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过留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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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婢仆们看到我,连忙忙的站成一对,全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最后,疏黎开了口,“是大王吩咐奴婢们为王后整理房间,大王说……”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只感到心里涌上不详的预感。
疏黎是姬遥调拨给我的,我一直没有贴身使用。
“何时开始收拾的?”
“王后回来的前几日。”
大王绝对是故意的。
我给非暖使了个眼色,她走进被翻乱的家具里,挨个的寻找着,可仍是没能看到半点西服的影子。
“浅攸,你要找的可是这个?”身后,大王的声音冷冷传来。
我心里寒了一噤,故作镇定的回过头去,他手里抱着的果真是那件未完成的西服。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若是他看到了西服中包着的竹简,那遭殃的定不止我一人。我若不是秦国的公主,那么秦国就会因此蒙上欺骗盟友的罪名,二哥辛辛苦苦建设起来的秦国也将会在瞬间毁于一旦。
我不能开口,但又不能不开口。
我寻思着该如何应答,大王却首先抖开了西服,面色有些难看的说道,“这衣服的料子是好几年前的料子,可大小,却是我如今的身形。”
没有竹简?怎么可能,难道被大王藏起来了,还是他发现的时候本就没有?
我不知是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幸?若他真的没有看到竹简,事情便可以很好解决,若是他藏起了竹简,我越是推搪结果便越是糟糕。
忽地,原本身在错落家具中的非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件衣服是奴婢缝制的,那时正赶上君上的生辰,太后吩咐奴婢为君上缝制衣服,奴婢想着要缝制些别致的,可毕竟手法不熟,眼看君上生辰的日子近了,却仍是没有缝制完毕,于是就过去向王后求救,王后给了奴婢一件她曾经为君上缝制的衣服,这件未完成品也就被王后收了去。”
非暖哪!只怕你会弄巧成拙。
这件西服的确是为二哥缝制的。只不过,我把他当做了情人。
07 眼泪
万一大王发现了竹简,非暖说的话就不仅仅只是一个谎言了。
“哦?浅攸还会缝制衣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大王面色稍稍平和了起来,但仍是能窥探出他心中的不悦,“为何从来没有对我提及过?”
“还不是大王的爱惜之情。”我思忖着如何回答,因而小心的答道:“自入宫来,每日大王对我是悉心照顾,人都被惯的越发懒散起来,哪还会什么针线活。”
“这么说是我太宠你了。”他对非暖下了个令,“老跪着膝盖会酸痛的,起来吧!”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非暖接过了西服,又对我说了一句:“既然针线的活落下来了,也不必再补了,今日我还有很多公务需要处理,你就不必等了,早点歇息吧!”
“是。”我松了一口气,他终于还是放在了心里,我有这样的感觉。
晚上掌灯的时候,我唤了一声“非暖”。她没有说话。
我又唤了一声,她还是没有说话。
今日,在大王走后,我让非暖仔仔细细检查了西服,没发现一件物件,那竹简的下落,竟不知了去处。
若真的在大王那里,他为什么要选择沉默?
“非暖。”第三声的时候,我有些沉不住气,抬起头向殿外看去,可站在我面前的却是一张不常见的面孔,她穿着蓝色的长裙,头上簪着蓝色的花楹花,我看到她时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吃惊,而是悲伤。
花楹是二哥当初给我一起陪嫁的婢仆,爱极了花楹花,因而就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每日簪着。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道。
“故国羸弱,不忘本心,娟秀字体,铭记于心,无奈之举,还望待兮。”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大声斥道,我虽是不幸的,但二哥不能如此不幸,这一定不是真的。
“君上交给我的唯一任务,我完成了。他说,若是大王发现了西服,便让我告诉王后这句话,王后就大可放心了。”没等我开口说话,花楹就拔下头上的蓝色花楹花,“王后可知,我为何总喜欢簪着这花。”
我摇了摇头。
“你看,从花瓣边缘到花心深处是浅蓝向深蓝的过渡,最深处的深蓝仿佛就是一汪看不到尽头的蓝色海水,充满了绝望。”
我不能告诉她,蓝花楹在我们那个时代代表的是绝望之中的等待,这样太过残忍。
“我爱慕着君上,对我来说,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王者。”
花楹她,终究是爱慕着渠梁的,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便自己去掌了灯,可等我回过身的时候,她却不见了。
“花楹。”我叫了一声。
“王后。”非暖连忙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木瓜鲩鱼尾汤,汤里冒着白气。
我知道她有事情瞒着我。
“放肆,给我跪下。”这是我第一次对非暖生气。
“对不起,王后。”非暖端着满满一碗木瓜鲩鱼尾汤,她跪下的同时,我看到了溅起的汤汁。她的手一定很痛,因为汤是才熬的,定是滚烫的。
“是谁给你的命令,是谁让你煮的汤?”我故意对她的疼痛视而不见。
二哥他,果真是早早就知道了吗?我不愿他活的太辛苦。
“对不起,王后。”非暖哭的泣不成声,汤汁里溅上了她的眼泪,她俯首于地,哭着说道:“奴婢是王后的仆人,同时奴婢也是老秦的子民,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我们秦国,实在是太弱了啊!君上早就和奴婢说过,让奴婢劝王后不要和亲。可是,奴婢也知道,王后若是不和亲,秦国就会遭受亡国的危险啊!所以,奴婢愿意用一生来陪着王后,王后,请您要相信君上,相信老秦——”
非暖担心的,与我担心的竟不是一样的。可是,在我擅自决定的人生里,她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与擅自决定人生的我一样,她擅自拒绝了君上想要对我的规劝。性子里的执拗,与不做争取的我相比又是另一码事。
但是,我的人生终究还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并没有怪她的意思。
我又继续问了一声:“那花楹你可知道她是谁?”
“花楹是君上的贴身婢仆,一直听候君上的直接命令。自从与王后一起陪嫁到这里后,奴婢就只见她每日端着头上的蓝花楹呆呆的看着。她还曾和奴婢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那天,奴婢去打水,见她正坐在井边,就和她打了一声招呼,没想到她却答非所问,说道,‘我们彼此都是绝望的等待,只是他等待的人终究不是我’。奴婢正想问是何意时,却看到她红红的眼圈。”
花楹口中的他可是渠梁?
“除此之外,她还对你说过什么?”我的心有一些伤悲。如果可以,我祈愿时间就此静止,只为了那一句我一生都不想听到的话。
“王后结婚的前一日,花楹曾来找过奴婢。她说,君上有吩咐,要奴婢为王后煮上一碗木瓜鲩鱼尾汤,她就坐在殿中等着。可是等奴婢回来时,她已经不在了。”
我思忖着,定是那个时候拿走的竹简,于是又问道:“那二哥酒量如何?”
“大公子好勇善战,人人都称赞他千爵不倒,其实君上的酒量更甚于大公子,只是每日国事繁多,君上连喝上一爵的时间都没有。”
窗外,寂静无风。
我的心上却刮起了狂风暴雨,侵蚀着心脏,腐蚀着灵魂。
“你起来吧!”我对非暖说道,并吩咐其他婢仆拿了些创伤的草药亲自为她敷上。
“王后……”非暖轻轻念了一声,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到了镜前,摸了摸柔顺的青丝,道,“帮我梳个好看的头,再然后,帮我眉心点上红妆,有点怀念那样的感觉了。”
“要红色的吗?”非暖捣碎花瓣,娇艳的颜色。
“最近愈发的怀念从前了,一切还是循着从前的样式吧!”
“那奴婢就梳个王后之前最喜欢的发髻吧!只是,眉心的红妆,还是王后来定吧!”
眉心的红妆。
眉心的痣。
非暖张口闭口都没有提到我眉心曾经有痣,原本的浅攸,眉心上本就没有痣。
原来我眉心的痣,是二哥对我的试探。
二哥他,原来真的早就知道了一切。
非暖退下后,我感觉到脸颊上有泪滑过的痕迹。
我以为会有什么不同,譬如心的颜色,可绝望的眼泪和平时一般,是透明的。
我曾以为,逃避就可以解决一切。
我曾以为,我若选择和亲,悲伤的只有我一人,渠梁他,对我仅仅只是妹妹的愧疚。
可是,此刻的我,心脏在啼血般的呐喊,躯体在悲鸣中颤抖。
我为何是浅攸?
我为何是渠梁的妹妹?
我为何,要亲手断送我与他的缘分。
今夜。
燕国殿中一个叫做嬴浅攸的人,心里住上了一朵叫做嬴渠梁的蓝花楹。
08 爱情
翌日。
我在悲伤中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
非暖来回,昨日,给我传话的花楹消失了,翻遍了整个昭华宫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有人说,最后见到她是在井边。那时,她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井中自己的倒影,她们怀疑她不慎落了水,可打捞了一个下午,仍是没有发现一点线索。
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像极了我对二哥的感情,苦守在燕国宫殿里绝望的等待,希望的弦声早已湮没在那年出嫁时喧天的锣鼓声中,再也听不到了。
我低下头,摸着腹中的胎儿,已经四个月了,他正在慢慢的成长。
夜晚,大王没有过来,我想,他大约是忙于政事吧!
以后的一月里,他断断续续的来过几日,可都是没坐上几刻钟,就起身想要离开。
一日,他又起身准备离开,突然从身上掉下了几片粉色花瓣,我瞧了一眼那些花瓣,约莫着是海棠花。
国事繁忙,倒还要抽空去花园里赏花?
大王走后,我把非暖叫了进来,对她吩咐道:“这阵子君上喜欢海棠花,你去挑些好看的,插在他的书房,也好缓解他的疲劳。”
非暖站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
我看着她,大致明白了些什么,平淡的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从上次大王发现西服之后,虽然没有责怪王后,但明显疏远了王后。”非暖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我的眼睛。
我感觉不到心痛。
但却有一种莫名的感情涌上心头。
世界之大,根本没有永不变质的感情。大王,他也只是做了男人该做的事情而已,只是,身在秦国那一头的二哥,你的心意可是变了?
如今,你的枕边可是有了另一个女人的陪伴?
“说起来,大王如今宠幸的女人王后也知道。她叫做秋棠,五个月前,被大王挑中初夜的女人,那时……”
“那时,我刚好准备怀上大王的孩子。”我抬起头来,“看来,她也是走过了一条异常艰辛的道路。”被大王临幸后冷落,与被大王选中却无法真正成为大王的女人相比,后者将更加没有地位。不仅没有该有的名分,连婢仆们的身份都不如,我当时急于想要怀上孩子,竟没来得及顾上她,她,一定是恨死我了吧!
“现在阖宫上下都在议论,秦嫔这般受到宠爱,怀上大王的孩子也一定是指日可待。”非暖压低了最后一句话,我腹中的胎儿不过才五个月。
生养是生活的一部分,他爱上别人,我总能理解的。
他爱了我五年,其实连我本人也很吃惊。
他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妻子,可是,在这个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型阶段,丈夫可以合法的拥有多个女人,更何况他是君王。
妻子要忠诚,但丈夫并不需要。
“既是如此,那便是已经有人为他采摘海棠花了,正好也省了我们的麻烦。”我表现的很平静,连非暖也吃了一惊。
秦嫔?
原来,秋棠姓秦。
我坐到床上,十月份的天气,却觉得有些寒冷,我对非暖说道:“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我就这么呆呆的注视着上方,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了姬遥。
我叫他夫君。
两年前,他成了燕国的国君。
我叫他大王。
他是姬遥,我的夫君,燕国的国君。可我却从来没有唤过他的名字。
二哥的名字我是不能唤,可他的名字我却不愿唤。
他曾说过,我对他相敬如宾,可现在想来,我怕是连相敬如宾也没有做到。我心里念着的,始终是我的二哥。
夜幕缓缓的降了下来,我还这么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非暖过来唤我,我慵懒的睁开眼睛,如今,这个燕国王宫里,除了非暖,再也没有关心我的人了。
我又突然觉得异常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