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燎旧梦-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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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难道你没有想过,在另一个世界,其实你早就死了。死于空难。”
最后四个字,崔宣几乎是斩钉截铁。
乔然心头一震,耳膜鼓起嗡嗡地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事,你我在此地相见不就是最有力的反证?”
“你能跟我明说吗?”
“不能。”崔宣转过身去,要上马车。
乔然一把拉住崔宣,“崔宣!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崔宣使劲扯出袖子,倒退了几步,赶紧叫来自己的暗羽崔粲,“护送乔公子回城。”
“我不回!”乔然往后跑,找到自己的马,“你们一个个神神叨叨,都他妈脑袋进水,我偏就不信了这劳什子,什么宿不宿命,鬼扯!”
小虎子想去拉住缰绳,可惜他人还没马背高,他一跳一跳地说道,“公子我求求你了,咱们回去吧!”
乔然已经扬起的马鞭又放了下来,崔砚不想自己出清河,无非是怕自己节外生枝。此时他生死叵测,自己还要成为他的后顾之忧吗?
眼见乔然犹豫,小虎松了口气,好言相劝,只管搬出崔砚临走时交待的那些话,说了又说。
回去,还是回去。两条路,竟然都是“回去”。乔然看向清河城,那是崔砚的家,他又往相反的方向看,一路前去,就是泰安,泰山上,或许有着最后的希望。
来了这么久,要走,也不急于一时。
乔然唉声一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说不出的心酸,还有些怒气难平。
乔然坐在马上,放弃一切似的垂着头,小虎终于牵到了缰绳,拉着高头大马往清河城里头走。乔然看小虎那模样,再看看自己,突然笑了,这不跟猪八戒牵着唐僧一样么?哈哈哈哈!
小虎一听乔然自个在哪笑啊笑,吓得脚都有些发软,他哪里晓得乔然的“苦中作乐”,只担心这祖宗不会“旧病复发”了吧,可别捅了这篓子啊!
崔宣与乔然是不同的方向,两人分别一辆马车一匹马,交汇之际,忽见崔宣撩起墨绿色的雀羽帘子,叫住乔然。
“三公子还有何指教啊?”乔然看到那张圆润润的脸就不爽,明明简单的事情,总要装作神神秘秘,胡扯八扯。
“你看过萧红吗?”
“啥玩意?”乔然不是不知道萧红,无论是相关影视作品还是文学作品,他多少是知道些的,可是崔宣突然提起这个女作家干嘛,没头没脑,简直……令人无语。
“此后我们恐怕不会再相见,我想送你一段书中的良言——”崔宣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目光看着乔然,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反正在乔然看来,就像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怪不祥的。
崔宣继而说他早在心里斟酌再三的一段话——
“我只愿蓬勃生活在此时此刻,无所谓去哪,无所谓见谁,那些我将要去的地方,都是我从未谋面的故乡;那些我将要见的人,都会成为我的朋友。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
这番话说完,崔宣便真走了。
青山浮云,聊河绕城,班马萧鸣飞鸟尽。仿佛此地一别,便成了孤蓬万里征不回,悲凉之意油然而生。
乔然又是一阵默然。
山岚散发着林木湿润的气息。二月初春的微风,带来自然新鲜的空气,却仍是使人发寒的。
乔然围着白狐狸皮毛的风领,这股风来还是哆嗦着缩了缩脖子。寒冷的感觉从后脖子钻进去,顺着脊椎,激起后背一片鸡皮疙瘩。
“小虎,你上自己的马,我们快些回去。”乔然抓紧了马鞭。
虽然崔宣没有告诉他直接的答案,但乔然已经知道了有几种可能。
留下,离开,都是“回去”。
崔宣问他的决心是否从一而终没有变过,乔然避开了回答。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敢问自己。
崔砚走之前的最后一晚是与乔然一起度过,在此之前,每当一觉起来,崔砚从没有在自己身边,另一半床的总是空的,枕头总是凉的,令乔然没想到的是,正月十六,崔砚离开的当天,他醒来,崔砚还在自己边上,乔然连眼屎都没顾得上擦掉,十分诧异地捏着崔砚的脸,“奇了怪了,都几点了你居然还在我这?!”
崔砚拿开他的手,还破天荒地笑得很温情,“从来没有与你共寝到天明,怕以后没有机会补给你。”
“瞎讲什么!”乔然当时就怒了,“我可不需要你的补偿,你怎么出去的就给我怎么回来!”
乔然拽起崔砚,拿脚踹了几下才解气,“快滚!”
崔砚抓住乔然脚踝,拿被子盖住他的腿,“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怎样?”乔然嘴上虽这么说,但手脚却没乱动了,只一心催促崔砚快点走。
崔砚问他,“你不送我?”
“不送。”乔然转开视线,随便盯着屋里任何一件物品,就是不看崔砚,“你走,我是不会送你的。你回来,哪怕天下下刀子,我都来接你。”
“好。”崔砚郑重地点点头。
他们一个“三千世界鸦杀尽”,一个“恨君不似江楼月”。
临走相顾,言语万千,不著一词。
乔然想过一切结局,却没有一种皆大欢喜,令人满意。
他想留住崔砚,但他不会让自己真的去留他,他想送他出城,但他也不会让自己真的去送他。
心里有一根弦紧紧绷着,他不敢松懈。一旦松懈,如果能回到“未来”,他还有决心回去吗?
有些答案,崔宣不肯告诉乔然。而有些答案,乔然自己都不敢回答。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2014年的中国,沧海又桑田,明月又千年,唯独没有你,崔砚。
作者有话要说: 1。风萧萧兮易水寒:出自《史记·刺客列传》
2。三千世界鸦杀尽:出自高杉晋作笔下。高杉晋作是日本幕末时期(日本历史上德川幕府统治的末期)的著名政治家和军事家。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是高杉晋作写给同是维新三杰之一桂小五郎的信中诗句。此句无论是意思还是对应的和歌,都有多种解释。
3。恨君不似江楼月:出自宋代词人吕本中的《采桑子·恨君不似江楼月》,原文为“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4。曾经沧海难为水:唐·元稹《离思五首·其四》。
☆、四十二
朋来客栈的那场大火,烧了整夜。聊城的西市付之一炬。
站在这片废墟之前,崔砚长时间地无言。直到清理残余的侍卫过来禀告,说没有发现金月剑。崔砚这才觉得可以坐下来歇一歇,他之所以派青鸦先行一步,就料定青鸦不会让自己失望,但他唯一担心的是,青鸦能否全身而退。现在没有找到金月剑,这就是个好消息。剑不离身,人不离剑,金月不在现场,青鸦就不会有事。
杨景璃的尸体虽然烧的面目全非,但是他身上证物太多,真金白银不怕火烧,倒是那标榜尊贵身份下的躯体,只剩一堆焦黑的骨头。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
风流刀的出现,崔砚并不意外,但他意外的是,陆燎这种级别的顶尖高手,怎么会死在这里。
但崔砚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个人的行踪,他问侍卫,“那个女人找到了吗?”
“回禀二公子,暂时没有消息。”
“务必找到。”
崔砚还要找的人是霍橘,但手下的人寻来寻去,也没发现她的尸体。
齐王一死,震动全国。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大理寺卿亲自赶往聊城查案。而此刻的聊城,已经被原先齐王驻山东的军队封锁。原本经过聊城赶往西北的崔氏姐弟也因此停留。
在这插翅难飞的聊城,查出霍橘的下落成了首要目的,尤其是在大理寺卿赶到之前。
侍卫来报,“二公子,大小姐过来了。”
崔千雪只带了小狼一人,在东市左等右等等不来崔砚,唯恐突生变故,便差遣了衙门里公用的牛车,顾不上那么多,抛头露面地来了。
“事情如何了?”
小狼才扶着崔千雪下车,就听到崔千雪迫不及待地问崔砚。
“姐姐,不是让你待在东市吗?”崔砚搭了把手,迎过崔千雪,“这里不便你来。”
“我怎待得住呢,我担心你,也担心青鸦。”崔千雪紧张地挽着崔砚,凑近他,踮起脚在崔砚耳边悄声道,“你叫我查的事我查到了。”
崔砚微弯下身子,“你是说华山那个女人确实使了诈。”
“千真万确。”崔千雪点头道,“长眠果这种东西,江湖上早就失传了秘方,唯一配好的成品,也是被收藏进皇宫太医局的,平常人哪里使得。客栈的掌柜不懂这些,偏巧霍橘提前打探到了青鸦行踪,掌柜自然以为两者必有联系,于是上了当。饭菜酒水都没有毒,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刚才暗羽来报,说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不知我来西市的路上,他们是否已经抓到人了。”
“这就解释了陆燎的风流刀为何遗留在此。”崔砚的眼神在风流刀上徙倚一阵,不知在思虑什么,好一会才蹙眉道,“陆燎无人能困,他们只能联合起来拖住他。杨景璃人小鬼大,难免聪明过了头,他自负轻敌,以为能滴水不漏。可笑他还是年纪太轻,他不知纵然青鸦单枪匹马,要他性命也易如反掌。”
“我担心青鸦受了伤,现在官府正缉拿他。”崔千雪望了望天上,水青色,浮云遮,她问道,“凌空它去找了他吗?”
“凌空这回不能去,它去了,就等于给官府指路。”
“那你们的师叔……能找出他的尸体吗?他毕竟也是你师父唯一的师弟,若能在这些死人堆里寻出他来,必厚葬了才合理。”
“虽然他的刀在这,但我直觉他没有死。”崔砚把事情前因后果撸顺了一遍,跟崔千雪讲,“且不论霍橘为何倒戈仇家,杨景璃无非就是为了除去我的左膀右臂,崔陵已死,他就一心想杀青鸦,他也知道青鸦一直有陆燎跟着,所以才利用霍橘引青鸦上钩,同时在楼下布下天罗地网,堵截陆燎。我想青鸦即使受伤也不至于严重,有陆燎在,陆燎不会让任何人杀了他。”
“那陆燎自己呢?如果他安然无恙,怎会落下风流刀?”崔千雪揪着心。
“他怎样,我不用管。而青鸦,现在我也不能管。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霍橘,杀人灭口,其次就是应付大理寺的人,他们围着城,我们既不能退,亦不能出,硬闯出去正好合了皇帝的心意,他就盼着我们枉法乱纪。”
崔千雪眼里已经隐隐有泪,声音也幽咽起来,“我崔千雪,什么事都不会怕,就怕失去你们,血脉至亲。崔陵虽是你的贴身暗羽,可也是我们的弟弟,他出葬之时,我们却因为局势所迫不能送他最后一程。如今青鸦下落不明,估计也伤得不轻,我们不能找他,不能救他,我一想到他无依无靠、血流如注的样子,心就疼得很。再一想到这种日子连个尽头都没有,便心如死灰了。”
崔砚何尝不是万般难受,愤怒、愧疚、无奈,但他怎能后悔,走到这一步,都是他一手计划的,每一种结局他都早就预料,包括现在。其实青鸦下落不明,对崔砚来说,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姐姐,你知道吗,还好青鸦不在这里,如果他在这里,要么就是死了,出现的是尸体,要么……要么就会被我亲自押进官府,弑杀王爷这种天大的祸事,总要有个人背黑锅。算起来,跟我们崔氏没有实质性亲属关系的青鸦,不就是最佳的人选吗?”
崔砚反问得崔千雪呆呆地瞪着眼睛,戛然无语。
“小砚,虽说我们身不由己,可有些事得有底线。”显然崔千雪有些生气了,她训道,“我为什么远嫁鞑靼你不知道吗?我就是想要你们消停一点!如果家里的人个个都是这个样子,那我何苦为了这样一个家族费心尽力、出卖自己?!”
“我没有出卖自己吗?”平常看似温雅实则高高在上的崔砚在自己姐姐训完话后,露出了孩子似的无助与落魄,“大哥早就逾位之心,他掌控朝政与皇族势不两立,全当我不知道他与皇帝那些纠缠不清的破事?太后被软禁,皇后如同虚设,一无外戚二无宦臣,大哥已经只手遮天,姐姐怎么不问问他打算哪天登基!”
崔千雪目光如炬,似有火焰在瞳孔中燃烧,她的嘴里像含着冰霜,说出话来都呼着寒气,“崔砚!崔墨绝对不是你想得那样,他与皇帝虽有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可是他是全心向着自己家的,他背负的东西,比你多多了,在你们还小的时候,如果不是崔墨一肩扛着,你以为你和小宣能平安无事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