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韵-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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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节,蝉鸣声声。
漪澜殿是个相对独立的小园子。
园子中央挖了浅浅的荷塘。田田莲叶间,半开的荷花欲语还休,亭亭地立在中央。
芽儿端了新沏的翠片,放在柳荫下的石桌上。
子廉束手站在树下,望着荷塘里的莲叶道:“吴王如今适婚的王子有三位:太子子友、姬子地和公子皙。”
他已被越王任命为越使,此次和亲与进贡由他负责。“求婚的国书已派人送往吴国,人选将由吴王定夺。由会稽到姑苏,路上来回只需一月,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他回头看了看无韵:“无论如何,越王能封你为王姬,对我们的计划有极大的便利。”
无韵不置可否:“子柯即位时,率领大兵压境的是哪一个?”
“太子友。”
无韵浅尝了一下翠片。小小的叶片纤秀细紧,香高持久,杯中汤色明亮,入口醇和。
她放下茶盏,轻声道:“知道了。”
子廉暗自腹诽:“怪不得圣人会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女子真是不能轻易得罪。”
“对了,这公子皙是凌旭子的嫡传弟子。去年是他送凌旭子来的小贤庄,可惜你去洗衣没能见到他。”
无韵无所谓的低语道:“总能见到的。一个王公子第竟然修习道家学说,有些奇怪了。”
“哦,他是夷光娘娘之子,生得一副好皮囊。据说是吴王最钟爱的儿子。从小就奇奇怪怪,对王位也没听闻有何觊觎之心。只是喜欢寄情山水,一年中倒有大半时光随凌旭子逍遥在外。”
“太子友呢?”
“去年吴国兵犯楚境时我见过他。明明是带兵趁火打劫来的,一听闻齐楚联姻,竟亲自带着厚礼上门致贺,言谈举止确有储君之仪。”
“此人想必意志坚定,区区一女子又怎能撼动他的心志?”
“太子友行弱冠之礼时,有下臣进献美女若干,皆被他拒之门外。他曾扬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耳。’观他言行,应是至情至性之人。所以,吴大人与子廉才敢放胆一试。”
无韵听到这里,微微颦起了眉尖。
“他可有意中之人?”
“未曾听闻。”
说话间,一名内侍过来向无韵深施一礼:“启禀王姬,王后与两位公子过来看望王姬,已到漪澜殿外了。”
无韵与子廉对视一眼,起身迎了出去。
雅鱼原本生有两子,长子与夷和次子鹿郢。
与夷为越王的嫡长子,生下来不久,就被封为太子。吴越之战时,殇于吴国。鹿郢为嫡次子,为越王诸子中人品最为出众的一个。越王从吴国回越后,为安慰雅鱼,将失母的公子玉记到了她的名下。
迎面走过来的雅鱼满面喜色,两位长身玉立的少年公子跟在她的身后。
无韵和子廉赶紧上前施礼:“无韵(子廉)见过母后(王后),两位哥哥(公子)!”
“免礼,免礼。”雅鱼急赶两步,扶起无韵。“韵儿,你真是母后的福星啊!”
说着,雅鱼拉过鹿郢,“鹿儿,来,谢过你妹妹!”
无韵莫名奇妙的看着她。
鹿郢双手相合,对着无韵深施一礼:“鹿郢多谢妹妹成全!”
无韵一慌,赶忙侧身躲过鹿郢的大礼。
子玉笑道:“母后,你不告诉妹妹所为何事,妹妹怎能受这个礼呢?”
“看我,都老糊涂了。韵儿,你父王刚刚已经拟旨封你郢哥哥为太子了。说是让他以太子身份亲自送你出嫁,以示我越国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恭喜太子,恭喜母后(王后)!”
“韵儿,这都是托你的福啊!你原先还有个哥哥叫与夷,年纪小小就被封为太子,可惜这孩子福薄,早早就……”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孩儿不孝,母后节哀!”众人惶恐,纷纷跪下叩拜。
“起来,起来,是母后的不是。这本是喜事,看被母后搅得,是母后的不是了!”
“儿臣不敢!”
“一家人说话,不需多礼。鹿儿,玉儿,你二人为兄长,韵儿年幼,此次远嫁异国,你二人务必竭尽全力,不可让那吴王小觑了咱们。”
“喏!”
“无韵谢过太子哥哥,子玉哥哥!”
“妹妹免礼!”
“廉卿?”
“臣在。”
“你是韵儿的义兄,此次和亲由你操办,本宫甚为放心。”
“臣定不负王后所托!”
☆、第十一章 山阴城
无韵觉得这一辈子自己都没这么忙碌过:学不完的吴宫礼仪、背不完的王室谱系、量不完的大婚礼服、看不完的嫁妆单子、认不完的宗亲族老……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仲夏已至,到吴国递国书的使节回来了。
一大早,太子鹿郢和子廉就到了漪澜殿。不知为何,二人皆是神色严肃、一身寒气。
彼此见礼后,芽儿端上了茶,和岐雨小心的对视一眼,乖乖的站到了无韵身后。
鹿郢看向子廉:“子廉,还是你来说吧。”
“喏!”子廉起身道:“启禀王姬,去吴国的使节带回话来,”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回头看了看鹿郢,鹿郢朝他点了点头。
“吴王对和亲一事甚为赞同。只是吴太子友提出要咱们先把人送去,他要先见过王姬,再做定夺。”
“太过分了!”岐雨跳了起来:“他以为这是去集市买货吗?他要看不上呢,再回来?”
芽儿急急的拉住了她,子廉瞪了她一眼。
鹿郢惭愧道:“是哥哥无能,害妹妹受辱!”
无韵急忙起身施礼:“太子哥哥无需自责,此事与哥哥无尤,是那吴太子他无礼了。”
接着,又喃喃自语道:“如此,也好。”
众人听地一头雾水,皆不懂这等欺辱好在哪里?
子廉却是听懂了。前次他们聊起子友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时候,无韵是有些动容的。
太子友这一折腾,将无韵这点儿不忍硬是给折腾没了。
“看来圣人诚不欺我啊,女子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子廉叹息着,不由得在心里为太子友画了个圈圈儿。
“幸得夷光娘娘出面调解,此事还有转圜余地。娘娘说,若是王姬不是太子意中之人,她愿替公子皙求取王姬。”说完,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岐雨,岐雨吓到缩到无韵身后去了。
鹿郢感叹了一句:“如此,我越国也不至于太过尴尬,夷光娘娘真是我越人的褔星!”
无韵道:“太子哥哥,这公子皙还未及弱冠吧?”
“这倒无妨。”鹿郢笑道:“公子皙今年秋将满十九岁,明年即是弱冠之年。若你二人真有此等缘分,母后说也可先定下婚事,待明年他行弱冠之礼后成亲不迟。”
“无韵一切皆听从母后和太子哥哥安排”。
“妹妹放心,为兄定当尽力。父王已定下月初六让我等启程,妹妹只管安心待嫁即可。”
“喏!”
七月初六,宜:塑绘、冠笄、嫁娶、会亲友、进人口、经络、裁衣、补垣。
鸡未鸣,漪澜殿里早已灯火通明。
宫人们早早起身,将早已打好的箱笼再点查一遍。
芽儿领着侍女们将无韵要随身带的东西另行打包。一通忙乱后,众人开始为无韵上妆。
赤日炎炎,天热的人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侍女却给无韵套了五层衣裳。无韵觉得气都透不过来了。 按照周礼,祭拜宗庙,天子九层衣,诸侯七层衣。像她这样的王室嫡子嫡女需着五层衣,冬夏不论。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想雅鱼的七层衣,禁不住替她难受。
“哎哎,王姬,别擦,刚上的粉又掉了,还得重新再擦!”芽儿惊呼道,那可是花了她整整一个时辰才弄好的。无韵看看自己的锦帕,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忘了。
岐雨埋怨道:“别化了,姐姐本来就够美了,不化也没人比得过她。大热的天一出汗,这么浓的妆,还不变成花猫脸?一道一道的,难看死了。”
“就这样吧。”无韵起身,让芽儿给她把脸上的妆洗净。
芽儿看着洗完脸的她,清水芙蓉一般。
她紧绷了一早晨的脸终于被岐雨逗笑了。
宗庙前,众臣早已等候多时。越姬身着喜服,脸上罩了薄纱的帷帽,在太子鹿郢的带领下祭拜了宗庙,昭告了天地祖宗宗室女出家的消息。除了几位重要的王室成员和重臣外,其他人尚不知吴国太子刁难越国之事。越王室也干脆含糊其辞,只说要嫁给吴国王子。究竟是嫁给哪一位,众人也不敢多问。
临上船前,雅鱼紧紧握住无韵的手,“我儿此去姑苏,山水迢迢。日后你我母女恐难相见。你只需记得自己并非孤身一人,你有父王母后在,还有两位亲兄长,若遇难决之事,着人捎信回来,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千万莫要苦了自己!”然后,她倾身抱住无韵,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两个字,无韵蓦地瞪大了眼睛,雅鱼坚定的点了点头,拍拍她的手说道: “去吧!”
巨大的彩船缓缓的沿着山阴水道朔流而上,船尾划过平静的江面,拉出长长的波痕。
鹿郢站在甲板上,望着两岸转瞬而过的稻田。几乎从他记事起,每年春播秋收时节,母后都要带着他和农人们一起插秧,浇灌,收割……他也曾多次划破手掌,摔入泥浆;也曾捡过农人落下的稻穗,找过走失的水牛,抱着自己种的第一捆稻子泣不成声……他更清楚长兄莫名客死他乡后,忍辱负重的母后,一步步走的有多么艰难……
还有,眼前的无韵。这个容颜绝世的女子不知来自何方,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因为她,他和母后期盼了二十年的太子之位终于成了现实。可她自己呢,如何受得了这被人当成货物般挑来捡去的奇耻大辱?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她是自己和母后的福祉,而自己,又该如何回报于她?
船行三日,日落黄昏。漫天的霞光映射在山阴水面上,像是撒了一层闪烁的金星。盛夏将逝,傍晚的江面凉风习习,清爽怡人。站在船头,白日的燥热与骚动仿佛被风安抚下来,沉入深深的江水里。
岐雨激动兴奋了一天,早已经疲惫不堪的睡下了。无韵虽然也觉得有些累,但精神尚好,让人在船头的宽阔处摆了条几,沏了鲜绿的翠片,席地而坐,享受这份难得的静谧。鹿郢走出船舱,抬步迈上甲板的台阶,就闻到了这温蕴的茶香。
美人素手握茶,怡然自得,看似很近,却又总让人觉得透出那么一份冷冷的疏离。鹿郢自嘲的牵了牵嘴角,看样子,今晚自己注定要做那不识趣的人了。他拱手笑道:“妹妹好雅兴,鹿郢叨扰了。”
临江而坐的无韵轻簇了一下眉头,转过头来释然一笑:“太子哥哥若不嫌弃无韵茶品粗陋,敬请一尝。”
鹿郢端起精巧的茶杯浅浅品了一口,入口清醇,回味甘甜清冽,不禁赞道:“原来妹妹藏得如此好茶,我竟不曾尝过。”
“太子哥哥赞缪了,此茶是母后所赠,怎的哥哥就不曾尝过?”
“实不相瞒,确实不曾。到母后那里请安时,也没见她沏过这种茶。是了,莫非是母后认为我一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怕是连好茶糟茶都分不清,喝了也是牛嚼牡丹吗?”
无韵被他逗的笑了起来。不知是何原因,鹿郢确实是对女色敬而远之,为此雅鱼没少守着她抱怨。也许天下的母亲都是如此矛盾,儿子若是早早有了意中人,她会抱怨费尽心血养了十几年的心肝宝贝被人抢了;可若是儿子迟迟不对女色动心,又会操碎了一颗慈母心。
鹿郢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似乎刚刚还闪烁在江面上的星光一瞬间便跳进了她的双眸里。
看出他的愣怔,无韵并没有着恼。她能分辨得出鹿郢的神色里没有觊觎,只有欣赏,就像对着一份让他心悦诚服的画。
这位大越国的未来继承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绝代佳人才能让他倾心?或许是早已有了一种人。
“听母后说妹妹原是孤儿,由简夫子抚养成人?”
“是的。”
“据我所知,简夫子来越国之前曾在楚国兰陵县做兰陵令,来越国时已将妹妹带在身边了。难道妹妹原本是楚国人?”
无韵心里蓦然紧了一下:“太子哥哥猜的不错,无韵确曾听阿公提起过,祖上是楚国人。”
鹿郢灿然而笑:“看来我越国确实是与楚国有不解之缘啊!妹妹可知我越国的两位擎国巨柱范蠡和文种大夫都是楚国人?”
无韵是真的惊讶了:“哦,竟有此事!”
他点头笑道:“确实如此。”
无韵这才明白,范蠡为何会向越王推荐名不见经传的韩子廉,竟有这层渊源在里面。
鹿郢突然唤到:“妹妹,且看你的身后!”
无韵转过身。
夕阳的余晖里,一座巍峨的大城傲然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