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叔叔-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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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睡前想的事太过沉重,再加上一夜劳累,鱼薇睡下后,很快就睡着了,但睡眠很浅。
窗帘没有拉严实,屋子里一半黑暗一半日光,鱼薇的梦境一重又一重,纷纷沓沓地袭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全是噩梦,大部分都是她之前经历过的事,她绝望地在漆黑里奔走,痛哭,企图抓住什么,确实地抓住了之后,却又发现是镜花水月,手里空空,她朦胧间看见母亲好端端在厨房里做饭,她开心地抱住妈妈喜极而泣道:“妈,原来你没生病,你好好的活着,还在家里呢,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但梦和梦的罅隙间仔细一想,人早就已经去世了,鱼薇不由得再次哽住呼吸,深深陷进悲伤里。
好几段是妈妈去世之前的片段,妈妈是肝癌末期离开人世的,最后那段日子,因为上消化道出血,大口大口地吐血,她又梦到那个时候的自己,病床前无力地企图为母亲做些什么,但没有用,她满手是血,全身是血,床上、地上,那血止不了地往外涌。
梦里,她又去考了一次中考,考到最后一门,她心里总也不安,强撑着一场场考试,几乎每场下来她的衬衫都是湿透的,人几乎脱水,目力所及的事物都虚了影,考完的那一刻她跑出考场,天气极热,柏油路的一切都被白茫茫的热汽扭曲了形状,狂奔回医院时,人已经没了……
病床上是空的,屋子里是黑的。
鱼薇顿时变成了一个散了线的木偶,一个踉跄扶着病房的门缓缓跌坐,天旋地转的。
她真的受不了,她觉得心像是被撕裂开一样,世界随着心一起被撕裂了。
明明知道是梦,她还是忍不住扶着门框,嚎啕痛哭起来,为什么这种事非要在梦里再经历一次?
不知道哭了多久,恍惚间,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肘被一双有力的手扶稳了。
鱼薇哇哇哭嚎着,转过头,看清楚的眼前的人,她才觉得这个看上去毫无尽头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有人来救她了。
步霄神情凝重地站在她身后,扶住了她,一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是她梦境里唯一清晰的面目,清晰到眉眼可见,宛如真实。
她哭得更凶了,扑进步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就像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三个字不可抑制地从喉咙里呕出来,那样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声音是无望而残酷的。
“步叔叔……”她大哭道,哭声几乎要把她从内而外地翻开来:“我妈死了!我没有妈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帮我……”
步霄垂下长睫,紧紧抱住她,抚摸着她脑后的那只手掌宽大而温热,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放声大哭。
不知道又喊了几遍“步叔叔”,有可能是睡着的,也有可能是醒过来了,鱼薇猛地惊醒的时候还在痛哭,哭了很久,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儿,可她无法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她从来没有一个时刻这么需要过步霄,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看见他,就像在梦里一样,只要他来了,她就有个地方可以停靠。
他从她十四岁的时候就一直陪着她了,妈妈生病时,步霄来帮自己,妈妈去世时,步霄来安慰自己,就连去公墓放骨灰盒,也是他陪着自己的。
鱼薇在这一刻有多想让步霄回来,她自己也无法丈量这份心情,她从他离开之后,就一直积攒的无助、孤独、想念,终于在这会儿爆发出来。
“你醒醒。”鱼薇还在哭,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摇了摇她的肩膀,她泪眼朦胧地朝床边望去,一瞬间,她以为看见了步霄,可是定睛一看,那人容貌跟他有几分相似,却分明不是他。
是步徽。
鱼薇把被子掀起来,捂住脸,她要尽快让自己平息下来,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丑态。
步徽刚才走到她房门口来叫她,忽然听到她在喊,一进门,才看见她像是被噩梦靥住了,但她口口声声叫着的是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喊“步叔叔”,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喊四叔这个称呼的,可是她还是逮着个旧称呼喊,她哭得很伤心,他隐约还听见她说“妈妈死了”什么的……
他从没见过鱼薇这个样子,步徽从她房里出来时,想着,她所有的样子,四叔应该都见过的,因为从很久以前,久到自己不认识她时,四叔就在帮她。
她之前跟自己说过,她从十四岁就喜欢四叔了,他当时情绪激动,根本没当回事,也没往心里去,直到今天,他似乎才隐隐明白,四叔对鱼薇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他永远也想象不到的重要。
现在仅仅是因为自己,四叔走了,她这么需要他,想念他,还在强撑,他明白自己现在对鱼薇的感情已经绝对说不上是“喜欢”了,有种更奇怪的感觉,像是陌生,又像是熟悉,但他绝对是不想看见鱼薇难过的。
步徽走到二楼,看见姚素娟在跟步静生交谈,神情凝重,他走近时,听到姚素娟说:“让老四回来吧,家里这么乱,哪是鱼薇一个小姑娘能顶得住的……”
步静生沉默着,低垂着眼睛,像是在愧疚,还没开口,就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
“要当兵是我自己的决定,本来就不该让别人走的,”步徽路过时说道:“我去给四叔打电话让他回来。”
听到他这么一句,姚素娟顿时瞪大了双眸,眼神有些错愕地盯着儿子,步徽已经径直跟她擦肩走到阳台上,摸出了手机,他之前把四叔的号码删除了,这会儿他才觉得那是个很幼稚的举动。
就算删除了,步霄的电话他依然倒背如流,不可能忘记,更不可能屏蔽,一如血缘这东西,无论在何处、在何时,他见到步霄都得喊一声“四叔”,这是生下来就定了的事。
其实这么多次,他偶尔回家,路过四叔空荡荡的房间时,他也是无法适应的。
电话拨了出去,步徽才有点别扭,很久没跟四叔说话了,他觉得有些尴尬和生分,但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他没说话,按兵不动,听到电话那端也是一阵沉默,接着,传来很熟悉的轻笑声,坏兮兮的,步徽听在耳里,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一下。
“可算是等到你给我打电话了。”四叔的声音很久没听到了,却还是老腔调、老样子,嗓音低沉,语气轻浮:“你小子终于想你四叔了?”
步徽无奈地挑了下眉,刚想开口时,走廊上忽然传来惊叫声,接着阳台门被“哗啦”一下猛地拉开,姚素娟像是一阵强风,猝然刮到这里,步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跑进来,有些疑惑,看见她脸色惨白,有点被吓住了。
“小徽,你爷爷刚才晕过去了,你快跟你四叔说一声,让他赶紧回来!”
第六十三章
步老爷子这天突发心梗,还好因为旁边就是医生,做了很专业的心肺复苏,房间里也有救心丸和除颤器,紧接着送去医院抢救得很及时,不然这种分秒必争的病发,很有可能人当场就没有了。
鱼薇听到声音,从一楼跑到二楼时,看见眼前凶险的景象,也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医生和护士实施抢救。后来跟着大哥一家三口去了医院,在抢救室门口,才听说步老爷子一直都有冠心病,大夫早就劝说要做手术,步老爷子也不听,那犟脾气一犯起来谁也治不住,也就步霄之前打过一次主意,说把老爷子直接绑去医院,一针麻醉下去,他想从手术台下来也没辙了。
“唉,当时就应该听老四的,是咱俩太听话了……”姚素娟坐在抢救室门口时,嘴里跟丈夫念叨着:“我就说了,上次算命,人家大师说,咱们家今年有一大劫,极其凶险,这么一看,我应该更小心点儿才对!”
步静生低着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扭头冲媳妇问道:“你花钱化解了吗?”
姚素娟点点头:“肯定花钱了啊,大师说会熬过去的,咱们家以后是四世同堂呢……”
鱼薇听着他们夫妻两个的交谈,想着他们俩还挺迷信的,四世同堂,那得等到步徽也结婚生子,那得是多少年后了……其实她一路上都很自责,觉得是自己最近没把老爷子照顾好,他才病情发作的。
姚素娟看出来鱼薇心情低落,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这孩子在想什么,绝对不怨你的,你是怎么照顾老爷子的,谁不知道?你跟这儿自责,那我得自责死了。我跟你说啊,刚才小徽给老四打电话了,老四马上就回来,你就放心吧。”
鱼薇一怔,瞪大眼睛望着姚素娟,她淡淡地笑着对自己点点头。
步霄终于可以回来了,还是步徽亲自打的电话?鱼薇突然就明白了原因,早晨她做噩梦时,应该是说了什么梦话被步徽听到了,他看出来她那时很需要步霄,所以才给步霄打电话的。
这件事到这一步,算是全部结束了,步徽解开了心结,接受了她跟步霄的事,老爷子也在昨天认了自己,所以步霄回来,她跟他再也不会有任何阻碍了。
鱼薇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浮起一点点的笑容,心里满是解脱和如释重负,她昨天的孔明灯真是太灵验了,步霄就要回家了,等他回来,有他在,所有人和事都会好起来。
她抬起头,看见步徽坐在走廊对面的椅子上,这会儿面色沉冷地站起来,走去安全通道想去抽烟,他的样子变得让她有些陌生,头发短了很多,气质比以前更内敛了,他在渐渐褪去大男孩的表象,等他九月份去当兵,两年后再回来,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步老爷子的病情很快就稳定下来了,速度之快,让医生都很吃惊,老爷子剩余心肌都恢复得很好,就这么挺了过来,而且一睁眼就犯脾气,说要回家。
临近春节,老爷子的意思是要回家过年,在医院过总不是什么好地方,看着就晦气,说是一年都会走衰运。鱼薇在病床边听着老爷子的话,心里隐隐猜测,老人家是有些害怕,刚才医生私下也偷偷跟家属说了,老人年纪大了,心脏手术风险很高,步老爷子估计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怕下不了手术台,在医院里凄凉走完余生,总想回家,还一直嚷嚷,说不定这是他过的最后一个春节,死也要死在家里。
鱼薇其实很能理解,老爷子此刻的归心似箭,和怕余生将尽的恐惧感,人在大病面前,特别是老人,都是孤单而恐惧的,有种孤军奋战、无人作陪的感觉,近来老爷子说总梦见死去的老战友,怕是来接他的,格外脆弱敏感。
“老四呢,我要老四!”这晚,姚素娟又劝他尽快手术时,步老爷子冷哼道:“到底为了什么走的,也该回来了,我不反对他跟鱼薇的事儿了,让他赶紧回来。”
鱼薇当时手里拿着暖水壶,正在病房门口,听得很清楚,姚素娟安慰道:“爸,老四在回来路上了,还是小徽给他打的电话,叔侄两个已经和好了,您就放心吧。”
大嫂苦口婆心劝了很久,还是劝不了老爷子做手术,第二天就是除夕夜了,她只好安排好了一切,把老爷子接回家了,家里虽然什么医疗设备都有,也有私人医生,但总觉得没有医院安全。步霄接到电话时,人还在云贵边界的一个小县城里,也不知道他跑那儿去干什么的,正好又赶上春运,总之要回来,怎么也得辗转两天。大家都明白,老爷子不愿意做手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见老四,更是怕万一出不了手术室,见不到老四最后一面。
虽然他平日在四个子女里,最看不顺眼的就是步霄,但其实全家人都懂,他心底是最疼小儿子的,也最喜欢他,父子俩之间还有种莫名的羁绊和牵制,步老爷子其实最听老四的话。
这似乎是全家人最想念步霄的一次,他走得太久了,家里安静得过分,连毛毛都不爱叫唤了,老四走的前几日,它还闹绝食,最近又像是能感应到主人要回来似的,有些焦虑和烦躁,总是冲着空荡荡的院子乱吠。
又是一年冬天,今年冬天比去年还要严酷、寒冷,硬冷的烈风像是一把铁刷子似的,把院子里的绿色都刷落得一干二净,所有植物都一片光秃秃的,只有黄梅窜出了花骨朵,正在含苞待放。
除夕夜这晚的年夜饭吃得挺肃静,电视机都没开,一是怕老爷子还病着受不了吵闹,二是老爷子自己也说了,怕屋里太吵,听不见老四回家的声响。
桌上也基本上都是素菜,冠心病最忌惮吃油腻的,于是一家子人开始都跟着老爷子和步静生吃清爽的素食,饭菜渐渐见底,也不见步霄回来。
“大家先休息吧,他说得十一二点才能到家。”鱼薇看饭吃得差不多了,全家人却不愿意撤席,这么说道。
她估计是那个最忐忑、最期待的人,几乎食不下咽,晚饭都没吃几口,自从知道步霄今晚到家的确切时间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