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不败-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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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仆应道:“是!”但他不知崔先生是谁,迟疑不走。高昇泰笑道:“崔先生便是账房中那个霍先生。”那侍仆这才大声应了一个“是”,转身出去。
不多时,只见一个形貌猥琐的老头儿和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走进暖阁。段誉认出来那老头儿是账房中相助照管杂务的霍先生,而那中年汉子一身丧服,头戴麻冠,满脸风尘之色,双目红肿,显是家有丧事、死了亲人。
段正淳先给保定帝、黄眉僧等引见了,那老头就是崔百泉,而那汉子便是过彦之,然后问过彦之道:“过兄,在下有一事请问,尚盼勿怪。”过彦之道:“不敢。”段正淳道:“请问令师柯老前辈如何中人暗算?致命之伤是受拳脚还是兵刃所创?”
过彦之突然满脸通红,甚是惭愧,嗫嚅半晌,才道:“家师是伤在用软鞭击出的一招‘天灵千裂’之下。凶手的劲力刚猛异常,纵然家师自己,也不能……也不能……”
保定帝、段正淳、黄眉僧等相互望了一眼,心中都不由自主地一凛。
慧真走到崔百泉和过彦之跟前,合十一礼,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师兄弟愿与两位敌忾同仇,一道对付姑苏慕容氏。”
过彦之双目含泪,问道:“少林派和姑苏慕容氏也结下深仇么?”慧真便将如何料想师父玄悲死于慕容氏手下之事简略说了。
过彦之神色悲愤,咬牙痛恨。崔百泉却垂头丧气的不语,似乎浑没将师兄的血仇放在心上。慧观和尚冲口说道:“崔先生,你怕了姑苏慕容氏么?”
慧真忙喝:“师弟,不得无礼!”崔百泉东边瞧瞧,西边望望,似怕隔墙有耳,又似怕有极厉害的敌人来袭,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
这时黄眉僧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咳咳,这事嘛……”孰料崔百泉听了,宛如惊弓之鸟般,全身一抖,跳了起来,将几上的一只茶碗带翻了。东方不败眼疾手快,在茶碗即将从茶几边沿掉落之际,伸出中指朝自己的茶水中轻轻蘸了一下,随即向那茶碗弹出一记“东方万化·化液为镖”,但闻一声清脆的“当”,那茶碗便似活了一般,自个儿跳回了原位,竟无丝毫偏差。
众人目光都瞧在崔百泉身上,浑没察觉东方不败使的这一手高明功夫。而崔百泉则被瞧得个面红耳赤,连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段正淳心想:“这崔百泉真是个脓包。”向黄眉僧道:“师兄,这事得怎样?”
黄眉僧喝了一口茶,缓缓地道:“崔施主想来曾见过慕容博?”崔百泉听到“慕容博”三字,“哦”的一声惊呼,双手撑在椅上,颤声道:“没有……嗯……大概……好像没有……这个……”
第六十章 情鸳罹患(十)惨遇【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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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崔百泉如此反应,黄眉僧轻叹一声,道:“唉,老衲曾有一件亲身经历,不妨说将出来,供各位参详。四十五年前,老衲刚出道不久,护送一位任满回籍的京官和家眷,从汴梁回山东去。在青豹冈附近的山坳中,我们遇上了四名盗匪。老衲当时年少气盛,没什么慈悲心肠,一出手便是辣招,使出金刚指力,都是一指刺入心窝,连毙四名匪徒。”
“老衲当即志得意满,大吹自己的金刚指如何了道。就在此刻,有两人骑着花驴从路旁经过。我转头看去,见一匹驴上坐的是个全身缟素的中年妇人,另一匹驴上也是个服着孝的少年,儒雅俊朗,却指摘我的金刚指力。”
黄眉僧的出身来历,连保定帝兄弟都不深知。但他在万劫谷中以金刚指力划石为局,陷石成子,和延庆太子搏斗不屈,众人均十分敬仰,而他的金刚指力更无人不服,这时听他述说那少年之言,均觉小小孩童,当真胡说八道。唯独东方不败暗自想:“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倒是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
不料黄眉僧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当时我听了虽然气恼,但不想和一个黄口孺子计较,只向他怒目瞪了一眼,也不理睬。却听得那妇人一口道破我的师门渊源,还说我的金刚指力只三成火候。一听之下,我自然又惊又怒,大不服气,便要她和我比试比试。那少年勒住花驴,想过来与我交手,却被那少妇制止了,两人骑驴便走。”
“我却不服,纵马追了上去,出口扬鞭挑衅。那少年实在忍耐不住,回身一指,荡飞我的马鞭。这一下可将我吓得呆了,他这一指指力凌厉,远胜于我。那妇人道见少年出了手,便叫他了结我的性命。那少年道勒转花驴,向我冲过来。我伸左掌使一招‘拦云手’向他推去,突然间嗤的一声,他伸指戳出,我只觉左边胸口一痛,全身劲力尽失。”
黄眉僧说到这里,缓缓解开僧袍,露出瘦骨嶙嶙的胸膛来,只见他左边胸口对准心脏处有个一寸来深的洞孔。洞孔虽已结疤,仍可想像得到昔日受创之重。所奇者这创口显已深及心脏,他居然不死,还能活到今日,众人都不禁骇然。
黄眉僧指着自己右边胸膛,说道:“诸位请看。”只见该处皮肉不住起伏跳动,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他生具异相,心脏偏右而不偏左,当年死里逃生,全由于此。
黄眉僧缚好僧袍上的布带,说道:“似这等心脏生于右边的情状,实是万中无一。那少年见一指戳中我心口,我居然并不立时丧命,将花驴拉开几步,神色极是诧异。那妇人当即斥责儿子辱没了姑苏慕容家的名头,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崔百泉颤声问道:“大……大师,以后……以后你再遇到他们没有?”
黄眉僧道:“说来惭愧,老衲自从经此一役,心灰意懒,只觉人家小小一个少年,已有如此造诣,我便再练一辈子武功,也未必赶得上他。胸口伤势痊愈后,便离了大宋国境,远来大理,托庇于段皇爷的治下,过得几年,又出了家。老僧这些年来虽已参悟生死,没再将昔年荣辱放在心上,但偶尔回思,不免犹有余悸,当真是惊弓之鸟了。”
段誉问道:“大师,这少年倘若活到今日,该有好几十岁了吧,他就是慕容博吗?”
黄眉僧摇头道:“说来惭愧,老衲不知。其实这少年当时这一指是否真是金刚指,我也没看清楚,只觉得出手不大像。但不管是不是,总之是厉害得很,厉害得很……”
众人默然不语,对崔百泉鄙视之心都收起了大半,均想以黄眉僧这等武功修为,尚自对姑苏慕容氏如此忌惮,崔百泉吓得神不守舍,倒也情有可原。
崔百泉说道:“黄眉大师这等身分,对往事也毫不隐瞒,姓崔的何等样人,又怕出什么丑了?在下本来就要将混入镇南王府的原由,详细禀报陛下和王爷,这里都不是外人,在下说将出来,请众位一起参详。”他说了这几句话,心情激荡,已感到喉干舌燥,将一碗茶喝得碗底向天,又将过彦之那碗茶也端过来喝了,才继续道:“我……我这件事,是起……起于十八年前……”他说到这里,不禁往窗外望了望。
他定了定神,才又道:“南阳府城中,有一家姓吕的土豪,为富不仁,欺压良民。我柯师哥有个朋友遭他陷害,全家都死在他手里。”
过彦之道:“师叔,你说的是吕庆图这贼子?”
崔百泉道:“不错。你师父说起吕庆图来,常自切齿痛恨。你师父向官府递了状子告了几次,都被吕庆图使钱将官司按了下来。你师父倘能动动软鞭,要杀了这吕庆图原不费吹灰之力,但他在江湖上虽然英雄气概,在本乡本土却有家有业,自来不肯做触犯王法之事。”
“我崔百泉可不同了,偷鸡摸狗,嫖舍赌钱,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干。这一晚我恼将起来,便摸到吕庆图家中,将他一家三十余口全宰了个干净。可在一座小楼一间书房之中,见一对男女正并肩坐在桌旁看书,那男子四十来岁年纪,相貌俊雅,穿着书生衣巾。那女的年纪较轻,背向着我,瞧不见她面貌。”
“我一口气杀了三十几个人,忽然见到这对男女,觉得有些古怪。吕家中的人个个粗暴凶恶,怎么忽然钻出这一对清秀如斯的男女来?我有点奇怪,倒没想动手就杀了他们。却听得他们在讨论什么‘从龟妹到武王’的。”
段誉听到“从龟妹到武王”六字,寻思:“什么龟妹、武王?”一转念间,便即明白:“啊,是‘从归妹到无妄’,他们在谈《易经》。”登时精神一振。
只听崔百泉又道:“我听他夫妇二人讲论不休,说什么乌龟妹子、大哥、姊姊,不耐烦起来,便大声骂他们。不料这两人好像都是聋子,全没听到我的话,仍目不转睛地瞧着那本书。”
“我又继续骂,正要举步上前教训他们,却见那男的忽然笑着说什么‘这一步可想通了’,顺手抓起书桌上一个算盘,不知怎样,三颗算盘珠儿突然飞出,我只感胸口一阵疼痛,身子已然钉住,再也动弹不得了。”
段誉心道:“大哥?姊姊?啊,那是‘大过’、‘既济’。”跟着一惊:“这二人说的明明是‘凌波微步’中的步法,只不过位置略偏,并未全对。难道他们和神仙姊姊竟有什么关联?”
言念及此,忍不住向东方不败望去,只见她脸色如常,没什么波澜起伏,浑不在意对这二人的描述,便觉是自己想多了。
崔百泉继续回忆:“这两人对我仍不加理会,自顾自谈论他们的小哥哥、小畜生,我心中可说不出的害怕。在下匪号‘金算盘’,随身携带一个黄金铸成的算盘,其中装有机括,九十一枚算珠随时可用弹簧弹出。可是眼见书桌上那算盘是红木所制,平平无奇,中间的一档竹柱已断为数截,显然他是以内力震断竹柱,再以内力激动算珠射出,这功夫当真他奶奶的了不起。”
“这一男一女越说越高兴,我却越来越害怕。我在这屋子里做下了三十几条人命的大血案,偏偏僵在这里,动是动不得,话又说不出。这两个多时辰,真比受了十年二十年的苦刑还要难过。直等到四处鸡啼声起,那男子才笑了笑,叫那女的走。”
“那女子却早已知道我的匪号和姓名,而那男子则说下次遇见我就要取我性命,因为我骂了他们。二人说着收起了书本,跟着那男子左掌回转,在我背心上轻轻一拂,解开了我穴道。这对男女就从窗中跃了出去。我一低头,只见胸口衣衫上破了三个洞孔,三颗算盘珠儿整整齐齐地钉在我胸口,真是用尺来量,也不容易准得这么厘毫不差。喏喏喏,诸位请瞧瞧我这副德行。”说着解开了衣衫。
第六十一章 惊涛裂岸(一)解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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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看,都忍不住失笑。但见两颗算盘珠恰好嵌在他两个乳头之上,两乳之间又是一颗。
段誉好奇地问道:“霍先生,事隔多年,你为何不设法将他们起出?”他叫惯了霍先生,一时改不过口来。
崔百泉摇摇头,扣起衫钮,说道:“这三颗算盘珠嵌在我身上,这罪可受得大了。我本想用小刀子挖了出来,但微一用力,撞动自己穴道,立时便会晕去,非得两个时辰不能醒转。慢慢用锉刀或沙纸来锉、来擦吧,还是疼得我爷爷奶奶地乱叫。这罪孽阴魂不散,跟定了我,只须一变天要下雨,我这三个地方就痛得他妈的好不难熬,真比乌龟壳儿还灵。”众人不由得既感骇异,又觉好笑。
东方不败瞄了那三枚算珠一眼,当即瞧出了门道,心想:“哼哼,膻中穴,在体前正中线,两乳头连线之中点,属任脉,是足太阴、少阴,手太阳、少阳,任脉之会。而乳中穴,位于膻中穴旁开四寸,左右各一,成对称,属足阳明胃经。那三颗算盘珠同时嵌在这三处穴位之上,得外力稍一牵动,便会使人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看来那位慕容家的高人认穴之准,出手力道之妙,无论实属罕见,且让我来会他一会!”
便站起身来,对崔百泉一拱手道:“小可倒是有个法子帮崔前辈解除此厄,不知崔前辈愿否一试?”
崔百泉上下打量了东方不败一番,心道:“这东方先生生得眉清目秀,不像是身负上乘武功的样子。但听说他现下是镇南王世子的业师,我受了王爷这么多年的庇护之恩,还是不要忤逆他的人为好。”
当即还了一礼道:“崔某恳请东方先生一试。”说完便又解开衫钮。
东方不败得到他的允可,当即上前,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