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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离无韵-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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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况转头扫视了一遍劝学堂,弟子们都去送子皙了,堂内只剩他们二人。
  他低声道:“子休兄,你可知此女来历?” 
  “莫非有什么隐衷?”
  “兄台可记得,二十年前,魏义君与楚大夫屈文曾结过一门姻亲?屈大夫幼女嫁与魏义君第三子为妻?”
  凌旭子点头道:“自然记得。后魏义君被鸩杀,全家罹难;屈文也下落不明。难道,此女竟是……”
  “阿韵她正是魏义君嫡孙女,屈文嫡外孙女。”
  “哦,苍天有眼!魏义君高义,终不致绝后。实不相瞒,为兄初见此女惊为天人,没想到竟是名门之后!那怎么又到了儒家、入了墨门?”
  “说来此女也可怜。当年魏义君被灭门时,曾派一死士将此女送到楚国屈家,以图逃过一劫。可魏王定要斩草除根,派人追杀到楚国。屈大夫视幼女如掌珠,今幼女满门惨死,为保外孙女周全,他带着孩子逃到江边,使仆从抱孩子躲入草丛,自己则抱着伪装成襁褓的巨石自投江中!”
  凌旭子听闻此言,面带戚色道:“可惜了!”。
  简况点点头道:“屈大夫自尽后,仆从按吩咐冒死将此女送到了习仁君门上。习仁君是魏义君至交,为保此女性命,求到我这里。我二人定下苦肉计,这才有我被逐出楚国、流落越国,来到这苎萝村。 如今时过境迁、魏王已死,说与兄台知道也无妨。可怜阿韵,当时虽是懵懂孩童,但因亲眼目睹至亲之人投水而死,自小就落下了怕水的因子。兄台钓鱼之处正是澧水最清浅之处,是村里的姑娘特意留给阿韵用的。”
  凌旭子叹道:“没想到竟有如此曲折!”
  “屈大夫曾将一封书信留给习仁君,为此女改名离无韵。只望她平平安安长大,莫再牵连君王家。屈大夫颇为欣赏墨家学说,临终嘱托让无韵习墨经,自食其力。”
  “阿韵可知自己身世?”
  “尚未知。”
  “我观此女若入平民家,恐难得周全。”凌旭子忧道。
  “这也正是我担忧之处啊。不过,我看子柯对阿韵似是颇为上心。阿韵每次出门他都会派暗卫相随。若此事能成,也是一段佳话!”
  “此二人倒是郎才女貌,两家既有如此渊源,成了,也是一桩美谈。只恐天不遂人愿啊!”
  简况奇道:“兄台何出此言?”
  “为兄刚自楚国来,我观楚王已有西山之象。习仁君沉珂泛起,恐也时日无多。今楚政由子柯舅父李方把持,此人狼子野心,怕是为患无穷啊!”
  简况忧虑道:“竟有此事!子柯怕是还不知情,这该如何是好?”
  两人正聊着,门外忽然传来阿蛮的欢呼声:“阿公,阿公,我们回来了,我捉了好大的鱼,中午让阿韵姐姐做清蒸鲦鱼吧,最是鲜美啦!”
  阿韵一进门就看到早上被她忽悠过的老者,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第五章 摽有梅

  中午是新鲜的清蒸鲦鱼,趁在青碧色的香茅草上,一看就让人垂涎欲滴,阿蛮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凌旭子看着端着盘子走进来的阿韵,打趣道:“怎么,现在阿韵不顾‘鱼之乐’了?”
  阿韵笑道:“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得其所哉!这两条鲦鱼能让先生食之愉悦,也是‘得其所哉’啦!”
  “哈哈哈!”众人跟着笑了起来……
  午餐完毕,众弟子聚在劝学堂开始辩经。今天的话题是名家公孙龙的“白马非马”。
  众弟子唇枪舌战,争论的面红耳赤,当中尤以子廉、子季争得最为激烈。阿蛮听着“马”来“马”去,觉得云山雾罩、头都要炸了。
  席上除两位夫子外,只有子柯和阿韵瞅着众弟子争论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凌旭子转向阿韵道:“小丫头,说说你对公孙龙的‘白马非马’怎么看?”
  阿韵站起身来,屈身施礼道:“阿韵请夫子赐教:白马,马也,乘白马,乘马也。骊马,马也,乘骊马,乘马也。车,木也,乘车,非乘木也。船,木也,入船,非入木也。且读书,非读也。好读书,好书也。桃之实,桃也。棘之实,非棘也。 ”
  (白马还是马。因为骑白马,也可以说成骑马。骊马也是马,因为骑骊马,也可以说成骑马。车,是木头做的,但坐车不能说是坐木头。船,也是木头做的,但坐船也不能说是做木头,因为事物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拿一本书随便翻翻,这样做并不是真正的读书。斟字酌句,聚精会神的读,才是真正的读书。桃树的果实可以叫做桃子,荆刺却不能被当做荆棘的果实。)
  “是故,无韵以为评判一件事物,还是要看他本质有没有变,白马虽然是白色,但还是马。我们只能说是骑马,不能说骑白吧?”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凌旭子击掌道:“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子卿兄,看来咱们不服老不行啦?”
  简况嗔怪道:“你就不要夸她了,就会卖弄小聪明!小孩家家的,哪来这些奇谈怪论!”嘴上虽这么数落,眼里却难掩得色。
  阿韵听到阿公训戒,不敢再出声,忙施礼、躲到阿蛮身边继续听诘辩去了。
  或许是受弟子们热烈讨论的氛围影响,不知何时,两位当世大贤竟然争论了起来:
  “天与人不相胜,顺其自然!”凌旭子道。 
  “天与人,交相胜、还相用,天行有常,制天命而用之!”简况驳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日月无情,转千世屠枭雄!”凌旭子梗着脖子。
  简况怒道:“真真蔽于天而不知人!”
  “何为天?”
  “万物为天!”
  凌旭子跳起来道: “人属万物否?天人合一,人即为天!”
  一看两人要僵,子柯忙起身向二人施礼道:“两位夫子,恕子柯无礼了”。
  面红耳赤的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凌旭子转向子柯,不客气的问:“贤侄,你有何高见?”
  子柯微微一笑,拱手道:“禀夫子,子柯所见:顺天命者,治之以柔;制天命者,治之以刚。刚柔相济,天人合一。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失民者失天下,得民者得天下。安天命,尽人事。弟子拙见,请二位夫子指教。”
  凌旭子追问道:“何谓尽人事?”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好一个平天下!贤侄果有鸿鹄之志,性服忠信,身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以上忠于世主,下以化于齐民,将以利天下!”凌旭子赞道。
  简况也点头表示赞许之意。
  与阿蛮的如坐针毡不同,阿韵一直安静的跪坐在案几后面,凝神听堂上的诘辩。
  凌旭子向阿韵唤道:“小丫头,来,说说你的见解?”
  阿韵望了望简况,见他点头示意,遂站起身,向凌旭子躬身施礼道:“让夫子见笑了。”
  “无韵拙见:天下无大国小国,皆天之邑也;人无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天之意不欲大国攻小国,大家乱小家。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必得赏;反天意者,别相爱,交相贼,必得罚。”
  子廉起身问道:“若他国来犯呢?”
  “以戈止戈,兴正义之师、伐不义之徒。”
  “何以永久止戈?”
  “天下一统”。阿韵正色道。
  子廉质疑:“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阿韵毅然道:“民贵君轻,以民为天!顺民意即顺天意,顺天意者得利、得赏、得永生!”
  闻得此言,子廉及众弟子皆鄂然。
  子柯注视着阿韵,双目泛起灼灼光华。
  凌旭子和简况皆心中骇然:“屈大夫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此女绝非池中之物!”
  阿韵见众人皆默然,始知自己有些忘形,忙屈膝致歉:“是无韵僭越了,请夫子责罚。”
  简况摆摆手:“君子,慎其独也。!”
  阿韵再拜,退回了座位。
  凌旭子看着低头坐在角落里的阿韵,“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心头忽然
  浮现子皙的身影,“可惜了!”
  春日已尽,梅子黄熟、沉沉的从树上落下来。
  阿韵她们捡起成熟的梅子放进缸里,先用清水洗净沥干、放置到黄泥灶的烘架上。下烧松柴,上覆麻袋。烘至□□成干,手摇核仁发出轻微响声,乌梅即成。用篾篓包装,内衬箬叶,将口封住,以备随时取用。
  墙外的孩童手举着梅枝,欢快的唱着歌子,三三两两向澧水河边而去。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今晚就是摽梅佳期。
  周礼规定:男子二十岁“冠而列丈夫”(将头发结为发髻,小帽子“冠”),表示成年。女子十五“及笄”(将头发梳成脑后发髻),表示成年。
  每年摽梅佳期,家有成年男女的,都必须参加在国都举行的聚会、选定意中人,繁衍后代。
  阿韵今年春天已满十五岁,必须参加聚会了。
  封好了乌梅,黄昏已渐近,家人开始帮她梳洗打扮。
  同村的姑娘们早已在门外等候。
  有熟稔的姑娘问:“阿韵,你的梅枝要投给谁啊?” 
  “喂,阿韵,你一去,我们的梅枝要没人接了。”
  “没事,没事,阿韵的梅枝呀,早有意中人了!”
  ……
  姑娘们嬉闹着,羞红了阿韵的脸颊。
  梳妆完的阿韵站起身。“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众人痴痴地看着她,早知阿韵美貌,哪知初装便如此娇娆!
  子柯和众弟子们早早的等在门外的马车旁。
  小贤庄弟子排辈按入门早晚、并不按年龄大小。他还未及弱冠,但众弟子中已有不少适婚的少年,都希望今晚能得遇佳人。
  院中灯盏渐渐亮起,就见一群妙龄女子拾阶而下。当中一女“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正是无韵。
  夜色里,春风如此醉人。
  澧水河穿越国而过,诸暨乡就位于越国都城会稽成东南,是整个越国最繁华的地段。黄昏的河边熙熙攘攘,红男绿女穿梭其间。
  平日只在白天才摆的铺子今日要开到晚上。在这个欢欢喜喜的日子里,家家户户扶老携幼出来凑热闹。今夜的诸暨不分贵贱,各尽欢颜。以示周王重视家国繁衍、与民同乐之意。
  阿韵和姑娘们手持着青翠的梅枝,枝上的梅子青碧中透着浅浅的金色,正等待有心人的采撷。
  一路走来,阿韵这队人赢得了最多的目光。有大胆的男子直接走到阿韵面前击鼓而歌:
  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
  羡彼之良质兮 冰清玉润
  姑娘们嘻嘻笑着,将阿韵围在中央,踏歌婉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那些胆大的男子听到此歌、知佳人已心有所属,皆黯然而去……
  队伍中最明朗的姑娘假意嗔道:“阿韵,你不要和我们一起吧?我们的梅枝都被你的遮住了!”说着,顺手抢过阿韵的梅枝递到子柯手中,和大伙儿拉着傻傻的阿蛮、嬉闹着往前走去。
  吵吵闹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阿韵看着子柯手里的梅枝羞红了脸,窘迫的双手不知该往何处放。
  子柯低头凝视着站在自己身侧的阿韵,螓首蛾眉、欲语还休。自己手里的梅子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将这深春的夜色也熏染的如此醉人。他伸出手,轻轻拉开阿韵绞在一起的双手,阿韵急急的挣了一下,他松开她的右手,却把左手握得更紧……
  夜色渐渐暗下来,澧水河岸上的傩神庙搭着高台。
  每年的摽梅佳期,都有精彩的傩舞上演。
  傩舞驱邪福佑,能保佑有情人平安喜乐,长相厮守。
  周围的人们开始急匆匆的往高台那里赶。子柯拉着阿韵的手缀在后头,渐渐的与众人拉开了距离。
  “阿韵,今年仲秋我将回楚国行冠礼。”子柯轻声道:“待我及冠,就向父王母妃禀明心意,我请亚父来向师父提亲好吗?”
  阿韵没有出声,只低头静静的听着。
  子柯握了握她的手道:“阿韵,你说师父会应允么?”
  阿韵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自己小小的身影,羞涩的点头道:“会吧。”
  子柯的眼睛顿时亮起来、熠熠如头顶的繁星。
  “好阿韵!能得无韵为妻,夫复何求?今生子柯必不相负!”说着,伸手解下腰间缀着的夔龙玉佩放到阿韵手上。“此夔龙玉佩是我初入宫时父王所赠,十九年来一直随身佩戴。今阿韵赠我青梅,我赠阿韵此佩。我回楚后,愿此佩不离你左右,睹物思人,静候佳音。”
  玉佩触手温润,阿韵将系佩的丝线在顶端打了一个结,轻轻的戴在脖子上。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子柯道:“嗯,我定会时时带在身边。子柯哥哥,我在这里等着你的消息。”
  子柯凝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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