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燎旧梦-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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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然呆了呆,连卢温玉与芸苕下车叫他也浑然不觉,他直径跑了上去,与盛临涯来了个熊抱,“真没想到还会遇见你们!”
盛临涯举起自己手,朝田允书使眼色,“小田,我可没抱他啊,是他抱我的!”
“去去去!”乔然推开他,“给点阳光就灿烂了哈,一边去一边去!我要跟你家小田也抱一个!”
凡事跟自己男人沾边,哪怕开玩笑,盛临涯都会跟人急,他伸着手臂拦开乔然,“你别得瑟,我看你身后那位公子脸色不太好吧?”
“啊?”乔然果然中招,他回头问卢温玉,“乔兄,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卢温玉微微一笑,顺带向前一步,与乔然并肩而立,“田公子,盛公子,自范阳一别,两位在蜀中度日,定然清平快乐吧!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能让你们出蜀呢?”
盛临涯与田允书相视一顾,田允书从包裹里取出长形的木制盒子。
“这是——”乔然心脏猛地一缩,“这是我送给崔砚的,怎么会在你们手上?”
田允书打开盒子,取出蝴蝶袖箭,他指了指匣盖上的“田”字,“你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吗?”
它还能是什么?乔然一头雾水。
“我倒是听说过。”卢温玉说道,“传言整个江湖都欠田家一份命债。若有朝一日蝴蝶袖箭重现江湖,所有武林人士、江湖门派,都要听其号令。”
“你说得没错。”盛临涯神情变得肃穆,“蝴蝶袖箭,号令如山,这是田家的标志,无论它是兴旺还是衰败,家族后人在,誓言就在。”
“可是……我能插句嘴吗?”乔然弱弱道,“我义父他说,这是他妻子用过的兵器。”
盛临涯关切地看向田允书,“小田,看样子华山前任掌门霍离的确与你的家族有关系,不然如此贵重之物,不会留在他手里。”
盛临涯又问乔然,“乔然,霍离有跟你提起过他妻子叫什么吗?”
乔然摇头。
盛临涯又问,“那他女儿霍橘呢?她也没跟你提起过自己母亲?”
乔然摇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橘子姐根本不知道她母亲是谁。”
“所以……”卢温玉接话道,“如今没有人能够确定,霍掌门的妻子究竟是田凤宁还是田沉溪。”
乔然:“你也知道她们?”
卢温玉:“田家有二女,凤宁与沉溪。听父辈们谈起,两位皆是名动九州、震撼武林的女子。”
田允书收回木盒,略低着头说道,“也罢,我本无意知道她们谁才是我的母亲,谁又是我的姨母。崔砚派暗羽将蝴蝶袖箭物归原主,我田允书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托付我的事,我不会无动于衷。”
“他……”乔然一时犹豫,半天才问出口,“他托付你什么事?”
盛临涯说道,“我们一路赶来的路上,听说清河崔氏必将恢复天下太平。”
卢温玉:“我对妹郎他们有信心。”
乔然想到朱元璋等人,忧心忡忡,“这可不是有信心就能办到的事。古往今来,所有王朝的落败,原因无非三个,一个外患,二是内忧,三是天灾。”
“但是,清河崔氏必将恢复天下太平,这话最初是出自你口。”田允书眉宇淡漠,情绪令人捉摸不透,“清河崔氏,朝堂之上有皇帝撑腰,江湖之中,有群侠相随,边关之外,有强大外援苏日部落,同盟之间,有天下首富范阳卢氏。”
“这——是我说的。”乔然寻思,这些话他是与朱元璋说的,怎么会传得天下皆知,莫非自己身边还有暗羽跟着?不可能,如果暗羽尾随,怎么遇上红巾军,敌我未分之前,他们不出来保护?如果排除暗羽监听,那就只剩一个可能,是朱元璋自己传播开去的,因为他决心与崔氏合作!所以!他要造起舆论!得民心者得天下!他果然是聪明人!
卢温玉看乔然激动地双手骨节咔咔地响,他想也没想就握住乔然的手,“乔弟?何以至此?”
乔然咽了咽口水,万事开头难,但是这个头已经开成功了,他着急问田允书,“然后呢?然后呢?”
盛临涯说,“你笨啊,如果要群侠相随,要么有人是武林盟主,要么有人手握号令如山的蝴蝶袖箭,去年泰山比武,崔砚亲口说从此以往,取消武林大会,也就是说,除非我死了,否则没人能坐上武林盟主这个位置,而我家小田,是田家名正言顺的后人,他手里的蝴蝶袖箭,承载着所有武林人的鲜血与梦想,有了我们协助,你家崔砚不就羽翼更丰了吗?”
田允书:“习武之人,三人可成伍,十人可成军。”
乔然心有暖意,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好,总不能说谢谢吧,自己有什么资格替崔砚跟他们道谢呢?
“那,请问二位,之后作何打算?”卢温玉不失时机地问道。
盛临涯:“召集各路英雄好汉,成军立寨,听崔砚调遣。”
田允书:“之所以追上你们,亦是有一要事,需要卢少爷手令。”
乔然:“别别别——卢兄他可不是混江湖的,他也不插手政事。”
田允书冷冷地扫了一眼乔然,“你如今这般护着他,倒令我想起,我们在管城初相逢,崔砚护着你的情形。”
乔然没由来地觉得心虚又心慌,他掉头说道,“田允书,你可不像是八卦的人啊!”
卢温玉倒是觉得很满意,他睇了一眼乔然微微涨红的脸,旋而笑道,“我明白你们想要我的什么手令。成军立寨,花费无数,朝廷是不会为你们江湖人士拨军费派粮草的,这笔钱,自然是我出。”
明明是讨钱的一方,但是盛临涯志高气扬,“以前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范阳卢氏抬得出整箱整箱的黄金白银,现在养支军队,还怕养穷了你们?”
“行。”卢温玉点头道,“我没说不行。但是现在我手边一无笔墨二无纸,入扬州再出令,二位觉得如何?”
“不行。”田允书很强硬,“扬州现在入不得。”
卢温玉:“为何?”
田允书:“我们来的路上,红巾军与韩冬大军正在交战。观其战,闻其况,红巾军必败,但若他们退入城中死守,很有可能反败为胜。”
卢温玉沉思。
乔然恍然大悟,“扬州地处平原,历来重视防御,想必城墙高筑,实难攻克吧!”
卢温玉问乔然,“那乔弟还想入扬州吗?”
这下换乔然沉思了一会,他眼里似有精光,“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忍心它成为战场。盛临涯,你们不是要召集各路群侠,立寨成军吗,眼下正是时机,你敢不敢临危受命?”
卢温玉站在乔然身旁,没作一句声。
田允书眼睛一眯,仿佛是为了再次确认,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乔然的意思,“你想守住扬州。”
盛临涯只觉浑身血液往上涌,横刀立马,意气风发,,“好!我们舍命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浑开又密望中迷:唐代,吴融《梅雨》。
蜜合:蜜合色为古代染料颜色的一种,清代李斗《扬州画舫录》中有这样的记载:“浅黄白色曰蜜合”,因此此色应当为现今的略带黄味之本白色。也有认为是近似为桔黄色,《红楼梦》中曾有提及。
天下三分明月夜:唐·徐凝《忆扬州》,“二分明月”后来成为扬州的代称。
☆、五十四
“哦?他守住了。”崔砚话里的意思,并没有多少出人意料,他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眸,细碎的光刺在他眸低幽沉地晃,“怎么守的?”
“说来也特别简单。”崔禹屏声静气地说道,“乔公子叫一些当地的百姓,用红巾包头,假装逃兵,把溃不成军的红巾队伍带进了扬州外围的泥泞地。然后大开城门,即使有部分落单的农民兵,看着扬州歌舞升平十分热闹的样子,皆不敢进。盛临涯他带着各路武林人士,埋伏四处,手起刀落,杀得那些逆贼魂飞魄散。”
崔砚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亦如平常,不轻不重地说道,“《三国志·文聘传》记载,孙权领兵数万至江夏,文聘敕令城中人躲于暗处,使不得见,自己卧舍不起。隐潜默守果然使孙权起疑,恐有密图与外援,不敢进攻而退去。”
崔禹:“不承想乔公子亦是博览军书、活学活用之人。如今红巾军被一分为二,北方由朱元璋统领,南方各个头目死得死,伤得伤,剩下的人要不在争地盘要不就在争女人,基本已经偃旗息鼓,不成气候。”
“陈友谅那里呢?细作派进去了吗?依乔然之见,此人不除,心腹大患。”提到陈友谅,崔砚的语气不再宁和,声线里有些沉沉地决断与冷冽。
崔禹:“此人生性多疑,不熟之人实难接近。”
崔砚垂眸,思虑万千,遗下一束灰暗的目光,“果不其然,乔然说中了,杀他,还得靠朱元璋。”
崔禹:“是,属下会派人每时每刻盯着他。”
崔砚:“韩冬现在何处驻营?”
崔禹:“武将无令不得入城,他驻兵扬州城外。”
崔砚:“我们还要多久到扬州?”
崔禹:“不出三日。”
“很好。”崔砚略略点头,“你下去吧。”
崔禹踟蹰,咬咬牙,递出了书信一封,“夫人的信。”
崔砚没抬眼,“放下即可。”
崔砚心里清楚,乔然下定决心,毅然绝然地离开,卢明珠“煽风点火”的“功劳”不小。他不想怪谁,却也无法当作不知道。卢明珠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再过几月,孩子就要呱呱坠地。而自己……好像从来产生过作父亲的喜悦。“父亲”这个词,那么的不真切,那么的遥远,甚至不可承受。没办法想像,会有一个全新的生命,血脉相连,日渐成长,他将会遇见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暮色沉沉,夕阳西坠,碎金色的余晖洒落在室外长廊的木地板上,似掺了金箔的红颜料倾倒于地,浓墨重彩地流淌。田允书走过木板廊桥,在一房窗外目及乔然与卢温玉正下棋。
卢温玉着一象牙玉雕琢而成的白子,出奇致胜地落入半局黑子之中。乔然见此,便随手翻乱棋盘,黑白棋子磕撞,玎玲清脆,他嘴里囔囔着“我不玩了”,卢温玉好脾气,便笑说,“好好好,都依你”……
太阳总会下山,这时分,紫金色的暗光无处不在,将一切都笼罩其中。
好像任谁,都难逃厄运。
田允书回来问盛临涯,“是不是世上所有感情,到最后,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薄?”
盛临涯不假思索地说道,“人心难测,有一往情深、矢志不渝的人,自然也有朝三暮四、薄情寡义的人。”
田允书温然含笑,“是了,我本不必问你。”
盛临涯也随之笑了,“你当然不必问我,我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
田允书“嗯”了一声,又吟吟道,“何其有幸,此生不相疑,不相弃,不相离。”
盛临涯见他目光澹澹,浓情化作春水,全流淌在眼眸里,禁不住将人搂入怀中。有情人只盼,朝朝暮暮相见,岁岁月月团圆。
月上柳梢头,之后盛临涯说道,“别人爱怎样,我们管不了。既已得了手令,我们就可以在各座城池的卢氏钱庄兑现,北方各个门派的掌门已派弟子下山,我们得去速速接应。”
田允书凝眉道,“接到消息,崔砚这两日就将抵达扬州。”
盛临涯下意识地看了看房门口,烦心道,“那我们更得走了。崔砚那个人,白长了一张无比好看的脸,着实心地不善,他可以容忍乔然离开他,但肯定容忍不了乔然背叛他。”
“乔然空手套白狼,一招空城计就替他守得一座城,之前又陪在他身边那么久,于情于理,都算不上背叛吧?”
盛临涯晃晃手指,“不,小田,这你就搞错了,移情别恋这种事啊,以崔砚那种骨子里就扭曲的脾性,亲手杀了乔然也不是没可能。你想想青鸦——”
田允书立刻捂住了盛临涯的嘴,“你疯了么?!不许再说他的名字!”
盛临涯瞪着眼睛连连点头。
田允书放下手,语气晦暗,“好不容易他决定走出过去。我们别的帮不了,起码能帮他保守秘密。”
夜幕降临。天上的云也成了墨蓝色,在初夏清凉的晚风中时卷时舒,幻化出变幻莫测的形状。晚风吹拂,带来栀子花的香甜,花香馥郁的气息在琼楼玉宇间流动,给这座差点经历战乱的城市,带来一丝安宁。
乔然的心里,也多了一份不该有的希冀。
崔砚,听说你要来扬州,我很高兴,但我还没想好,该不该见你。
乔然摘了一朵栀子花进来,开始扯花瓣,“见,不见,见——哎呦我去!这么多虫!”
乔然丢开栀子花,“我忘了,越是香的花越是虫蚁多。唉,想矫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