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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溪水长流-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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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吃饭吧!阿妈还在家等着呢!”
  小溪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拎着装满她战果的小桶,心里漾开了一朵硕大的花。
  他说,回家吃饭吧,阿妈还在家里等着呢。
  阿成阿成,在你的无意里,是不是,早已把她当作这个小小家庭里的一部分?
  回到家,看到满身污泥的小溪,靳妈妈不免又心疼地唠叨了一阵。靳成压来清凉的井水,让她把全身都洗干净了才吃饭。
  吃过午饭,小溪就和靳成在村子里溜达。
  七月中午的日头都很毒,但是村子里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竹林,走在阴影下面倒觉得很清爽。
  吃过午饭的人们,坐在自家大门前的墩子上,轻摇着棕榈扇子,侃着大山,等待从远处吹来的一阵自然风。
  其实村子里很多户都已经盖起了楼房,用起了自来水,过上了现代化的生活,像靳成家这样还住着泥墙瓦房的,几乎没有了。偶尔还见到的泥墙瓦房也是破败不堪的,废弃的。
  “看见了吧,我们家在我们村是最穷的。”
  小溪撇撇嘴,不以为意。“可是你是你们村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啊!”
  她是知道的,他是他们村唯一的一个大学生。每次干农活回来,经过别人家的门口,总会有意无意听到人家的闲聊和善意的玩笑,质朴的言语里满满是对他的赞扬和疼惜。
  她也知道,在农村这样的家庭,供出一个大学生,是多么的艰辛。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小溪扬脸看着靳成,眉角弯弯。“我相信湘湘在我的辅导之下一定会考得比你好的!”湘湘其实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很多问题都是一点即化。她还在家的时候,小溪晚上给她辅导过英语,很多语法用得比她都还好。像湘湘这样根本没机会上辅导班说不定教学条件也不好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努力地去记,努力地去念。
  小溪轻松地想引开靳成的愁绪。
  她不愿意,她所喜欢的,从容自信的阿成,如山一样的阿成,眉间总是挂着淡淡的忧伤。因为那样子,她会心疼。
  靳成难得地呵呵笑了起来,一样的眉角弯弯。“湘湘考得好也是因为她有个聪明绝顶的好哥哥,绝对不是因为她有个傻愣愣的小溪姐姐给她做辅导。”
  小溪真想打他,一句话既抬了自己又贬了她。
  识趣地不跟他争辩,小溪跳上一处断墙垣,蹲着。
  村子大部分都翻新了一遍,但在某些角落还是可以看到古老的痕迹。从那些遗留的痕迹,可以想知当时的生活,当时的人们,当时在那里发生过的故事。
  简单的生活,淳朴的民风。
  “那里还有人住?”忽然就看见一处破烂的房屋庭前还放着盛水用的大水缸,还有一两个小木板凳,看起来像是还有人居住的样子。
  “是啊。”靳成语气沉沉,透着微微的叹息。跨过断墙,径直走到敞开的被风雨和岁月侵蚀得不成样子了的门口。
  小溪跟在他的身后,走进那间破败不堪的屋子,眼前的景象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
  黑暗的内屋几乎看不到光线,只有屋顶漏下来的几缕阳光让人隐约看到屋内破烂陈旧布满黑尘的一切。一个犹如风中残烛的老人佝偻在角落里,长竹烟筒里的旱烟忽亮忽暗。
  看到他们进来,老人颤巍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跟他们打招呼:“阿成,你来了。”
  “嗯,阿爷,您吃过饭了吗?”
  “吃了吃了。”
  “阿成啊,你带媳妇回来啦?”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小溪,沟壑一般的深刻皱纹挤到了一起,镌刻成了慈蔼的模样。
  虽然听不太清楚老人说什么,但是“媳妇”两个字她还是听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由得脸又是一红,心里却不自主地对老人多了一份亲近感。
  “阿爷,您现在身体还好吗?”靳成拿过两个小木矮凳子,一个给小溪坐下,自己坐在老人旁边。
  “嗯,蛮好的,蛮好的。”
  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靳成聊着天,小溪偶尔也插上一两句。
  靳成告诉小溪,阿爷已经九十多岁了,说话不是很利索,但是思路却是很清晰的。
  帮老人把水缸的水提满,又给老人弄了些柴火他们才回去。
  “阿成,阿爷这么老,为什么没有人照顾他啊?”回去的路上,小溪还是忍不住对老人的好奇。
  靳成目光悠远。
  “村里会有专门的人来给阿爷做饭,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但他的亲戚都不愿意和他住在一起,阿爷可能也喜欢自己一个人住吧。”
  “他的儿女们也不管他吗?”
  靳成顿住了脚步,在路边一棵大榕树隆起在地面上的根须形成的木墩上坐下来。
  “阿爷年轻的时候出去打仗了,好像是抗日战争的时候,去了很久很久,村里的人几乎都认为他不会回来,在战场上牺牲了。他当时的妻子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带着他六岁多的儿子离开了村里。后来阿爷就回来了,是负伤回来的。”
  “阿爷把年轻和健康都交付给了战争,晚年却只能这样孤苦无依,在寂寥无尽的岁月里慢慢等待生命的消逝。可悲吧。”靳成很平静地叙说着,也许是见过太多可悲之事,早已波澜不兴。
  小溪沉默地听着。电视上也经常报道,老兵为国家打仗,负伤归来,生活不能自理,晚年孤苦无依。很多事,当时觉得无关己乎,当这些事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明白这种隐痛,真切存在。

  ☆、第十六章

  小溪和靳成从外面晃悠回来才四点,可是靳妈妈都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农村人过节晚饭很隆重,杀鸡宰鱼的,还要祭拜祖先供奉神灵。那种城里已经灭绝了的祭祀活动,小溪觉得很新鲜。村人们恭恭敬敬地祭拜,祈求得到祖先的庇佑,却仍然要在烈日暴晒下干粗重农活,依然过不上富裕安乐的生活。
  也许,那不过是想求得一点点心理上的慰藉。
  也许,那仅仅是一种祖上流传下来的习俗,与迷信无关。
  吃过晚饭不过才六点多钟,夕阳西下。靳成说要带小溪去一个地方。
  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
  这是一片不是很大的草场,在离靳成家稍远后面的大山脚下,是连着山体的一个小斜坡。
  靳成和小溪坐在坡顶,目光可以穿过不远处一大片的竹林,看到竹林那边刚刚抽绿的稻田,纵横交错的阡陌田埂,泛白的田水,青绿的禾苗。
  “你知道吗,我们小时候最喜欢来这里玩了,很多很多小孩子,在这里放风筝,打打闹闹的,打架哭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靳成脸上泛着柔和的光,想来童年的美好时光带给了他很多的欢乐。
  小溪扑哧一声笑了。“那你是被打的那个还是挨打的那个?”
  靳成愠怒,声音故意低冷:“任小溪!我是把人家打哭的那个!”
  小溪嘿嘿地笑。“那你小时候是不是这一片的孩子王?”
  “怎么,你不相信,不服气啊?”
  小溪撇撇嘴。她哪有不服气啊,她只是不知道,这样沉稳的阿成,小时候也是这样调皮淘气。
  好想参与他的童年。
  靳成不知怎么的,有了倾诉的欲望。“小时候,我跟湘湘也是无忧无虑的孩子,直到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阿爸去世。”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痛。
  所以他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成了家里的主心骨,所以他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担起了家里的重担,所以他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如山一般守护着他的阿妈他的湘湘!
  小学六年级啊,那还是一个什么样的年纪?他的手掌还很稚嫩,他的肩膀还很幼小,他还本应该无忧无虑,他本还应该在父母亲的怀里撒娇,任性!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他,顽强地撑起了这个不公的命运。
  小溪侧头看着他望着远处的目光,轻抿着的唇角,伸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臂膀。
  在他家那么久,她没见过他父亲,也没听他们提过。她有感觉到的,只是她从来不会问出口。
  “我阿爸以前是在石场里工作的,帮人家把从山上挖出来的大石头敲碎。有一次,山体崩塌了,阿爸就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埋在了里面……”
  “阿爸走了之后,本来就不宽裕的家更是一贫如洗。阿妈为了供我们兄妹俩读书,日夜操劳,也只有在这样的节里才能闲得一时半刻。”
  “小溪,我阿妈才四十多岁啊,可是却苍老得像六七十岁的人。”靳成的声音是压抑不住的哽咽,可习惯了强忍,泪水再也不会轻易流下。
  她第一次见他阿妈的时候,在院子里,两鬓斑白,满脸苍容,当时她的心是那样的疼,疼到要窒息。
  “靳成,你阿妈她很慈祥,很伟大。”
  靳成深深久久地望着她,从喉咙深处轻轻的滑出一声“嗯”,却像小孩那样郑重地点了点头。
  良久良久,他才平复内心涌动的情绪。压在心里太多年的话,终于有一日可以向人倾诉。
  靳成说:“小溪,我们小时候还在这里做过另一件很疯狂的事。”
  “是什么?”
  “就是从这里滚下去。”靳成抬手指着前面的斜坡说。
  小溪瞪大了眼睛看他。这么陡的坡,滚下去不残也骨折吧!
  “不可思议是不是?农村里的野孩子啊,都不知道做了多少让你们这些城里的小孩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呢。”
  小溪其实很不喜欢他总是说你们这些城里的小孩啊什么的。
  她霍地站起来。“我也要试试!”
  其实她想说,我也想滚,可是想想又好像不太对。
  说着就在草地上一躺,一发力,真的就滚下去了。
  天,她在干什么!靳成紧张地喊了一声小溪,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抱住她,两个人就像一条原木,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
  哎呀,这场面真是太琼瑶了,我忍不住要拍手旁观了。
  更琼瑶的是,在稍微平坦的地方,咕噜咕噜滚得无比欢畅的他们停了下来。靳成就那样压在小溪身上,她软绵绵的身体和娇艳欲滴的唇,终于让向来冷静如斯的他,气息紊乱,满脸通红。
  小溪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靳成的脸庞,刚毅如山棱,他粗重的鼻息呼在她的鼻尖,让她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所措。
  本来按琼瑶的剧情发展,小溪还应该流点血啊什么的,让靳成心疼不已的。可是她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舒服极了,一根寒毛都没掉,倒是黑发上沾了不少枯草。
  感觉到远处有人说笑的声音,靳成反应过来,赶紧放开小溪,坐在旁边。
  “以后不许这么瞎胡闹!这么危险!”他用警告来掩饰他的紊乱。
  “一点都不危险,这草坪都软软的,好舒服的……”其实她还想说,她还想再滚一次的,可是想到刚刚暧昧的画面,生生止住了。
  靳成帮她把头上的枯草捡掉。“你看你,十足像我们村里的那些野孩子了。”
  小溪咧开嘴对他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靳成突然一本正经地说:“哎,任小溪,其他成绩好长得又漂亮的女孩子都一副很清高的样子,怎么你就像个野孩子似的?”
  小溪说:“我怎么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总是清高的样子。”
  靳成失笑。他问题的重点好像是,任小溪你怎么变成了一个野孩子了?
  天边的晚霞通红如血,今晚又将是一个满天繁星的夜。
  靳妈妈忙活了一整天,现在终于得闲下来,烧了热水,在院子里慢慢地洗她那头染了些些白霜的稀疏长发。
  村里的妇人是不怎么剪头发的,几年剪一次,也会认认真真地把剪下的头发用布包好,放在盒子里收好。
  所以靳妈妈的头发尽管稀疏,却很长。她平时就打一个髻,用一根老旧的银簪别着。
  小溪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她坐在院子里擦干头发,于是走过去。
  “阿姨,我帮您擦吧。”说着就从她手里拿过干毛巾,轻轻的擦拭着。
  “阿姨,您的头发好长。”
  靳妈妈张嘴笑了笑,任由她笨拙地为自己擦着头发。
  小溪把毛巾披在靳妈妈的肩上,用老得发亮了的木梳给她理顺了头发。
  一根根白发嵌在黑发中,刺人双眼。小溪想起刚刚在草场靳成跟她说过的话,不由得心酸心涩。
  一个寡守的女人,要有多坚韧的内心,才能把一双幼小的儿女抚养,把一双儿女送进重点大学重点高中,不改嫁,不逃离。
  小溪蹲下身来,握住她布满皱纹和老茧的双手。
  “阿姨,您知道吗,阿成在学校可厉害了,每次考试都考第一呢。”小溪开始眉飞色舞地讲靳成在学校的事,因为她想,靳妈妈听到自己儿子这么厉害肯定很高兴,那么她眼角的皱纹也许就会少一点点。
  “学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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