黄家主持公道,提出要白银十万两,黄金两万两,丝绸棉布若干,粮食若干,牲畜若干,黄家两边都不想得罪,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赔偿一半。也不乐意,想要让黄家来承担,阿兀被晾在一旁,又进不去飞龙关,阿兀王就下令烧了人的营帐……”
谢满棠含着笑,轻描淡写地描述着当时的经过,安怡听得心惊肉跳,他嘴里说得轻松,实际上却是刀光剑影,杀机四伏。要想分离已经结盟,决心想要入关分一杯羹的和阿兀,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难怪他身上留下这么多的伤,还能有命赶回这里来真是运气好。
“其实没什么,我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谢满棠翻身坐起,握住安怡的手,微笑着道:“圣上夸我,我便照实了说是运气好。”
正文 第331章 闲话
安怡看着谢满棠十分认真地道:“的确是运气好。更是皇恩浩荡,若非圣上是明君,你也不敢这样胆大。”
谢满棠满意极了,她懂得他的意思,虽然建下奇功,却不能居功。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无论他遇到什么事,做了什么事,她都不会拖他的后腿,都能与他并肩而立。
“安怡,我很难想象出,你居然会是令尊与令堂的亲生女儿。”谢满棠歪着头打量着安怡,语气中带了几分玩笑又带了几分自言自语式的疑问。
安怡目光闪闪地道:“难道你觉得我长得不像他们?”
谢满棠摇头轻笑:“那也不是。”她明知他的意思是说,她的见识和能力以及那一套寻常大家闺秀也有不起的礼仪风度、文艺修养,不是安保良和薛氏这样的人能养得出来的。可她偏要引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
安怡走到角落里就着铜盆里的水净手,头也不回地道:“那就是觉得我父母亲不够好?”
谢满棠给她引得笑了:“怎么不是我嫌你不好呢?”
安怡理所当然地道:“你都要和我谈婚论嫁了,当然不可能嫌我不好,那就是嫌我父母亲不够好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再不能深究下去,谢满棠聪明地选择投降:“是我说错了,其实你有一点和令尊像极了,都是想要做成一件事便不顾生死,决绝得让人意外极了。”成功地把话题引到了安保良与昌黎的失守问题上去。
“你父亲九死一生,弄到了一份名册,这份名册一旦公布,就会坐实黄氏的造反之实。简单地说,朝廷有名有籍的飞龙关兵卒一共是十万名,实际上飞龙关一共有近二十万兵卒。这么多的人需要养活,但每年朝廷拨下去的钱粮辎重都是有数的,那要怎么办呢?就只有不断地制造事端,不断地发生战争,有粮库被烧,有人被杀,有商队被抢,黄氏父子再打一场胜利的小仗,才会有赏赐和辎重分发下去。
光靠这个也是不够的,那就需要另外想办法,例如,将整个飞龙关四周的州府把持得水泄不通,收上去的税收钱粮就会很容易分了大半部分去养那些没有名籍的兵卒,再有年年报灾,年年喊穷,才会有更多的钱粮布帛源源不断地发下去。
令尊手里拿着的,就是这么一份记录了真正兵卒名籍的名册。所以黄氏一定要他的命,所以他非死不可。在黄二将军被我一箭射死,与阿兀盟破之后,黄氏就悄悄打开了青龙山中的那条密道,让他们养在关外的私兵以的名义进入关中,最先奔着去的就是昌黎。”
黄家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冒这样大的风险呢?那是因为飞龙关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皇帝不可能坐视黄氏一家独大这么多年,飞龙关诸将和地方官中自然有皇帝人在。安保良作为一颗重要的棋子,当然也有专人保护,错过了最先的时机,拖到现在,黄氏想要无声无息地除掉安保良已经不太可能,只能另辟蹊径。
让私兵伪装成铁骑有几个好处,一来可以确保把主动权握在手里,防止真正的人入关后不听指挥,导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