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忘-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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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是萍儿领着靳慕先去了库房,撞开了门才救了苏木棉,江慕云忌惮家丑外扬,便三言两语扯谎瞒住靳家人。靳慕先想去瞧瞧苏木棉,却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便,只好托萍儿好好照顾她,随后几月,他进京准备科举,便愈发管不了了。
靳慕先不知道的是,那之后,苏木棉发间落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娘不在了,她不用为了药钱求江慕云了,人便日渐消沉起来,每日行尸走肉般地做事,府里的人见了她,都要尖酸地嘲讽她连脑子都撞坏了,苏木棉也不似从前要还嘴,怔怔的听着,久而久之,府里人也觉得没趣,便另寻乐子去了。
夜凉如水的时刻,苏木棉总是无法安睡,她的掌心里躺着一直桃花簪,萍儿告诉她,是靳公子留给你的,苏木棉贪恋地贴在心口,心里才有一丝暖意。
“苏姐姐,你也来了,快来同我一起玩。”莫轻鸢走上台阶,“靳哥哥,你再想什么呢?”莫轻鸢拿手晃了晃他的眼睛,靳慕先半晌才回过神来,掩饰的笑了笑。
莫轻鸢不等他回答,便拉了苏木棉的手下了台阶,一起燃了焰火棒玩闹,苏木棉不忍心拂她的心意,便也点了一支。
多年后,靳慕先到了垂垂老矣时,还是记得那个除夕夜,漫天的烟花,他爱着那个姑娘那么开心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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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
? 闹腾过了元宵,年味便淡了下来,及到了惊蛰,万物复苏,连青石板路缝中也冒出了绿色的草茬,春雷萌动,这日晨光乍现,苏木棉便被檐下的雨滴声扰醒了,只觉胸中发闷,便披了夹棉的厚冬衣走下床,开了扇窗,风雾钻了进来,扑打在还未揭去的窗花上,楞楞作响。风里没有了寒气,苏木棉倒觉得舒心了许多,站了好一会子,天已大亮,果儿领着几个丫鬟,依次捧了洗漱物什进屋。
苏木棉更了衣,先掬一捧清水洁面,再用青盐漱了口,等梳了头后,用早饭时,果儿替她布了些清淡的小菜,便一旁候着。
“果儿,你吩咐外头的人,去让小厨房备几样点心来,记得做得精巧些。”苏木棉吩咐道。
果儿应了,问道:“是二夫人要来么?咱们府上就数二夫人贪嘴。”
“那丫头是个爱热闹的,你瞧这雨下得紧密,她闷得很,准要跑我这儿,备下罢。”苏木棉道。
过了辰时,果儿在苑门口,远远地便瞧见了莫轻鸢,撑一柄白底红梅的竹骨伞而来,走进了才瞧清楚,这乍暖还寒的时节,她着了件青色的留仙裙,果儿见她走的近了,便接过她的伞替她撑了,笑着问道:“夫人怎的穿得如此单薄,这时节可得当心阴凉处伤了风。”
“我幼时便依水而生,最是不怕冷的,果儿姐姐今日怎知道我要来?”莫轻鸢微微提了裙裾绕开水洼,同果儿进了堂内。
果儿噗嗤一笑道:“咱们夫人有颗七窍玲珑心,向来没有不知道的呢。”到了檐下,果儿收了伞递给了门槛处的下人,陪着她进屋。
苏木棉正擦拭完了经久未碰的丝桐,见她来了,便打趣道:“今儿没有日头,也睡到了三竿。
“姐姐竟取笑我,我可是一起床便想着到姐姐这来呢。”莫轻鸢盯着苏木棉手中的丝桐,“姐姐这是什么琴,好生漂亮。”
“这叫丝桐,古人削桐为琴,练丝为弦,故称。”苏木棉看看她,“苏姐姐给你弹一曲胡笳十八拍给你听可好?”
莫轻鸢捧着碟茯苓糕,盘腿坐在一旁听她弹着。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苏木棉用宫、徵、羽三调,轻拢慢捻抹复挑,指尖轻盈,似蝶翻飞间一曲终了。
莫轻鸢拍了拍掌,赞叹道:“姐姐弹得真好听,可就是也太悲了些。”
苏木棉看着她朝气的面孔,眉眼间与记忆里那个温婉劳苦的女人一点点重合起来,是她强占取了莫轻鸢应得的温暖,真是造化弄人。
“悲苦经历多了,倒不觉得,便麻木了,你倒是个心灵通透的。”苏木棉拿绢子揩了揩她嘴角的小碎渣,“你成日与其闲着,不如来跟姐姐学丝桐,静静心性,也是好的。”
“那就劳烦苏姐姐你指导我,不过咱们事先讲好,学不好可不许罚我。”莫轻鸢道。
苏木棉笑着点头应了,起身携她起来,唤了果儿进来。
“果儿,吩咐外头的人去打盆热水进来,你替我把亮格柜里的减字谱取来。”果儿应了,便安排去了。
丫鬟宛儿捧了盆进来,在一旁候着。苏木棉替莫轻鸢挽着袖道:“弹琴前,先净手,今个就不喊你沐浴更衣了。”
莫轻鸢吐吐舌,腹诽道,竟这般麻烦呢。待到洗净了手,苏木棉携她跪坐在丝桐前,调了调弦,接过果儿取来的减字谱,在莫轻鸢身前摊开,道:“先学左手按弦指法,再学右手弹奏指法,伸出手来。”
苏木棉捉着她的手指,带她熟悉指法,一会的功夫便学了些皮毛,莫轻鸢学作苏木棉的神态,弹了弹几个调子,苏木棉本想督促她再学些入门曲,谁知这丫头躲懒说累了,只一味眯着眼撒娇往她怀里靠。
苏木棉去挠她腰间怕痒的地儿,莫轻鸢笑着求饶,从她怀里退了出来,道:“姐姐尽欺负我。”
“那苏姐姐赶明儿带上点心,去给你赔罪可好。”苏木棉替她理了理鬓发,笑着道。
莫轻鸢转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嘴角含笑说:“这可是苏姐姐说得,那待到二月二时,苏姐姐陪我出府去踏青可好?”
苏木棉绞着手中的绢子,低头有些犹豫。
莫轻鸢见状哪里得依她不应,伸手缠住她的胳膊,靠上了脸贴着衣袖,道:“姐姐就应了我罢,成日这样闷着,可不得憋坏身子。”
苏木棉哪禁得住她这样磨,就一口应了下来,“可说好了,咱们只去那僻静的停云山。”
“好,姐姐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可不许反悔。”莫轻鸢满足的继续寻了糕点来吃。
晌午时刻,雨淅淅沥沥地不见止势,苏木棉留了莫轻鸢用午膳,这一顿饭,自是热热闹闹,笑语不断,连伺候着的丫头仆人们,都被莫轻鸢讲的水乡趣事给逗得直乐,连苏木棉也一展心中积郁,多食了小半碗米饭。
午饭后,撤了桌,苏木棉倚靠在榻上的炕几上看一本诗集,莫轻鸢嚷着吃撑了肚儿,要寻些山楂糕来消食。
苏木棉怕她胃里积食不消化,便不许她再食,哄着她喝些陈皮红枣茶。
莫轻鸢喝罢,忽得泪眼汪汪地捧着茶盅看着苏木棉。
苏木棉吓着了,轻声道:“这是怎么了,十五岁的大人了,怎么跟小孩似的哭鼻子,零食可真的不许多吃。”
莫轻鸢摇摇头,道:“不,苏姐姐,我是感动呢。只去年爹爹染了病走了,在没有遇着你和靳哥哥之前,河上的船夫都欺负我,要抢了爹爹留给我的船,我每日连睡觉都不敢睡熟,生怕他们来硬抢。”
这种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日子,苏木棉体会地怕是比莫轻鸢还要多上几分,她幽幽地叹口气,道:“没事了,如今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你爹以及你……娘亲,都会安心了。”
莫轻鸢抹了泪,转涕为笑,微微抽泣道:“说到我娘,我连她的模样也记不起了,可我还是好想她,爹爹说娘去了很远的地方,暂时找不到她了,可是长大后我知道,娘可能是早早就不在人世间了。”
“傻丫头,也许你娘亲真的只是与你们走散了,尽管你们没能相认,也许她另觅了好日子,过得好好得呢。”苏木棉抚慰她,暗自想着藏在心里的秘密,真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晡时,雨初歇,苏木棉打发人送她回了自己的院落,方才那丫头想赖在她这儿困觉,苏木棉忌讳着她身子不好,怕染了病给她,就狠着心寻了个借口,送她走了。
等夜里,果儿替苏木棉解了衣裳,准备就寝,果儿支吾道:“夫人,有些话就是你罚我,我也得说。”
苏木棉知晓她的心思,也示意她讲,果儿鼓足了勇气道:“夫人,二夫人她纵然人善良,没有别的心思,可她与你再亲近,你们也是要去分同一个丈夫的宠爱,从前你与老爷关系再不好,可府上也只有你一个人,现如今,有了个二夫人,虽说是个单纯的,但保不齐哪天有个三夫人,四夫人的,人心叵测呀!”
苏木棉握了握她的手,叹道:“第一次见着你时,别人都怯怯生生,只有你是个伶俐的,你在我身边五年了,我与老爷之间的许多旧事,你不清楚,轻鸢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惹人欢喜的,以后她陪着老爷,我才放心……”话刚落,苏木棉就咳嗽起来。
果儿忙扶了她上了床,在床前守着,苏木棉忽觉得有些泪意,伸手去握住果儿的,道:“果儿,我日后定为你寻个好归宿。”
果儿哪不知道苏木棉的身子,如今瞧着自己主子面上开朗了些,可心里却还是打着结,果儿瞧着她,心里也是万般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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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寺
? 二月二,龙抬头,一早日头便攀上苍穹,是晴好的天气。
苏木棉记着与莫轻鸢的踏青之约,果儿一早便帮她梳头,用骨梳沾了刨花水,细细地挽了发髻,苏木棉挑了挑妆匣里的簪子、步摇,都觉和身上新裁的丝绸料子不配。
果儿想了想,开口道:“果儿记得夫人有一支桃花簪,若是配上定是漂亮呢。”
苏木棉怔了一会儿,像是中了邪一般,吩咐果儿去取了出来,片刻后,果儿替她簪了上去。
“果然好看呢,夫人,你瞧。”果儿指了指铜镜。
苏木棉望着镜子里那张脸,双十添一的年华,眼眸里的疲惫与倦怠,都显现出了她早已不再年轻,若是寻常女子,到她这般年纪,怕早已为人母,儿女承欢膝下,不至于沦落如她,等着魂飞入土的那一天。
“咱们走吧,马车可都备好了么?”苏木棉咽下了愁郁。
果儿应了,拿了件织锦缎的斗篷跟着她出了苑门,一路出了靳府大门,两顶马车已规矩地候着了,一仆人已铺了轿凳,另一个挑开了帷裳,果儿扶着苏木棉上了马车,自己则在下面候着。
果儿等了好一会儿,总不见二夫人来,刚想请人去催,却见到老爷靳慕先从门口款款而来,一袭青衫,尽显风流。
果儿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便行了行礼,上了后面的马车。
靳慕先吩咐车夫即刻驾车,自己则利落地上了马车,挑了帷裳进了里面,却刚刚瞧见苏木棉撑着下巴打着盹,马车平缓地向前驶去,靳慕先挨着她坐下,想仔细地瞧她,却发现了她的发间的那支桃花簪,他颤抖着摩挲着,这旧物是否代表着她还未忘记旧情。
他还记得那日在苏府,听说她被关了起来,便冲昏了脑子,也不顾礼教逾越,撞开了那扇门,看见她鲜血覆额,昏迷不醒时竟害怕的什么也顾不上,抱着她回了她住的屋子,那时他才了解,她在苏府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后来他被软禁在家,寻不到机会去看她。现如今想来,他是有多糊涂,望不见她每次期盼转而失望的眼睛。
马车忽的颠簸了一下,苏木棉跌进他的怀里,惊醒了过来,她起身望见他,片刻失神后,想起自己发髻上的粉蝶簪,侧过身背对着他,道:“你和轻鸢那丫头合起伙来糊弄我呢。”
“都是我出的主意,咱们好多年不曾携手出游了,你就暂时忘记对我的怨可好,我想陪你散散心,就只这一次,别辜负我和这春景。”靳慕先将她揽入怀里,“瞧你眼圈泛青,竟比上一年病着的时候更消瘦了些,夜里若是睡不安稳,待下个月我跟货出去时,为你寻些其他的宁神药。你靠着我睡一会罢,等到了山下我再喊你。”
苏木棉突然不想挣脱这温暖了,静静地靠着他宽阔的胸膛,眼眶泛酸,从前她想的爱,如今都摆在她的面前,可是她却不想碰了,越是拥有,越是伤人。
及到了山脚,上停云山的人络绎不绝,靳慕先携苏木棉下了马车,接过果儿手中的斗篷,替她披上,不叫人跟着,往山间走去。
停云山上有间如是庵,是这座城里的人的信仰,香火鼎盛,大殿内,雕莲的巨柱,金漆的佛像之身,像天神般受着来往男女虔诚的跪拜,佛身前的案头上,燃着香烛,案下的蒲团之上,辗转着许多俗世之人。
到了庵门前,青砖瓦墙,掩映着新长出的瘦弱枝桠,望进庭院里,偶有着僧服的出家人进出。
“进去罢。”靳慕先侧过身望着她,分不出悲喜的侧脸。
苏木棉点了点头,任凭自己的手心贴着他的。
靳慕先捐了些香火钱给那捧着功德箱的小和尚,那小和尚虔诚地向他们拜了拜,苏木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