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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医手遮香-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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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路的宫人不知是什么来路,一路上扶着安怡,轻轻地把她被关起来后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要追责,胡太医说起当初他就说您下的药太重,六殿下受不住,没人听他的,是周老太医和陈院判、甘太医竭力推荐您的,又说您改方子那一日,正是周老太医和陈院判值日,本该由他二人瞧过了,再商议后才确定下方子。但他二人失职,竟然不看方子,也不叫底下人管。
  圣上当时就让把他二人给拘了,但因着六殿下这里要用陈院判,太后娘娘做主,让陈院判将功折罪,只拘了周老太医,周老太医才进去就跌了一跤,跌得头破血流。若非皇后娘娘突然发病,又只有周老太医最熟悉情况,他老人家也不能被放出来。”
  安怡道:“甘太医呢?”
  宫人低眉顺眼地道:“甘太医是儿科圣手,六殿下那里离不得他,且,他职位不如陈院判高,资历不如周老太医老,那日他又不曾当值,六殿下病发,也是他最先点出病因的。即便是他之前有失误,也可将功抵过了。”
  原来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就如同当初谢满棠安排“蔡太师事件”时一样的,对手也把这边的太医值班表安排琢磨透了,牵扯进来的都是和她关系好的,得了好处的则是与她交恶的。
  再看甘太医,他是那天参与的四个人里唯一全身而退的。他兴许只是说了实话,再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却起了很关键的指证作用,所以他一定是知情者。不怪得当初吴菁告诉她,人心险恶,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没什么干净的,只要她出了名,他们就会联手把她踩下去,让她身败名裂,凄惨身死。
  安怡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谢满棠,她如今面临的将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当然,如果没有谢满棠,她兴许并不能如此出名,并不能走入这金碧辉煌,杀机四伏的宫殿里。
  宫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来:“安大夫,到了,太后娘娘现在里头镇着的,您不用忧心。”
  “多谢您了。”安怡感激地一笑,试探道:“不知姑姑是哪个宫里的?日后若有机会……”
  宫人摆手,含笑道:“很不必,婢子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您保重。”言罢低头敛袖退到一旁。
  安怡转过头,踏着景仁宫宫人惊奇的目光缓步走入偏殿,一眼就瞧见了端坐于主位上的连太后,以及一旁伺立的江姑姑。不及细想,她的面上已经露出委屈又后怕,惭愧又感激的神色来,正是一副全身心信任感激连太后,又强忍委屈不声张,还为自己出了纰漏而羞愧的模样。
  

正文 第292章 我很好

  
  连太后对安怡的反应还算满意,面上却淡淡的:“既然来了,就先给六儿诊治吧。”
  安怡行礼应了,眼角扫过江姑姑,只见江姑姑冲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于是心中微定,沉稳地朝着另一侧的众太医走过去。
  被急召入宫的了然和尚双手合十,友好而慈悲地朝她笑了笑;甘太医目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陈院判则捋着胡须,爽朗地道:“小安你来了啊,快来看看我开的这张方子。”就像她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的自如;朱院使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坦然朝她点点头,就又低下头继续干活。胡守庸的脸色则很精彩,贼眉鼠眼再加愤愤不平,又有些担忧害怕。
  安怡沉默着向众人点头招呼过,看也不看胡守庸和甘太医,直接站到陈院判身边看他手里拿着的方子。陈院判碎碎念:“可怜老周哟,这几天只能喝稀饭咯。”
  安怡愧疚地低声道:“对不起。”都是她拖累了他们。
  陈院判坦然道:“迟早的事,和你没关系。”太医院也是分派系的,只要逮着机会,就会不遗余力地把对手拉下马。他这个位子,盯着的人也是不少的,所以还真怪不得安怡。
  了然和尚适时插了进来:“小安,你之前开的那个方子我们都看过了,有几个地方不明白,需得你解释一二……”
  安怡也就敛了心神,全神贯注地和众人商讨起方子和对策来。她在被羁押期间早将之前想不通的一些细节琢磨透了,此刻说起来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加上一个精通药理、说话半点不客气的陈院判在一旁语言犀利地帮忙,又有了然和尚不时添上一句神来之句,直接将甘太医和胡守庸驳得哑口无言。
  朱院使自来是不参与这种活动的,他只负责做最后的决断,在甘太医和胡守庸面红耳赤悻悻然之后,他才左右看了看,一锤定音:“既然定下了章程,那就动手吧!”
  添添减减,方子还是以安怡最先开出的那个为主,安怡再次握住那根熟悉的金针后,感慨实在良多,大抵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吧?这一生,她的运气还真的很不错,每次绝处总能缝生。
  天色将晚,六皇子虽未醒来,脉象却已平稳了许多,灌下去的汤药也能喝下大半,众人都认为是性命无忧了,苏醒不过是迟早的事。连太后守了一日一夜,再熬不住,便起身去了正殿休息,安怡等人也终于可以松口气,吃吃喝喝,休息休息。
  之前忙着时还好,一闲下来众人间便暗潮涌动,气氛很是尴尬。陈院判索性托着腮扯起了呼噜,了然则满面慈悲地闭着眼睛拨弄他的念珠,安怡干脆利落地起身往窗边走去,懒得去看甘太医和胡守庸的丑样。
  天边晚霞红如夜火,远远近近一盏又一盏的宫灯依次亮起,令得这寂寞的深宫里多了几分活气。安怡不期然地想起了多年前她从抚宁回昌黎途中的那一夜,她当时才听柳七说起了田均和张欣的婚事,哭得正伤心时,就看到背光而立,美得如同一朵黑色牡丹的谢妖人。再有就是去年年末,她踏雪入宫,站在灯影里护送她入宫的谢妖人。
  他其实是那种高而精瘦的身形,并不能给人魁梧有力的感觉,嘴巴够毒,性子太讨厌,生得也太好得过分了些,但是他能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安心的感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有事要找谢大人,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悄然开始了吧,再到后来金鱼巷的疯牛事件,她便将她的后背交给了他。
  时间和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可以磨去所有的防备和不信任,可以如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次呼吸,渗透进每一根发丝。然后等到不经意间想起来时,才会发现,彼此已经心神相交,水乳相融了。
  你还好吗?我很想你。安怡紧紧扣住双手,无声地向远在天边的谢满棠问候。
  淡淡的檀香味儿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而来,了然和尚走到安怡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渐被暮色笼罩起来的宫室,低声道:“小安,你还好吗?”
  安怡回过头看着他,很认真地道:“我很不好。但我又觉得我很好。”遭遇的危机和阴谋太多,她当然好不起来,但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运气和能力可以解决这些危机,所以她觉得自己很好。
  了然听明白了她的话,郑重地将一串菩提子手串递过去:“给你这个,愿佛祖保佑你平安喜乐。”
  安怡郑重接过,双手合十:“多谢大师。”
  了然还礼,礼毕,二人相视一笑,说起了琐事。安怡也就知道了更为详细的事情经过。
  原来朱院使和甘太医等人想尽办法,六皇子的病情也不见分毫起色,陈院判力主安怡的方子上头再添加几味药和分量便可以用,了然也是站在安怡这边的,双方争了许久也不能说服彼此。李修媛故技重施,又哭又闹,以头抢地,连太后便将皇帝赶走去办国家大事,她自己做主让人把安怡弄来戴罪立功。
  李修媛听到这个命令,第一个表示反对,但她不敢招惹连太后,只能祭出她的杀手锏哭。连太后才不像梁皇后那样好说话,直接皱了眉头道:“李妃哭得让人心烦,好好儿的孩子也给她哭得病了,太医们听着也会影响决断,把她请下去吧。”
  李修媛一听这个话不对啊,好好儿的孩子给她哭病了,原来六皇子病了还是她给闹的?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不等她悲鸣喊冤,连太后已经大发雷霆:“还杵着干什么?没听见我的话?想让她把我给哭死吗?”于是宫人就利索地把她给叉走了,她连喊都没能喊出声来。
  了然慈悲地道:“太后娘娘仁慈,不然我等的耳朵都要废了。”
  安怡很不厚道地笑了,她正奇怪怎么不见李修媛呢,原来中间还有这个插曲。
  忽听了然和尚道:“你知道太后娘娘何故如此信任你么?”
  

正文 第293章 自辩

  
  安怡不想听。连太后信任她庇护她,当然不是全然无条件的。若拿她的性命安全与六皇子的性命安全相比,她相信连太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六皇子,因此连太后之所以愿意再次启用她,当然有充分的理由。
  这个理由,她隐隐已经猜到一些了,却不想听了然说出来。从莫贵妃适时出现和后头的表现来看,她早猜到这盘棋里少不了莫家的影子。了然这个披着袈裟,一只脚还踩在尘世里的和尚,一直都是莫天安的人,他问的问题当然也是莫天安想问的问题。
  所以她厚脸皮地笑道:“当然是因为太后娘娘觉着我生得好。”
  了然淡定地道:“有人托我转告你,晓看天色暮看云,记挂的都是你的安危。护得住你的不止是谢满棠,他也能。”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莫天安这是来表白加表功的?表功可以有,表白就算了。安怡皱着眉头不满地道:“你这个和尚,怎么能说这样轻佻的话呢?你师父知道你这么俗气不学好吗?”
  了然面色不变:“家师早已圆寂,他若知道,也只会夸赞贫僧结善缘,积福报的。”
  安怡嘲笑他:“你这不是结善缘,是来结仇的。”大言不惭地掰着她的歪理:“莫五公子分明是个心口花花的坏东西,他成日就知道戏弄人,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和尚不劝着他一心向善,反而助纣为虐,也不怕我上当受骗后连着你一起恨。你得念多少遍经才能抵消这罪孽啊?”
  了然正色道:“小安,他是认真的,你怎么就不信他呢?”
  安怡心口一紧,收了戏谑之色,同样严肃认真地道:“我就觉得咱们合伙儿挣钱挣名声挺好的,为什么男女在一起就非得往那边靠拢?太俗气了。”
  了然垂下眼轻宣了一声佛号,低声道:“他说,你若拒绝,便让贫僧问你,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小安你有几苦?”
  有微风拂来,脸畔的垂发被风卷起铺了安怡满脸,安怡并不去管,就在乱发里轻声说道:“怨憎会,求不得。”
  “贫僧会转告他的。”了然朝她行了一礼,转身走开了。
  安怡喊住他:“大师,那个人是他的吗?”昨夜里死得很关键的那个太监,也是莫天安布下的棋子吗?
  了然回头朝她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慈悲地道:“贫僧会为他超度的。”
  安怡便不再问,何必一定要事事追查得水落石出?太监任福是莫氏的人还是谢满棠的人,又或者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棋的人是谁,赢家是谁。
  “小安,太后娘娘召你。”江姑姑缓步而来,眉间罕见的多了几分忧虑:“司药的太监死了,昨日的药渣子里头被加了比你方子里开的量多好几倍的药,特别是白藤子下得极重,皇后的药里也出了类似的问题。太后有话要问你,你照实了回答,知道吗?”
  安怡见她脸色不好看,本就提着的心就又悬了几分,惴惴不安地揪着她的袖子轻轻喊了声:“姑姑,太后娘娘很生气吧?”
  江姑姑道:“只要你问心无愧,就不用害怕。”不能怪连太后心情不好,死的人太多了。不止是司药的太监死了,另外还死了好几个人,有人是熬不住刑讯自尽的,有人是和关在一起的人起了冲突被杀死的,还有人是莫名失踪的。在宫中,失踪便意味着死亡,兴许若干年之后,才会被人偶然发现在哪个旮旯犄角里,或是被封了的废井里有一具森森白骨。
  这一切都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整个后宫,也不知还有多少人会葬身在这场是非之中。上一次发生这样的大动荡,还是诛杀韦庶人时的事了,那一次宫中的泰半宫人都被作为韦庶人的爪牙被清洗一空,导致宫中没有人做事,不得不紧急采选。
  情况不同,想必这次死的人不会有上次那么多吧。江姑姑自我安慰了一番,领着安怡快步走入正殿,贴在假寐的连太后耳边轻声道:“娘娘,安怡来了。”
  一直连接说了三遍,连太后才惊醒过来,转头看着低眉顺眼的安怡,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你把你昨夜遇到的事儿再好生与我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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