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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何以解忧思-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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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差别。”连他本人也并不介意。
  “高兰峪”闻言却微微蹙眉,道:“我以为,大将军该有一个高絜的名字。”
  后帐,抚悠微微挑眉:并非不可以“以为”别人该有怎样的名字,譬如见到美貌的娘子,“以为”她该有个美丽的芳名也是人之常情;高兰峪可以“以为”陆伏虎有一个豪气威武的名字,因为他声名赫赫,武功彪炳,也可以“以为”他有一个俊逸卓然的名字,因为他汪洋廷阙之傍,昂藏寮寀之上,可“高絜”一词却不言其表,直言其质,若非恭维,实在不知道仅仅见过两面的高兰峪如何断定陆伏虎“高絜”。
  “这恭维可不太高明。”抚悠暗想,“万一人家的名字并不‘高絜’怎么办?”不过她的担心很快被证明多余了,因为她听见沉默了片刻的陆伏虎开口道:“在下陆佩,字长珉。”接着便是高兰峪得意的笑声:“‘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我猜的果然不错!”
  “果然是猜的?”抚悠不信。
  “副使谬赞。”陆伏虎道,又问,“晋军拿下河东,不知我阿兄现在何处,过得可好?”
  “高兰峪”道:“我没见过他,不过我们打到河东后他很快就归降了。当初你们历山的兄弟如今有不少在我军中,这次也随岐王一道征讨梁国。降龙本人却没什么雄心大志,只愿回家种地,如今河东安定,想必过得应该不错吧。”见陆伏虎若有所思,“高兰峪”微微一笑,“告辞。”竟是不再多言,潇洒离去。
  “这人……”陆伏虎哑然失笑,转身见抚悠站在身前,不由微微变了脸色,“适才……”
  抚悠偏过视线,不愿再提,与其说她真的不想发怒,不如说她了解自己的处境,或许是初次相遇时寇与质的对立太过深刻,以至于在他面前她无法改变弱势的心态和自我保护的意识。
  陆伏虎亦是明白人,很知趣地另找了话题,问道:“高兰峪约我垂钓,你怎么看?”
  抚悠躲在帐后听二人交谈时已渐渐理清了心绪。虽然高兰峪确曾令她心仪,但他毕竟是有妇之夫,这世上还鲜有身世背景清白的娘子愿意委身做妾,更不用说抚悠这种门传钟鼎、家世山河的贵族女子,至于取□□之位而代之的下作事,莫说他的妻子是公主,即便是普通女子,她也不屑做。说到底,他们又能有多深的感情呢?不过匆匆见过两面,不过是,欣赏而已。
  她早该想到他不是认真的,他说“我在长安等你”,她是昏了头才相信他的鬼话:“我告知他如何寻我,我却对他一无所知,若他不寻来,我又哪里找他去?他根本就没想要再见我!可恨他明明已经有了妻子,还对我说那样暧昧不明的话,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恨当初没把他丢给梁军!”抚悠心下发恨。
  高兰峪的为人虽为抚悠不耻,但国事私事她却分得清楚,因道:“太公钓鱼,意在文王,高兰峪钓鱼,意在你陆大将军。他以邀请为名与你接触,此其一;他故意问你名讳,虽然知道你真名的人不多,但也并非秘密,他若有心便不难知道,可他却要借机显示自己——或者说晋军重要人物的识人之能,此其二;提到了‘伏虎’,自然不能不说‘降龙’,在你是关心昔日兄弟,在他却是一则表明晋军收复河东,百姓安乐,二则以你在晋军中的昔日同袍拉近与你的关系,此其三。接下来,若你赴约,想必还有说辞等着你。”
  陆伏虎颔首,转身到舆图前,负手而立,良久,挥手从亳州划到荥阳,最后在汜水关处,“咄”地一点。
  *******
  午后,寒澈的秋水也泛着温暖的粼粼波光。涡水南岸,“高兰峪”换了胡服圆领衫,坐在胡床上安静垂钓,他身后是晋军卫士和江淮军士卒,在这样的保护与监视之下,他倒是能怡然自得。陆伏虎也换了常服,他见“高兰峪”身旁的篓子还是空的,便径直坐在旁边的胡床上,从侍卫手中接过挂了鱼饵的鱼竿,将钓线甩入水中。两个垂钓者,便如化作石雕了一般。
  “高兰峪”是真的几乎一动不动,陆伏虎有些意外那样一个飞扬跳脱的年轻人可以这样长久的静默。看着钓线被咬钩的鱼扯紧,钓竿微微下垂,又看着鱼儿脱钩而去,水面恢复平静,陆伏虎不由笑道:“副使似乎无心钓鱼啊。”“唉,又跑了啊。”发了一阵呆的“高副使”叹了口气,随手将鱼竿甩给侍卫,问道,“面对这浩浩之水,不知大将军想到些什么?”
  试探吗?陆伏虎轻笑,吟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这固然是为了挡回对方的试探,可又确实是他的真实心境。
  “是啊,”“高兰峪”举目远望,怅然道,“有美一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陆伏虎实在想皱眉:按理说他回答得如此不着边际他不应该略表惊诧吗?即使不惊诧,总也不至于一副“求之不得”的那人是他的表情——他哪里知道“高兰峪”思之欲狂的心情可一点不比他差。
  “那副使想到了什么?”耐心等到“大鱼”上钩的“高兰峪”慧黠一笑:“你猜。”那三分得意七分顽皮真够气得三世佛暴跳,也多亏陆伏虎实在是难得的沉稳脾气。“莫非曹孟德临江赋诗,对酒当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魏武帝赋诗求才,倒也合得上晋使此番来意。
  “非也。”“高兰峪”起身背手而立,面对大河,语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马骇舆,则君子不安舆;庶人骇政,则君子不安位。马骇舆,则莫若静之,庶人骇政,则莫若惠之。选贤良,举笃敬,兴孝悌,收孤寡,补贫穷,如是,则庶人安政矣。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之谓也。故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爱民矣;欲荣,则莫若隆礼敬士矣;欲立功名,则莫若尚贤使能矣,是君人者之大节也。”
  天边的殷红晚霞,水中的潋滟波光,夕阳照在那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身上,如此绚丽。陆伏虎恍然觉得:“只是驸马都尉吗?可惜了……”不过考虑他使者的身份,如果这是晋国皇帝的意思,那归顺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陆伏虎暗笑一声:“终于还是上钩了啊!”心下做了决定,轻松地站起身来,指着空空的鱼篓——两人的心思都不在钓鱼上,吹了个多时辰的秋风却连条小鱼也没钓到——大笑:“今晚可是吃不成鱼脍了!”
  “二郎,终究找到啦,哈哈。”笑声几乎和人同时扑到“高”、陆二人面前。那晋军装扮的小侍卫给“高兰峪”和陆伏虎行了礼,迫不及待地叽呱起来:“二郎料得没错,这沿河的人家果然有渔网,不过我们找到渔网的那家人早空了,网也破了,我们又寻了位娘子帮忙补好的,你看!”
  陆伏虎想起上午高兰峪说要派人出去找东西,莫非就是要找渔网?
  “高兰峪”笑向陆伏虎道:“鱼脍还是要吃的。”转身对随行的侍卫一声令下:“儿郎们,下水!”一群摩拳擦掌的年轻人听得令下,齐刷刷地开始卸甲脱靴。“高兰峪”也不含糊,胡服、圆领衫、靴子脱了扔在岸上,赤着膀子,一个猛子扎进季秋的河里。他浮出水面招呼岸上的人,匀称矫健的身体,夕阳下金红的铜色肌肤,无一不张扬着年轻人的健康、锐气。
  临近初冬,河水已凉,可那群金浪中翻腾的年轻人却丝毫感受不到寒意,这比起长安十一月末的泼寒胡戏算得了什么?热烈的气氛渲染的观者也跟着热血沸腾,恨不能一起下去舒活一番筋骨才好,可江淮军毕竟军纪严明,何况大将军还站在跟前。
  “去帮高副使一起网鱼。”善解人意的大将军下达了顺应军心的命令,转头揉着额角想:“刚才那高大形象当我晃眼看错了吧!”可用这么简单的法子就跟他的江淮军打成一团,他还真有些不甘心,那么,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一起“胡闹”呢?陆伏虎安慰自己:“我只是不想高副使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淹死,不好交代。” 
  晚宴时,菁娘端了鱼脍进帐:“晋使带来的鲙手做的鱼脍,大捷特意留给我们的。”
  抚悠见陆伏虎指向汜水关,心知事成大半,原本打算离开,但陆伏虎以“动乱不安”为由邀她与江淮军一同北上,并直言“只是朋友”,请她“不必疑心”。抚悠若坚持拒绝倒像是质疑对方品性,若留,又讨厌那种牵扯不清。陆伏虎大约也猜出她的心思,心情可称惨淡,但作为“朋友”,他仍是劝她留下,“你可以和菁娘做个伴。虽然我日后必定忙于军务,无暇关照你,但你有什么需要,只管指使大捷。”“无暇关照”就是“无暇见面”,就是“不用见面”,话说到这份上,抚悠也不好再拒绝。
  至于菁娘,她总揭不过与抚悠的小过节的真正原因是她不喜人亲近她的二兄。抚悠究竟年长她两三岁,几个来回就把她那点小心思看了去,于是故意暗示她自己早已“心有所属”,菁娘对她的态度果然大改。没了心结,两个小娘子倒也容易相处。
  抚悠担心被那三位招慰使撞见,一直躲在菁娘帐中不出,幸亏她有先见之明,离开陆伏虎的大帐时“顺了”一卷《司马法》,随手翻阅,聊以自娱。抚悠听说高兰峪自带了鲙手时,就认定不是阿舅的主意,虽然他也是极讲究的人,但不至于如此夸张,倒是一个齐国公世子,一个驸马都尉都是会享受的主。
  菁娘将盘子放在二人中间,兴奋道:“你可没看见,傍晚时候高兰峪领着一帮人扯了大网下河捕鱼,热闹得不得了!唉,那可是晋国的驸马都尉,正宗的北齐后裔啊,我真想不到贵族郎君还可以这样!”她自是闻风赶去围观了,此番也让那个怎么拉都拉不出去,错过了热闹的人嫉妒嫉妒。
  又是高兰峪!抚悠举起筷子,夹起一片薄能透光的鱼片,狠狠沾了调了芥末的八和齏。菁娘眼睛都看直了——沾那么多酱,她是想呛死自己吗?
  抚悠面不改色地一口吞下去,瞬间被芥辣呛得涕泪纵横。
作者有话要说:  暂定每天下午3点更新吧(*  ̄3)(ε ̄ *)

☆、驸马郎(上篇完)

  翌日比试骑射,菁娘跟着跑了一整天,回来大赞“高兰峪”骑术精湛、箭法神绝;晚上营中又点起篝火,饮酒吃肉、载歌载舞,菁娘吃了一半跑回帐来叫抚悠:“驸马都尉亲自下场跳舞呢,跳得真好!你不去看看?”抚悠蔫蔫地摇头,菁娘拽她,她只好谎说道:“一群男人跳大傩,有什么好看?”菁娘小嘴一撅,哂道:“就你清高,人家跳的都入不得你眼,不看就不看,白瞎我的好心!”她不想错过热闹,见拉不动抚悠,扭身便走。抚悠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捂起耳朵,不去听外面那些与她无关的欢声。
  宴会终于结束,菁娘贪吃了几杯酒,一回来就睡死过去,抚悠悄悄穿好衣裳,走出军帐。夜幕下,除了几位将军的营帐,大都已经熄灯入眠,虽多日无战事,站岗、巡逻的士卒却不敢懈怠,如常戒备。抚悠穿了昨日那裙衫,巡逻士兵倒不拦她,大将军有位“红颜知己”这事虽无人声张,却已暗中传开。
  找到了晋使大帐,帐内还未熄灯,帐外有晋军士兵守卫,不便接近。抚悠躲在暗处踟蹰:她想见他一面,可见了又能怎样?质问他为何明明是有妇之夫,却还要招惹她?她又不是没听过五陵年少始乱而终弃的故事,还要自取其辱吗?对这样玩弄女子的膏粱子弟有什么好说?倒是痛快甩他两记耳光才是她做派!
  帐内叮叮咚咚响起琵琶声,是一曲《玉阶怨》,不知是谁弹奏。秋夜露凉,抚悠将披帛搭在肩山裹紧,靠着暗处的帐篷抱膝而坐,喝着曲子轻轻唱道:“夕殿下珠帘,流萤飞复息。长夜缝罗衣,思君此何极。”
  “思君此何极……”曲未唱罢,抚悠仰头,已止不住泪流:高兰峪确实可恨,为他伤心也不值得,只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心动,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不甘心哪……
  第三日清晨,晋使启程,陆伏虎没有当面允诺,只请三位招慰使带一封书函给岐王。菁娘随同众人送走了晋使,返回营帐,抚悠才刚刚起来,她昨夜睡得晚,窝在被里多懒了个多时辰。她当然没有去见高兰峪,且不说她内心交战的结果如何,她可没有法子避开贺倾杯和张如璧,单见高兰峪一人。菁娘坐在胡床上,看抚悠梳洗,絮絮叨叨说些早晨发生的事,又托腮叹息不知陆伏虎究竟什么打算。
  抚悠穿了男装,将裙衫叠起来,不经意瞥见菁娘的眼睛直直盯着那件衣裳,心下一动,问道:“你穿穿看?”菁娘吓得直摇头:“不要不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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