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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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威力相当的强大,不过我以为还有改进的余地,而且还达不到大量生产,降低成本的要求。”沈括解释道。
石越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注视沈括,笑道:“存中兄,你有没有兴趣做判军器监事?”
沈括有点跟不上石越的跳跃性思维,怔道:“我现在担任的职务已经有点太多了。”以资历来说,沈括做判军器监完全足够,但是他现在同时在司天监,白水潭学院、兵器研究院担任职务,领取三份俸禄,事务已经相当的多。
石越望着沈括,微笑道:“若存中兄愿意的话,军器监就会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至于兵器研究院,到时候兼领就是了。”
判军器监虽然是九寺五监中品秩最低的一个,但毕竟是一个部门的总管,掌管大宋军器制造一切事务,是一个大大的肥差。加上现在皇帝锐意边事,军器监更是大有立功机会的地方。石越的这个建议,让沈括呯然心动,沉吟半晌,迟疑道:“我觉得这件事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石越知他是默许了,微微一笑,道:“事在人为。我们去看看震天雷罢,现在研究院有多少试验品?”
沈括一边走一边说道:“试制了五十枚,成本太高,一枚震天雷要一千五百文,相当一张弩的价格。但胄案的人认为,震天雷尚不及猛火油实用。”
石越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知道“猛火油”实际上就是一种燃烧弹,用陶器装上石油,制成投掷弹,攻城广备作坊有专门制造这种武器的机构。但是它成本也不低。不料震天雷的评价尚不及猛火油。
沈括没有注意石越的脸色,继续说道:“不过依我看,震天雷比猛火油要有用。猛火油制造储存不及震天雷方便,且震天雷可以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唬敌人,也有直接的杀伤力。我们现在制造了两种震天雷,各二十五枚,一种是用投掷车发射的,威力较大,一种是用手投掷的,威力较小。”
石越奇道:“为什么要制造那种用投掷车发射的?”他明明记得《新作篇》里面是有炮弹和火枪的设想的。
沈括笑道:“是几个学生和火器匠想出来的,他们认为手掷弹太重,威力却小,便设计了一种威力更大,用投掷车发射的重型震天雷。”
石越很快就明白了刚才沈括所说的“太重”是什么意思。所谓的“震天雷”原来是个黑不溜的铁球,引出一根引线来。和他所想的手榴弹相差简直太远了,而且无论体积和重量,都有点离谱。用来守城堆在城墙上还差不多,要带着行军,那就太难为人了。
现在他可以很深刻的理解为什么要造用投掷器发射的震天雷了!
但是研究院的学生,甚至包括沈括都很有成就感,看到震天雷时,表情都十分兴奋。到了试验场,除了负责发射的士卒之外,一个个都夸张的捂着耳朵。
石越莫名其妙的看了这些人一眼,沈括好心提醒道:“子明,声音太大……”
石越摆了摆手,“没关系,开始吧。”他也想看看震天雷的威力。
首先实验的是投掷用的震天雷,两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把一颗两个篮球大小的震天雷放到发射位置上,小心的点燃引线,然后用力拉动投掷器,呼的一声,震天雷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几十丈远的靶场,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靶场里冒出一阵浓烟。研究院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
石越差点没被这“震天雷”给震晕了,他构思中的手榴弹,竟然变成了原始的炮弹,实在让他始料未及。等到烟雾散去,他走近靶场查看,只见钉在那里的木板人被炸得四分五裂,木人身上到处散布着深嵌进入的铁珠、铁片,密密麻麻——总算他们还知道在震天雷里面放了些铁珠和碎铁片。
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石越知道这已经是不起了的发明,毕竟当时用的是黑火药,而且火药的配方也相当原始,单是这火药的配方,提高硝酸的纯度与含量,就肯定让这些人花不了少功夫。所以石越还是表示了他的赞许。
然而接下来手掷的震天雷,却让他哭笑不得。
一个士兵小心翼翼的点燃引线,双手抓住一个木柄,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往坡下砸去。石越也随之发出一声哀叹——原来他们果然是设计着守城用的!欲哭无泪的感觉让石越根本没有心思去看爆炸后的效果。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他们讨论一下以后兵器设计的思路了。
沈括却十分得意的捋着胡子,夸耀道:“等到我们找到大规模安全生产火药的方法,把成本降低到五百文左右,大宋的城池就真是固若金汤了。”
一直到第二天,石越接到正式的诏书,除授直秘阁、特旨转着作郎、检正中书门下兵礼房、刑房、工房三房公事之时,他还在想着兵器研究院的事情。
在书房帮石越润色谢表的潘照临奇怪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有心事?”
石越长吁短叹着把前一天的事说了一回。
潘照临却兴奋的放下笔来,奇道:“造出这种利器来,是大宋之福,也是公子的大功。为何反要忧虑?”
石越自嘲的苦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本来是想要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火器,老是守城,有什么用?难道守城就可以恢复燕云,兼并契丹吗?”
潘照临一怔,这才明白石越在感叹什么,不由笑道:“公子,本朝自立国以来,最大的目标就是恢复燕云,从来没有人想过可以兼并契丹。大家何曾有过这种进取开拓之心?设计武器之时,先想着防守,再想着进攻,也是情有可原的。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你不需要太在意。”
石越无可奈何的笑笑,“也只有如此了。”
潘照临也不去理他,继续埋头看他的谢表。石越一个人静静的发呆,突然大叫一声:“有了!”
潘照临却连头都不抬,站在一边的侍剑见石越没趣,便笑道:“公子,什么有了?”
石越笑道:“我想了一个办法。以后兵器研究院有事做了。”
潘照临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可怜。”
石越笑道:“潜光兄,你可知道我想出什么办法了?”
潘照临一哂,轻描淡写的说道:“无非是给他们安排一些具体的东西去研究罢了。”
石越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他的确就是想在兵器研究院成立一些攻关小组,先指定几个课题让他们集中精力优先解决,在这种攻关中慢慢积累经验。
潘照临淡淡一笑,“猜到的。不过我劝公子不要这样做,这是拔苗助长。”
“我何尝不知道这有点急功近利?但现在人家对军器监虎视眈眈,我们不搞点成绩出来,只怕皮将不存。”
潘照临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石越,“有了一个震天雷还不够吗?”
“那物什太差了。”石越顺口说道,说完才猛然醒悟,惊问:“什么叫有了一个震天雷还不够?”
潘照临笑道:“心照不宣。嘿嘿……”
石越暗暗佩服潘照临果然机智非凡,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四月初五。
中书开始讨论保马、市易法和设置军器监三项新的变法,结果只有设立军器监一事迅速的通过。接下来,赵顼把三项变法交给朝臣进行讨论。
所有的人都知道,设置军器监是大势所趋。人人都知道这是王安石对“新贵”石越的一次将军,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石越竟然比王安石更坚定的支持设军器监。擅长于揣测官场动态的官员们,立即就知道石越和王安石决定胜负的战场,是在判军器监的人选。如果是“石党”,那么王安石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如果是新党,那自然是石越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于保马法和市易法,枢密使文彦博与参知政事冯京都公开表示反对,石越的态度暧昧,至今没有明确表态。不论个人的观点与喜恶如何,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比判军器监的人选更加复杂的政治博弈。
但是,从四月初六起,离皇帝的生日仅仅只有四天的时间了,即便是王安石,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引起大的争论,惹皇帝不高兴。这是赵顼登基以来,第二次正儿八经过生日,大宋朝廷一片喜气洋洋,人人都在准备给皇帝的贺礼——州郡守令们的贺礼,比较勤快的,早在十天之前,就已经送到了汴京。
四月初十。
一大早,诸亲王、枢密使、管军、驸马、诸司使副为一班,算做内臣;宰臣、百官、大国使节一班,算做外臣;一同前往紫宸殿上寿。公主、命妇则赴禁中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祝寿。一切礼仪,在四月初八便已定下。赵顼将亲自驾驭紫宸殿,赐酒三巡,然后便是一整天的欢娱。
石越见王安石以下,朝臣们都穿着非常正式的朝服,手执笏板,手舞足蹈,心里不禁暗暗好笑,但这是礼仪所定,自己也不得不在班列中跟着跳舞,又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忽然,从山楼那边传来百鸟齐鸣的声音,惹得众人都倾耳相听,果然是半空和鸣,鸾凤翔集,石越暗暗奇怪,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半只鸟的影子,只好在心中纳闷。他却不知这只是教坊的乐伎在那里演奏。
不多时,在赞礼官的口号中,宰执、禁从,亲王、宗室、观察使,以及大辽、高丽、夏国使副,鱼贯而入,坐于殿上。职阶较低的百官与诸国使臣,则分坐两廊。各人面前自有各色水果点心,石越留心观察,却见契丹使者面前,较旁人要多一点牛羊之类。他知道这是大宋对辽国视为“敌国”之故,也不以为异。
接着,众人山呼万岁,便开始赐宴,教坊也搭起台子表演助兴。
这文武百官,开始之时,倒还一个个循规蹈矩,不敢放肆了。越到后来,气氛就渐渐变热闹起来,赵顼也不愿意过于拘束了,任凭这些臣子们嬉笑谈论,各逞风流。
来大宋上寿的契丹使节,正使叫萧佑丹,副使叫耶律金贵,二人一个是后族,一个是皇族,都刚刚到大宋不久,故此加意留神打量大宋君臣。因见石越举止气度别异常人,又不时朝他们瞄一两眼,心里便有几分留意。
萧佑丹懂汉语,颇读诗书,本是辽国杰出之士。石越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中,他也只是看在心里,并不作声。耶律金贵却是个武人,因懂得几句汉语,加上辽国执政的魏王耶律伊逊不放心一向亲附太子耶律濬的萧佑丹,这才派他来做副使,兼有监视之意。他见石越老是看他们,忍不住问萧佑丹道:“那家伙是个什么东西,老是偷看我们?”
萧佑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我去问他。”耶律金贵一向不太把宋人放在眼里,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就朝石越走了过去。
石越见辽国副使忽然朝自己走了过来,心中奇怪,却只是不动声色。所谓“居移体养移气”,他本来就生性沉稳,加上几年来身份尊贵,更是有了一种自然而然的傲人气质,凛然不可侵犯。耶律金贵走到他面前,见他年纪轻轻,却身着紫袍,知道是南朝高官,他凭常理推度,以为多半是勋贵子弟,心中便有几分轻视。但是石越端坐在那里,看似温和如玉,一双眸子却宛如寒潭,深不见底,竟让耶律金贵心中生出一种怯意。耶律金贵不自觉的退了两步,终不敢过于放肆,只是撇着嘴问道:“小白脸,你干吗老看我们?”
他声音哄量,顿时把满殿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萧佑丹不动声色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心里骂了一声:“蠢牛!”却也不去劝阻,只是静观其变。
石越对辽人本没什么仇恨可言,颇能以平常心相待。但耶律金贵一声“小白脸”,却惹得他心头火起,他抬起来,目光逼视耶律金贵,却又立即收敛,冷冷的答道:“在下刚刚看到一只狗熊和一个人在讲话,未免好奇,多看了两眼。怎么,足下有何指教?”耶律金贵长得又黑又壮,身上体毛又浓,的确像是狗熊。宋朝馆阁中的年青好事之辈,和一些勋贵子弟,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耶律金贵怒道:“小白脸,你怎么骂人?”
石越一脸茫然,道:“我几时骂过人?”
“你骂我是狗熊,怎么不是骂人?”
石越奇道:“噫,我怎么骂了你是狗熊了?我不过是看到一只狗熊罢了。”
耶律金贵火气更大,“你还敢说没骂我?南蛮子就是狡猾可恶。有本事和爷爷打一架去,逞嘴皮子的是王八蛋。”
石越冷笑道:“畜生才只知道打架,你见过人和畜生对咬的吗?”
耶律金贵在大宴上失礼,王安石等大臣脸色都非常难看,因见石越一直占上风,才没有立即喝止。不过王安石心里已在摇头,他没想到石越也会有这种意气之争。赵顼却觉得非常解气,石越的话虽然不够文雅,但是听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