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请还俗-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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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但晋之一人目瞪口呆,再看大将军,竟是面色铁青,抿唇不语,太子洗马亦是惊奇地睁大了双眼。
孙昭自知唐突,咳嗽道:“况且四年前,贵国迟荣皇子向殿下求婚之时,殿下已出家为曲阳冠的女官,此番也未曾有婚嫁的心思。”
齐骁刚刚呷了一口香茗,听到孙昭这一番言辞慷慨的拒绝,不由抬眼向她看来。她坐在下首,虽是穿着不合身的宫装,却难掩身上的贵气。她不急不缓,徐徐道来,晋之想再说些什么,竟然觉得理屈词穷。
楚云轩亦因她的一番话,不由抬起眉眼,悄悄打量她的侧影,她竟然说——她未曾有婚嫁的心思。
孙昭还欲再拒,便被齐骁打断,“子有姑娘乃是公主殿下的近臣,这一番话便是公主的意思,晋之可还明白?”
北齐两次向玄音公主求亲,皆被拒绝,纵是摄政公主貌美无双,也不值得北齐为此搭上国家荣誉,皇家颜面。虽说此番求亲不成,若能破除两国的误会和成见,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因而晋之的脸上非但没有失落的神色,反而爽朗一笑,“既然如此,晋之自然会带话回去,但是听闻南楚重兵压境,北有戎国扰境,贵国腹背受敌,太子殿下实在想要助公主一臂之力。”
这个晋之倒是懂得变通,虽说婚约不成,两国之间却也不必形同水火。孙昭微微点头,“太子殿下的好意,公主感激不尽。”
言毕,孙昭话锋一转,神色明朗,“若殿下肯与公主结下盟约,公共伐楚,所得南楚永泰之地五城,可让与北齐。”
“永泰之地?”晋之面上的笑容愈发淡薄,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冷静的眼神,“永泰之地乃清河流经之处,公主何以如此决策?”
清河自梁国一路蜿蜒而下,直入楚境。所经之处水草丰茂,良田万里。对于梁国来说,永泰之地乃是清河下游,自是微不足道。可对于处于内陆缺水的北齐而言,水源之地至关重要。
“公主亦是诚心与贵国交好,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孙昭笑道。
晋之收起了方才笑眯眯的一张脸,换上严肃的神情,“公主以何为约?”
孙昭徐徐起身,“明日一早,公主会传晋之先生入宫,还望先生履行今日之约,公主摄政,当以金印为章。”
晋之起身抱拳道:“晋之自会赴约。”
“如此甚好。”孙昭的眸子闪了闪。
齐骁一言未发,坐在旁边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热闹。再看孙昭眸光闪烁,似是在谋划不可告人之事。
孙昭眨了眨眼,“先生红口白牙,倒是如何教我相信?”
“晋之自有印信为证。”晋之亦是坦然。
孙昭乃梁国摄政公主,以大梁的玉玺为印。听闻北齐皇帝薨逝多年,国事均为太后亲力亲为,此人偷偷摸摸前来,定然不是奉了太后的旨意。莫非……乃是太子有了自立的打算?
“且让我猜猜。”孙昭墨眸含笑,“难道先生随身带着太子金印?”
晋之闻言朗然笑道:“彼此彼此,子有姑娘又何必戳穿!”
☆、夜宿齐府(一)
晋之离去之时,月轮当天,万籁俱静。齐骁手下的将领卢烽,亲自领着一行军士送他去驿馆歇息
近侍管佟替他打水洗脚,期间偷偷自窗户向下瞧去,见密密麻麻皆是将军府的人,不由瘪了瘪嘴,抱怨道:“镇国大将军真是个不讲理的,说了放我们走,竟然又将我们软禁!”
晋之心中明了,老皇帝按照他的方子服药,定然早已醒来。而齐骁还不肯放他回国,定是遇到了棘手之事。也罢,便让他走一遭大量皇宫,看看比之北齐,又有何不同。
管佟嘟囔了半天,“齐骁……会不会已经识破了殿下的身份?”
晋之看了一眼管佟,“恐怕自我踏入京都的第一夜起,身份便已被人识破。”
“怎会如此?”管佟不解,“我们行事这般隐秘,无人可知。”
晋之轻轻靠在身后的软枕之上,不由想起他初来乍到,马车疾驰之下,险些冲撞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天资绝色,却是哭花了一张好看的脸。
而后不足一个时辰,他便被镇国大将投入了天牢。他自知心思缜密,实在想不出哪里出了差错,如说有纰漏,便是他意料之外的一个姑娘。
人算不如天算,晋之不由笑道:“你觉得子有姑娘如何?”
“她?”管佟抓了抓后脑勺,不由红了脸,“确实是好看的紧,不过……”
“不过什么?”晋之追问。
“不过她做人心眼太多,说话咄咄逼人。”管佟懊恼道:“可不像咱们北齐的女人。”
“再说她长得那么漂亮,我看齐骁和那个什么楚大人,都直勾勾盯着她。”管佟愤愤道:“换做是北齐的女人,这般抛头露面不知廉耻,还不得被夫家打断了腿!”
晋之不由笑出声来,“真是好胆量,竟然敢打断摄政公主的腿。”
管佟跟着主子笑了半晌,脸上忽然一僵,“殿下……殿下可别寻我开心了!”
说罢,见晋之神情如常,并未有半分玩笑之态,“有一点你说的对,她不能去北齐皇宫。”否则,以齐骁今日的语气态度,倒是愿意为了这个玄音公主赴汤蹈火,而后数十年的战火是免不了。
晋之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今夜的情景来。太子洗马虽然不及大将军身居高位,亦是拼尽性命庇护公主平安。晋之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母后把控朝政的这些年来,便是以如此手笼络朝臣。齐骁与楚云轩的眼神,像极了那些朝臣,他们眼里流动的,不仅是对母后的誓死效忠,更是明了清晰的爱慕之情。
玄音公主不过十几岁的少女,尚且有如此能耐,若是真将她娶回北齐宫中,还不得搅个天翻地覆?再者此女坦坦荡荡、目不斜视,身处险境也并未有半分依赖男子得情形。齐骁与楚云轩皆为大梁翘楚,却也不见她有流连喜爱之色。难道真如她所说,从未有过婚嫁的心思,亦或是她胸中的理想,远在儿女情长之上?
如母后般擅弄权的女子,他不敢喜欢。
“我们何时才能回家?”管佟喃喃自语道。
“你我能否平安脱身,皆要看明日。”晋之不再说话,安心的闭目养神。
晋之走后,玄音公主便要乘车离开,却被齐骁挡住了去路。堂堂大将军,竟然拦下太子洗马的车驾,孙昭正欲上前,却被楚云轩的眼神制止。
他探出身子道:“公主随下臣出宫,必须要尽快回去,请大将军放行。”
齐骁将双臂抱在胸前,笑道:“太子洗马糊涂,你平白将公主带出宫,就不怕被谏臣诟病?”
“公主乔装打扮,并未有人认出。”话一出口,楚云轩便想起出宫时曾遇到太傅崔宴,不过天色漆黑,恐怕连太傅也未认出公主。
“彼时镜湖之畔,楚大人怀抱公主,难道因公主乔装,便无人知晓?”齐骁字字清晰,刺得楚云轩头痛。
齐骁住在将军府,尚且知晓宫中的一举一动,更何况本就有居心叵测之人,欲对公主不利?
楚云轩垂下眼,涉及她的安危荣辱,他不可意气用事,眼前能够保护公主周全的,的确只有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一人。他挣扎了许久,沉声道:“大将军言之有理。”
待孙昭再回到将军府,已经气得红了一张脸。齐骁看在眼里,唇角含笑,“怎么?恼我遣走了那病弱文人?”
言毕,不待她回答,便吩咐沈文光连夜去太学找到秦好。
孙昭站在他身后,见他吩咐四下安排左右的样子,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待家臣各自离去,齐骁兀自坐在案前,斟了一杯茶水给自己,“镜湖那一夜,公主就没有什么想对下臣说的?”
孙昭笑笑,“大将军不是都知道了么?”
齐骁沉吟半晌,目光渐冷,“若是那一夜在别馆之中,楚云轩敢与你共处一室,他便早已身首异处。”
他竟然知道这么多,孙昭暗自心惊,望着齐骁不悦的一张脸,竟然无言以对。如此一来,她竟也落落大方的与他平视,毫无愧疚之色。
“你这小女子,竟然薄情寡义至此!”齐骁定定望着她,“方才你拒绝北齐太子求婚之时,枉我还暗自欢喜,以为是你心上有人。哪知……”说着摇了摇头,“哪知你竟是宁愿孤身终老,也不愿看本将军一眼。”
孙昭愣了半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大将军的用意。他便已欺身而上,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你可知晋之是谁?”
齐骁只到怀中之人闷声道,“迟苏。”
北齐太子迟苏,表字晋之,孙昭自是从秦好哪里打听到了的。
“你都知晓?”齐骁难以置信地捧起她的脸,但见她目光盈盈的看着他,面上绯红,竟是在害羞。
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却摄于她受制于人,不敢在他怀中妄动。想到此处,齐骁不由想笑,她不甘心却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实在是好看。
“父皇余毒已解,我此番来,便是要谢谢你。”孙昭换了个话题,试图逃脱他的怀抱。每每走近齐骁,她都似乎嗅到他身上的阳刚之气,好似那日在广陵殿中一般,竟是腿脚发软便要晕厥。
“仅此而已?”见她窘迫,齐骁不但不松手,反而继续追问。
“嗯……太傅大人的上疏,已经呈奏给了尹相。”
齐骁见她惴惴不安的模样,这才放开了怀中的女子,笑问道:“你担心我?”
“玄音只是担心,再无人能与北齐皇子一较高下。”孙昭眨了眨眼。
她定然不知,自己有个习惯,便是在撒谎的时候不停地眨眼,以掩饰桃花眸中闪烁的神情。几日未见,眼前的女子依然清瘦,巴掌大的小脸红晕未消,秀鼻挺立,粉唇轻启,令他不想再放她回宫。
孙昭不知齐骁在想些什么,只道他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定是心怀不轨。哪知齐骁忽然道:“天色不早,你便在我府上歇息,明日一早与我同去金銮殿。”
“我得回宫,不能留宿在此。”孙昭反对。
齐骁看着她这身衣裳,分明是广陵殿宫婢的打扮。而孙昭平日里亲近的,唯有子有一人,若今夜带她出宫的是他,尚且有董禄与樊佐周旋宫中。可她偏偏与楚云轩一同出宫,或许明日,等待他的不仅是太傅的弹劾。
“若是你此时回去,子有便不能活。”齐骁神色认真,不容辩驳。
是夜,孙昭在内室歇息,齐骁在书房就寝。透过厚厚的帘幕,孙昭猜测齐骁并未入睡,而且隐约间还有人声。
随着有人入内,长风灌入,帘幕轻轻飘动。干净清晰的女声传来:“何事唤我回京?”
齐骁道:“京中之事棘手,以你的身份行走,多有便利。”
孙昭静静听着,便听那女子咯咯笑了起来,“将军又要将我派去哪里?是去曲阳观护卫玄音公主,还是打探太子的下落?”
只听齐骁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莫要声张。”
“大半年未见,开个玩笑也不行么?”那女子委屈道:“我先是被你派去曲阳观附近,浪费了三年的大好光阴,刚有个回京的机会,又命我远去京郊的崔庄。论武艺,我不输卢烽,论文采,我可看齐沈文光。主公为何不肯重用于我?”
孙昭静静睁着眼,再无困意。那女子口中的崔庄,便是小弟孙昱的藏身之所。母妃虽已亡故多年,但是她与舅舅常有书信往来,娘舅家乃是东面的生意人,听闻父皇当年云游东南之时,对母妃一见钟情,接她入宫。
母妃虽然出身商贾,却也明白深宫之险,并不允娘家人入朝为官,这才保得阮氏一组在东南平安喜乐。然而也正是因为母妃的商贾出身,在宫中无依无靠,才会半生凄凉。
依那女子所言,齐骁倒是处处护着她和小弟的。可是齐骁狡诈,这一番言论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说给她听,教她欠下他的情,记着他的好?
须臾之后,她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大将军生性骄傲,断然不会以此要挟于她。只是孙昭心中挫败感丛生,她原以为自己行事机敏,聪慧过人,原来不过是在大将军的庇佑下自作聪明罢了。
孙昭忍不住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听得齐骁的声音骤然柔软,“时雨,辛苦你了。”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那女子轻声道:“许久未回京,手艺都生疏了,我给主公梳个发髻吧。”
☆、夜宿齐府(二)
当夜雨疏风骤,孙昭却一直因为方才的对话久久难眠。子有不在身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待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隐匿无形,只听得外面书房肃静极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风声忽又凌厉而起,她再也按耐不住,披衣起身,撩起帘幕好奇地观望。
齐骁的书房极大,室内灯火通明,案上的书卷繁多而有序地叠放整齐,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