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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浮生尽歇-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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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嘴!本少主用不着你来教训!白玉书,你倒是越来越放肆了啊!李九,把他给我关进柴房,三天三夜之内,不许放他出来!”白玉棋说话时,似乎也有意无意地加重了“本少主”三个字。
  就这样,他因顶撞二哥而被关入了柴房,在柴房里,他遇到了同样被关进来的一个女子——她是被送去祭剑的一个家奴的女儿,因为阻止王七而被乱棍打了一顿,被关到了这里。
  刚刚他就是听见那些家臣将这件事如同笑料一般谈笑,他才知道那些家奴要被祭剑,于是就有了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世间就是有诸多巧合。
  所有的巧合聚到一起,便草率而坚决地定了最终的结果。
  “你也是被那些人关进来的吗?三公子?”她居然称呼他为三公子。他的心跳得快起来,终于有人,愿意尊重他了么?!终于有人愿意正视他的尊严了么?!他内心狂喜。
  “是啊,被白少主关进来的。”他冷静下来,苦笑,也学着加重了“少主”二字,唇齿间尽是不齿,“我阻止他用家奴祭剑,结果就这样被关进来了。这么多年了,除了等着献祭,我从来没看到过那把剑有过什么用途!”
  “都是些虚伪的信仰呢。”
  女子苍白地笑道,无力地窝在柴火旁,裹紧了沾着血迹的薄薄的一层粗布衣衫,便沉沉睡去。他见她是女子,夜深寒重,便将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
  女子双睫轻颤。
  她就是梦儿。这场邂逅并不旖旎美好,可是从那个时刻开始,他们便是彼此唯一能够真心相待的人,也是唯一能够从对方身上得到尊严的人!
  后来他们相爱了。事情的结局就是这么简单。饱受歧视的他带着梦儿逃离家族,辗转向西,由于出身低微不能修习武学,于是他带着爱人一路躲避家族的追杀,最终来到了这南疆之地,落了脚,简单地成了亲,过起了朴素的农家生活,日子平淡如水。而这种平淡在他们眼中,就是安稳,就是幸福。
  日暮西山,一天的劳作之后,梦儿拿着手巾为丈夫擦去汗水。此时夕阳正好,拉长了二人的影子。那画面真的很美好,让人不忍破碎,让人就真的相信了岁月静好人间如画。南疆的花开了一次又一次,衬着花间人更加的安宁。
  只怕是,世间好景不长。
  幸福的花在江湖之中,总是开得很短暂。尤其是在这样的乱世江湖之中转眼就会凋零,那般惊艳只会在冷漠风雨中孤独地开放,甚至等不到盛放的时刻来临的那一天。
  几个月之后,恰逢谷雨时节。他们的女儿出生了。而梦儿却因为体弱而去世了,最后只来得及看到女儿一眼。他一手抱着妻子渐渐冰冷的身体,一手抱着还在哭泣的女儿,闭上眼,绝望、痛苦与未散去的喜悦夹杂在一起蔓延心底。
  那一年的谷雨时节,下着雨。
  如谁的泪。
  这个不幸的女孩在潮湿温热的南疆之地,坚强地活了下来,一天一天地长大。因为她出生在谷雨时节,所以她名为谷雨。
  于是生活更加苦涩。他背着放在竹篓中的女儿,年幼之时喂给她一些米浆、药汤或者兽奶之类维持生命,直到她到了能进食的年纪。
  三年后的一个雪夜,九玄宫的使者鹫上门造访,说白谷雨身有绝佳灵骨,有意收她入九玄宫修习,若是成就优异,还能够成为圣女——下一任九玄宫宫主。
  他拒绝了。他不想让女儿被牵扯入江湖——那个冷酷残忍的地方。因为他看够了那些泯灭的人性,看够了江湖之中的虚伪与自私,他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堕落成那样只会杀戮与布局的江湖之人!
  况且九玄宫霸据南疆多年,背景是何他尚且不知,更何况这鹫,说的又究竟是真是假?他更无从得知。作为一个父亲,他是绝对不会让女儿身涉险境。
  “好吧。不过,白先生,如果你有一天想通了的话,尽可以来九玄宫找鹫。鹫随时等候先生。”使者鹫隐入黑夜,在迷乱雪花间消失不见,白玉书关上门,将因寒冷而缩成一团的女儿抱在怀里。
  “谷雨……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能不涉足那些恩恩怨怨啊……”
  可是他又忘了,他身上到底流着白家的血脉,跟那个地方,永远也无法撇清关系,永远也无法全身而退!就因为,他生来如此!
  多么可笑!就是因为错生江湖间!
  错生!错生!一切都是因为错生!
  ——可是,若不错生,如今又是怎般模样?是更加颠沛流离,还是平平淡淡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
  命运无人知晓。所以只有把握住眼前,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让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远离危险。
  若是心中有执念,怕是谁都会选择如此做的!
  而那一天,终于是来临。他的女儿,也终于没有逃过涉身江湖的命运。因为她毕竟,也算是生在江湖啊!既然生在江湖,该面对的,无论再怎么逃避与无视,最后还是要面对这一切。
  这一切,不管多不堪多恶毒,最终都要来到的。
  不管你想或是不想,不管你准备好了或是没有准备,最终都会来到你面前,其中变故更是会将一切尽数打乱,不容得一分质疑。
  “白家那些公子小姐都娇贵着呢!只有这个贱种,就只有为白家献身的命运!这个小贱种能接触到浮寒剑,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无耻!”白玉书护着身后的女儿,他紧盯着人群中的缺口,终于看准一个地方微微松动,迅速抱起女儿冲了出去,用并不健壮的肩膀撞开那些白家家奴。
  “让他跑了!追!留几个人把这里烧了,然后在这守着!”
  白玉书抱着白谷雨,不时回头查看追来的人,一路磕磕绊绊,就算再累再伤,也不能停!绝对,绝对不能把女儿交给他们!
  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已经躲了那么多年!结果还是逃不掉!他们还是找上来了!?

☆、第二十三幕 痴嗔一阕乱红尘(二)

?  据说那个白玉棋的孩子接连夭折……活该,真是报应!他杀了那么多人,也应该报应回来了!这一次他们拼命保下了一个叫白瞿风的孩子,据说,还折损了一个长老。
  白瞿风自小便体弱多病,这次濒临夭折,再怎么用珍贵药草、再怎么输送内力都无济于事了……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血缘相通的人来祭浮寒剑,让浮寒剑的寒气稍微柔和,再用寒气——毕竟那寒气对别人是极度危险之物,但对于承着白家血脉的人来说,却是无上的至宝——来给他修补血脉、强身健体。
  于是,终于想起他了?还打上了他女儿的主意!
  而且还是他那个所谓的弟弟白玉画自然是不肯贡献出自己的儿女的,于是就将矛头转向了他,说什么当年带着个奴婢私奔,如今也肯定有个孩子了云云,所以现在他的女儿就成了这个目标?
  可笑……当真可笑!
  摔撞几次,身后的人越来越近,还有几丈距离了,甚至都可以看到他们手中兵器的寒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再逃跑的他,看到怀中女儿那纯澈的眼眸,忽然就疾奔起来,幸好多年的隐居生活让他对这一带的地形早已烂熟于心。于是凭借着对这片地形的熟悉,白玉书将身后那些人远远甩开。
  身旁是一座峭壁,草木掩映下有一个半人高的隐蔽洞穴,他迅速蹲下去,将女儿抱在臂弯里,进入洞穴之中。这个洞穴还是他一年前偶然发现的,若不细心找找,根本不可能看得到。
  待到一轮明月挂上枝头,他看到那些人回到他的住处方向已经有了几个时辰,才爬出来,刚刚走几步,忽然身后一声断喝。
  “白玉书!你终于肯出来了啊!”
  不好!
  他抱起谷雨,扛下飞来的毒箭,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去。
  九玄宫……九玄宫……能让谷雨活下来的,就只有九玄宫了!眼下是让谷雨活下来,再也顾不得其他了!九玄宫的目的,尽管他还并未知晓,但是总比把谷雨交给白家要好得多……说不定……说不定九玄宫说的是真的呢……他们真的能够让谷雨活下来!
  九玄宫……你如果真的能让谷雨活下来,白某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爹……”
  “谷雨乖……快了,马上你就安全了……”
  “爹……血……”
  他又何尝不知呢?刚才被射中左肩,如今左手臂已经全部麻木,流出的血都是黑紫色,疼痛得紧。但是他如何分心去顾得那么多?他眼前晕眩几欲倒地,为了提升速度,他放下女儿,拔出剑,斩断了自己的左臂,顺便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他右手捞起女儿继续逃亡。
  还有四里多的距离就到九玄宫了……
  一定可以的……一定能将谷雨安全送到九玄宫的……
  “抓住他!来人,放箭!还有千万别伤了那个小贱种!”
  白玉书把白谷雨按在怀里,白谷雨也出乎意料地懂事,不哭也不闹,就静静地趴在父亲怀里。
  跑到一座峭壁上,这代表着离九玄宫不远了。失血过多使白玉书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差点失了抱住女儿的力气。
  可他是一个父亲!
  作为一个父亲,一个深爱着妻女的丈夫与父亲,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自己身死,也得让谷雨活下去!
  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执念。
  “谷雨……你以后可能要自己一个人了……好好活下去……知道吗?”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他叮嘱道。
  还有一里,他实在没了力气,一脱手,白谷雨摔落在地,他俯身去扶,自己却倒了下去,眼前一片黑,只有意识还算清醒。
  “爹!爹!”
  “鹫……鹫!你出来!我同意让谷雨……入九玄宫!”他不确定鹫是否能听得到。
  九玄宫使者鹫从那头走来,似是凭空出现一般,停在了他面前。
  “白先生,您想好了是么?”鹫面具下的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在他眼里,只有这个天赋异禀可以好好塑造的女孩,而没有浑身染血几近死亡的白玉书。
  这个女孩,一定能成为九玄宫的传奇的!她将让九玄宫,成为整个天下的荣光!
  “是的……把谷雨带走……快!”白玉书撑着地起身,几次摔倒之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她带走……好好照顾她!”
  “自然。”鹫牵起女孩转身离去,白谷雨一直回头望着父亲,眼泪不断留下。
  女孩的哭声逐渐喑哑,而鹫牵着女孩的身影也逐渐扭曲、模糊、淡去,最终消失不见,没有一丝踪影。
  “断了一条胳膊跑得还那么快!”来人一脚将白玉书踹倒,“那个小贱种呢!”
  “谷雨已经走了……去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这里哪里最安全?!”那个踹翻白玉书的家臣问另一个家臣。
  “只有南疆第一门派九玄宫。只不过这个人,他怎么可能结识九玄宫之人?”另一个家臣回答。
  “也是!”他踹了踹白玉书,“说!那个小贱种在哪?”
  “呵。”
  信念支持着白玉书几次站起又几次被踹倒又几次站起,他温润的面庞因为染血而显得狰狞,而略失了神采的双眸却如炬,一眼扫过去,将那些人在一瞬间镇住。
  “把他带回去!我就不信,用了读魂之毒,他还能犟到不说!”
  其实,那些所谓强大的毒,又如何比得过人心的力量呢?所有中招的,只不过是因为意志不够坚定罢了!若真的有什么值得宁死也不会放弃,那些所谓的天下第一的□□之类,又有何用?
  “呵。”
  白玉书再次轻蔑一笑,嘴唇翕动向那个家臣说了些什么,那个家臣眼里燃起怒火,正要上前给白玉书补上一脚,白玉书却身子一偏晃到悬崖边,身子后倾,血染的袍袂翻飞,唇角仍挂着轻蔑与安心。
  他坠下万丈空谷。
  “谷雨……你要活下去……爹会在天上永远注视着你,看着你长大……”他闭上眼,耳边风声呼啸,都化作往事的声音,同时在他眼前回放曾经的一幕幕,悲伤与喜悦并存,丑恶与美好交织,囊括了他这一生的爱恨情仇,还有那深深的执念。
  “梦儿……”他轻唤,那个他深爱的女子似乎就在他眼前,对着他笑,眼神里满是深沉爱意。
  此生,得以了结。
  “爹……”忽然心口一痛,白谷雨居然挣脱了鹫那覆盖着暗劲的手,向着原来父亲所在的地方跑去,鹫一惊,立刻凝起内力,拦住了女孩。
  “爹!爹!”白谷雨用力挣扎着,直到双臂都是鲜血,她跌坐在地,放声哭泣。
  鲜血染上他的内力,那内力瞬间增长,微微波动起来。鹫将这看在眼里,欣喜万分——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女孩的灵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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