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谋-第3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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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知道,你肯定有很多话想要问哀家!”薄太后的语气依旧是冷冷清清,“哀家,也有很多话想同皇帝讲!”
元定帝疲惫的闭上眼,“母后这个时候,是想对儿臣说些什么呢?”
元定帝刚服用了参汤。此时浑身都是倦意。而宫外传来的消息,虽然他很镇定,但是内心却依旧有太多的失望。这些年来。他从未亏待过薄家半分,也从未做过让薄相为难的事情,可他的这个舅舅,偏偏不知道满足。舅舅想要这个帝王之位,为何当年又还要让他先登基。
元定帝自认为这些年。自己在朝政上,从未做过什么错事。
或许,他最大的错事,就是没有对薄家动手。酿成了今日的苦果。
宫灯的光线昏暗,点点的光斑晃在薄太后的眼里,让她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是不是想问哀家,哀家宫里画像上的人是谁?”
元定帝惊讶的睁开眼。看着薄太后一时无言。
薄太后说,“他也叫京斋!”
元定帝闻言,却是笑了,“和京公公长的很相似吧!”
“恩,像!”薄太后没有隐瞒,神色里却露出了几分哀伤,“若哀家说,当年送这些人进宫,并非是哀家的主意,你可信?”
元定帝没有说话,显然是不相信。
养在国师身边的那群少年,每一个都是姿色出众,而且都像画卷上的人,有的眉眼相似,有的唇角像似。最重要的,就是这些人都会琵琶,有人说女人弹琵琶的样子风情翩翩,而元定帝知道,那些少年弹起琵琶的时候,丝毫不逊色于女子。
若说这些人和薄太后没有关系,他自己都不相信。
薄太后似乎也像是知道,元定帝不相信自己,倒是没有露出落寞的神色。
她的声音很轻,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几不可闻的说着,“哀家自懂事开始,便学习跳舞,而乐师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后来父亲去虞家请来了一个乐师,我身边的乐师便再也没换过。这个乐师,叫京斋!”
她唤这个人,师父。
到现在薄太后都记得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情形……
那个人站在梧桐树下,一身白衣。
他长眉微扬入鬓,眼神冷冷淡淡地,像是千年都不能融化开的寒冷。而眼角微微扬起,瞧着又有几分风情。
他的双唇抿的紧紧的,在看见她的时候,依旧是露出从容不变的神色。连手里抱着桐木琴的姿势,都没有半分的更改。
这样一看,他就像是冬日里徐徐绽放的白梅,晶莹剔透。
只是,他似乎有些失意。
后来,薄太后才知道。
师父家里有人重病,他拿了虞家大小姐的东西,而虞家大小姐是个连琴都拿不稳的孩子,自然也就没有留意这些。可是,其他人却发现了。
虞家人虽然没有闹大此事,却是将他赶了出来。
那个时候,薄太后就在想,为何虞家人如此冷漠,师父会偷窃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直到现在,薄太后都不太喜欢虞家的人,认为那样自私冷漠的家族里的人,都该彻底的消失在她眼前。
然而薄太后却忘了,无论是什么理由偷窃,终究是偷窃。
想到这些,薄太后又继续说,“师父待哀家很好,哥哥想让哀家学的曲子,他都会!哀家从未见过那样博学多才的一个人,所以后来在学战东风的时候,虽然困难,却坚持了下来。可是,皇上知道哀家为何一直要学习这些吗?”
元定帝闻言,摇头。
“因为,你父皇喜欢!”薄太后笑的讽刺,“哀家没得选,从出生开始,哀家就没得选!”
她出生便注定是薄家的女儿,身为薄家的女儿就该为薄家来日的繁荣奉献出自己。
只是,在遇见师父之前,她都没有觉得这些有什么错误的。
薄家生她养她,而她回报薄家的恩情。
只是,薄太后唯一没想到是,她才十三,她不过十三……薄家就想要将她送进宫内。
她那时还是个孩子,闻言惊的目瞪口呆。
后来,薄太后才明白,为何薄家选择在她在十三的时候要送她入宫。
元定帝那段日子,特别喜欢年轻的幼女,而她恰好满足一切,又能歌善舞,一定能在元定帝的心里,占领一席之地。
薄家人想着利益,却忘记了,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孩子。
在权益面前,亲生女儿也不过是个棋子。
当真可悲。
(未完待续。)
第651章:太后的往事
年幼的薄太后第一次对进宫充满了恐惧,她在这个时候,终究是怕了。
再多的责任感,也抵挡不住,她即将要被撕裂的那种黑暗。
然而她的恐慌,似乎也被她的师父察觉。
他问她,“你在怕什么?”
薄太后想了许久,才将自己即将要进宫的事情告诉了他知晓,因为此时的她,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薄家的人,谁会为她着想?他们想着的,无非是他们的荣华富贵,至于一个女人要承担什么,付出什么……都和他们无关。
出乎意料的是,师父居然站在她这边,一直安慰她,会想办法延长她入宫的日子。
薄太后想,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她爱上眼前的人。
喜欢总是来的突如其来。
只是这种爱慕,是不能被人知晓的,它就像是生长在阴暗处的荆棘,会刺伤自己,也会刺伤别人。她必须小心翼翼的藏住这份感情,不被人发现。
然而,若是动了情,又怎么不被人知道。
师父的确说到做到了,他用要教薄太后反弹琵琶为由,留住了薄太后在薄家……毕竟,一只妙曼的舞,会让薄太后来日收货更多的恩宠。
那时被送进宫里的人,是薄家的另一个女儿。
所有的错,其实就是在那个时候造成的。
薄太后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也注定这来日会是一场悲剧。
之后,她更不该在饮醉之后,跟那个人述说自己的情意,她哭的厉害。而师父似乎也动容了。
他的动情,害了他。
他弹琴的时候,她起舞,脚上的铃铛在空荡荡的屋内回响,编织出了一曲仿若天籁的乐曲。而本该这样继续平缓过着生活的他们,却因为薄家再次想送她入宫,而成了泡沫。
起初被送进宫的薄家女子。因为被折磨至死。
薄太后继续对元定帝说。“哀家那会想法简单且又幼稚,哀家想,如果和他逃的远远的。是不是再也不用做棋子了,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然而,怎么可能,哀家太傻。而他也太痴,所以。他没了!”
尽管多年过去,薄太后依旧记得师父答应自己逃离薄家的那句话。
他说,我带你走。
薄太后喜极而泣,收拾了细软后。便跟他逃了出去。
然而,薄家人费了太多的心血来培养她,又怎么会让她轻而易举的逃走。他们被困在山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十分的疲惫,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她。此时竟然成了他的累赘。
那年,太阳很大,周围像是火炉一般,周围的热气,像是要将他们吞噬下去一般。
她那时看着师父,第一次后悔自己冲动,害了他。
然而他却笑着说,在他的乡下有一个习俗,若是夫妻中有一个人去世了,而活着的人,就会在胸口上纹上那个人的名字。
薄太后那时没听懂他的话语,一时无言。
之后,薄家人找到了他们的时候,师父已经走了。
他将所有的干粮和水都留给了她,她甚至没有力气去反抗那个人……
她就这样坐在山洞里抱着那个人的尸首,连怀里的尸体都腐烂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她就这么一直等啊……等啊……等自己一起死去,去陪他。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连自尽的力气都没了。
只是,她等来的,却是薄家的人。
而薄家的人却当着她的面,将那个人的尸首,丢进了狼穴里,临行前还说,“痴心妄想!”
“后来,哀家就活下来了!”薄太后眼里似乎闪着泪光,很快却又消失,“哀家从未对人说起过,师父临死前对哀家说,他不后悔做出的决定,却后悔自己不够强。因为不够强,做了偷窃的事情,因为不够强,所以哀家和他没有结果。他说,他恨!”
他恨,那么她便活下来了。
他所恨的一切,她都会全部给他。
这些年来,薄家一直利用她,而她愿意给薄家利用,也是因为薄太后知道,薄家会成为历史上最丑恶的奸臣。
当然,她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残害帝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意放过的毒妇。然而她不在乎这些……身后名,从不是她在乎的东西。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也不会是一个好妻子……
她进宫的时候,恰好十四,身子骨都没长硬朗,却要学着去承欢哄得君王带笑颜。
没有人知道她多恨,也没有人知道,受宠的她是多么恨自己肮脏。
一场又一场的折磨,身上的痕迹也越来越多。
然而,她终究是熬过了那些最难熬的日子。而现在的她,也站在了太后的位子上。
说完之后,薄太后又解释,“哀家既然喜欢他,那么所有人都不可能取代他的存在。无论是谁,都不行!而送进宫来的那些人,都是薄相自己的主意,和哀家没有关系。他以为送来和师父相似的人,就能提醒哀家,昔日做错的事。恰恰相反,他每送来一个人,都会让哀家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元定帝听的气血翻涌,一时愤怒上心头,“你所谓的不开心,便是因为如此!”
“是!”薄太后没有隐瞒,“哀家会不开心,觉得一切都不好,是因为他不在了!”
元定帝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薄凉到如此。为一个已故的男人,连儿子都如此的对待,甚至还将他当做了棋子。
元定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儿臣在母后心里,算是什么?”
“哀家从未想过你会出生,所以,你问哀家你在哀家的心里算什么……”薄太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想了想说,“约摸,什么都不是吧!”
她说的平淡,更像是在告诉元定帝,其实元定帝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她就是个身上全是带着仇恨的女子,为不爱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又能对这个孩子有多少的疼爱之意呢?
元定帝嘴角溢出了鲜血,而他也明白了薄太后来这里告诉他一切的意图。
他服用了参汤,不能气急攻心。
然而薄太后的每一句话,都牵扯到了他的思绪。他若动怒,便会昏迷不醒,任人宰割。
他闭了眼,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喷里出来。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朕才是最可怜的人啊!”
(未完待续。)
第652章:殁了
人人为棋子,人人亦是执棋之人。
元定帝从没有想到,自己做棋子会做的这般彻底。
他觉得疲惫极了,呼吸也渐渐断断续续的。
过了许久,元定帝继续开口,“母后从前想要,是安稳。而母后现在想要的,无非是皇位……母后想要,便拿去吧。只是秀儿,他年纪还小,望母后饶他一命!”
元定帝想起来,自己一心想护住的母亲既是如此薄凉,而自己其实也是个薄凉的人。
他对不起皇后,更对不起皇后留给他的儿子纪毓。
纪毓自幼长在太后身边,而自己经常去给太后请安,却甚少去见纪毓。
他知晓薄家的野心,也知晓母亲的想法,却唯独没有想过要保全纪毓。
那个孩子时常露出的神情,像极了昔日的他。元定帝的内心开始悔恨,可再多的悔恨也终究是没有办法了,现在的他,断气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薄太后既然敢来见他,自然是想亲手送他走,不然也不会和他讲这些事情。
其实,薄太后想要这帝位,很早就提醒过他了。
薄太后生辰那一日,她说,她想要看到百花盛开,而他也曾在一本书上看见过,某个朝代的女皇,也曾下了这样的吩咐,要求百花在冬日里盛开。只是书离描写的过于玄幻,说天庭不得不服从,让百花在冬日里盛开,而他却要找无数的工匠,花费无数的心血,才能让有些花在冬日里盛开。
薄太后,是想做那个女皇。
他都知道。
知道。却又想赌一把,他这个母后其实是在乎他的。
元定帝想着,鲜血又溢出了唇角,他留给薄太后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我……后悔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彻底的断了气息。一双眼虽然闭上了,却更像是不甘心一般。
常年服用丹药的元定帝。就算这段日子断了丹药。其实也没有多大转圜的余地了。他的身子早已被掏空,而再也没有能活下去的资本。
只是,他的年纪并不大。也没沉迷后宫,更是一位好皇帝。如今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过是自作孽。
看人不清,不信臣子。
薄太后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终究看清了躺在血泊里的元定帝……
还未四十的元定帝,却老的像个六十岁的老人。一头苍白的银发,满脸的皱纹。这么瞧着,却像是元定帝比她年纪还要大上一些。
她坐了下来,眼里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