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明-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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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李自成的老兄弟,所谓老八队的人,性格宽厚,深受将士们爱戴。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性格宽厚是优点也是缺点,换句话说,田见秀心肠软,耳根子软,有时候原则性不强。
满清进攻陕西的时候,李自成放弃西安,命田见秀断后并焚毁粮仓,以免为敌所用。但是田见秀可怜城中的百姓,没有执行李自成的命令,只是把粮仓打开,任由百姓们搬取,不料清军来得太快,迅速占领了粮仓,夺取了大批粮食。
阿济格大军长驱直入,后勤补给正有些跟不上,这批粮食对他如同雪中送炭,随即马不停蹄地追了上来,死死咬着大顺军不放,八战八捷,最后九江一战逼死了李自成……
进入湖南之后,田见秀是农民军里的“亲满派”,他并不是喜欢鞑子,而是考虑问题的方式不同。
投降站队也是一种政治博弈,如果在失败的一方下注,将来肯定跟着倒霉,甚至粉身碎骨,所以他更倾向于投降清军。
“不去,不去!”刘体纯另有不同意见:“只要投降了鞑子,早晚都要剃头,最好还是打回陕北,死也死到老家去。”
打回陕西当然好,但说来容易做来难,没有多少人附和。
刘芳亮清了清嗓子:“依我说啊,咱们应该给鞑子玩个诈降,到了湖北就坐船去荆州,找毫侯去!”
这话立刻引起了一片赞同声,能和李过会师的话,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永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袁宗第又劝道:“咱们兄弟生死与共十几年,难道就这么散了吗?”
“要不是念着兄弟情分,今天我就不来了。你看人家王进才,根本就不露面!”郝摇旗梗着脖子顶了回去,又反过来劝大家:“想去荆州没那么容易的,还是留在湖南吧,只要我郝摇旗还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大家饿着。”
与农民军其他各部不同,郝摇旗和王进才都是何腾蛟的拉拢对象,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还给他们两个升了官。
郝摇旗现在的身份,是何腾蛟督标营的总兵官,加封南安伯,一夜之间荣华富贵全有了,打死也不愿意离开湖南,不过他念着旧情,这些日子经常接济袁宗第等人。
“永忠的好意心领了。”田见秀摇了摇头:“哎,我们老在你这里吃白饭,终归不是个事。”
粮饷是军队的命根子,长期受制于人,必然为其所控,郝摇旗虽然不至于对老兄弟下手,大家却本能的有些戒心,怕稀里糊涂被他吃掉。再者说了,哪怕郝摇旗能接济一些粮饷,有何腾蛟不断刁难,迟早还是混不下去。
走,是一定要走的,实在不行只好散伙!
只是少了郝摇旗和王进才,这支农民军的实力大减,难以自保,要么死心塌地的投降满清,要么就得设法和李过会师。
“你们都说要走,太后是什么意思?”郝摇旗突然发问,他口中的太后,就是李自成的皇后高氏。
“太后还记着先帝的大仇,不愿投降鞑子。”田见秀的神色有些尴尬。
李自成虽然死在九宫山,但真正的生死大敌却是满清,他尸骨未寒,自己就张罗着向鞑子投降,的确心中有愧。
但无论和李过会师,还是打回陕北老家,或者继续留在湖南,都有这样那样的困难,投降满清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正在这时,一名军校急匆匆走了进来,向袁宗第行礼禀报。
“报!营门外来了一队明军,自称崇阳守备汪克凡,要求见制将军!”
“噢?崇阳来的……”袁宗第还没说完,郝摇旗却跳了起来。
“什么?汪克凡敢来这里?我去看看!”
不等众人说话,他滕腾腾就冲出了中军厅,只听外面一阵骚乱吆喝,他似乎集结了手下的亲兵,呼呼啦啦向营门去了。
”怎么回事?”田见秀一愣。”不好!郝摇旗要和汪克凡火并!”袁宗第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刻站起身:”这姓汪的与我有一面之缘,人还不错,我去看看。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劝你悬崖勒马!
郝摇旗纵马扬鞭,带着二百名亲兵风风火火出了军营大门,迎面正碰上一队恭义营的士兵,大约四五十人。
“哪个是汪克凡?还不滚过来受死!”
他在崇阳城下打了个大败仗,早对汪克凡恨之入骨,今天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决不能再放过他!
“你就是郝摇旗么?身为大将却如此暴躁,以后怎么带兵打仗?”汪克凡失望地摇摇头,说道:“去把袁宗第叫出来,我有礼物给他。”
“礼物也飞不到天上去,老子先砍了你再说!”郝摇旗大怒,拔出斩马刀一挥手,手下亲兵各催坐骑,分两队呼啦啦雁翅排开,对恭义营士兵形成了半包围。
唰的一声,他们眼前突然竖起了四十八柄长枪,一排十二柄,前后四排,整齐而密集,冷漠而坚定。郝摇旗的战马久经沙场,立刻感到了两军对峙的杀气,?樟锪镆簧?肆6?穑?朔懿灰选?p》 “嗯,这枪阵不错,有两下子!”郝摇旗喝道:“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长枪阵厉害,还是我的‘三堵墙’厉害!”
三堵墙,是大顺军独有的骑兵战术,与满清的骑马步兵不同,三堵墙是真正的骑兵冲阵,当然,郝摇旗也知道骑兵冲长枪阵并不划算,但只有这样,才能出了心中的那口恶气。
踏踏踏踏,马蹄刨地,郝摇旗高高举起斩马刀,正要用力挥下,身后却突然伸过来一条铁鞭,当啷一声架住了他的斩马刀。
“绵候,你做什么?!”
郝摇旗认识这条铁鞭,更认识这条铁鞭的主人,袁宗第,擅使一条十二斤的竹节铁鞭。
“永忠,我欠他一个人情,不能杀他!”
袁宗第身后,田见秀、刘芳亮、刘体纯等将领都跟了出来,各自带着手下的亲兵,把汪克凡这支小小的队伍围在中间。
“汪守备的汛地在崇阳,到浏阳来做什么?”田见秀的地位最高,居中发问。
汪克凡问了他姓名,抱拳道:“原来尊驾就是泽侯,巧了,我这次就是为了泽候而来。”
“你我素不相识,此话从何说起?”田见秀一愣。
“我来劝泽候悬崖勒马,万万不可投降满清!”汪克凡话音落地,营门前突然鸦雀无声。
无论是脱离何腾蛟,还是投降佟养和,都是农民军高层将领正在商讨的秘密,哪怕他们的亲兵也不太清楚,汪克凡突然当众说出来,众人都又惊又怒。
“你怎么知道?”田见秀沉声发问,叛变投敌可不是一件小事,泄露出去后患无穷,他心里已经动了杀机。
“武昌府中已经传遍了,你和佟养和使者往来,反复谈判,具体的细节还要我再说吗?”
是从鞑子那边泄露出去的,田见秀点了点头。
“汪守备既然知道这个秘密,竟然还敢来浏阳送死,果然好胆色……成全你了!”
说着话他一挥手,就要命众军乱箭齐发,当场射死这几十个明军,杀人灭口。
袁宗第连忙劝道:“泽候稍慢,这姓汪的既然敢来,其中必有原因,还是听听他怎么说。”
“浏阳十万大军,要杀我易如反掌,何必急在一时!”汪克凡哈哈大笑,命人把五花大绑的程九伯推了上来:“我此来绝无恶意,送上一份大礼略表寸心,若是各位满意的话,咱们再接着说话。”
什么意思,农民军众将都糊涂了,眼前这鞑子官身穿鹌鹑补服,分明只是个八品小官,况且相貌猥琐,模样狼狈,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在田见秀、袁宗第等人疑惑的目光下,汪克凡转身向北,对九宫山的方向郑重行了一礼。
“此人就是九宫山的程九伯,杀害大顺永昌皇帝的凶手!”
如同晴天响个霹雳,三军众将都楞在当场,好半晌作声不得,大顺永昌皇帝,就是李自成的尊称!
李自成被害之后,农民军为了泄愤报仇,在湖广江西大开杀戒,杀光了几个县的团练乡勇,就是没有找到这个程九伯,十几万将士提起此人,都是痛恨无比。
“去,快去把小鼐子找来!”
田见秀吩咐一声,几名亲兵这才反应过来,打马扬鞭匆匆而去。时间不长,远处道路上腾起一片烟尘,马蹄声滚滚而来,前面的是一水的年轻小伙,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女兵,为首的正是李自成的义子张鼐。
李自成遇害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只有张鼐和二十几名亲兵,张鼐侥幸逃脱,认得程九伯的相貌,他来到跟前飞身下马,滕腾腾冲到程九伯面前,只略略看了一眼就红了眼睛,噌的一声拔出腰刀。
“我杀了你这恶贼!”
众人连忙上前劝住,张鼐仍在不停高叫:“就是他,就是他,化成灰我都认得,他就是程九伯那恶贼!”
程九伯瘫软在地,已经吓得半死,众人却恨极了他,个个瞠目欲裂,年轻的忍不住上前打骂,那些女兵们都痛哭流涕,哀声一片。
“好,好的很!去请太后,快去请太后!”田见秀也是咬牙切齿,激动异常,喝道:“今天要以这恶贼的鲜血下酒,祭奠先帝在天之灵!”
大顺军的女眷家属自成一营,也就是俗称的老营,除了妇孺老弱之外,还有孩儿兵和女兵,如今大顺朝虽然覆灭,高氏和义子张鼐还是住在老营……
当高氏终于赶到后,祭奠李自成的仪式已经准备好,三军将士齐齐戴孝,请出李自成的灵位,高氏率众将郑重行礼拜祭,又刺出程九伯心头的热血调成血酒,先在灵位前洒了一碗,然后分给众人共饮……
“汪将军大恩大德,老身感激涕零,小鼐子,快来替为娘磕头!”
高氏眼中还有泪光闪动,心情激荡之下,颤巍巍地向汪克凡福了一福,张鼐过来痛痛快快磕了三个响头,汪克凡要扶,高氏却拦住了他。
“这个礼决不能缺,缺了老身就要羞愧而死,死了也无颜去见先帝。”她又叫过郝摇旗说道:“汪将军是我李家的大恩人,就算以前有什么过节,也请看在老身的面子上,不要难为他。”
“哎——,我郝摇旗也不是小肚鸡肠,他既然抓来了程九伯,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嗯,我再敬他三碗酒,算给他赔罪就是了!”
众将哈哈大笑,化干戈为玉帛。
……
当天晚上,汪克凡成了农民军的座上客。
“汪兄弟,你今日劝我悬崖勒马,是个什么道理?”田见秀的称呼也变了。
汪克凡盯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才郑重的劝告。
“天下人皆可投降满清,独有泽候却不能降!”
……
ps:在真实的历史上,田见秀投降满清后又反正,反正后又投降,随即被杀害……但是这个并不重要,底下才是重点。求推荐!求收藏!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何必马革裹尸还
田见秀一愣,在投降满清这件事上,他的确比较纠结,但是……
“洪承畴封疆大吏,吴三桂一方诸侯,钱谦益士林领袖,左梦庚世受国恩,牛金星更是我大顺朝的丞相,他们都能投降满清,为何独我田见秀不能降?”这些都是大人物,有文有武,他们都投降了,我田见秀为什么不能投降。
汪克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了笑,突然反问。
“请问泽候,你是真心投降满清,还是诈降?”
“这个嘛……,不管真降还是诈降,田某都不会真的替鞑子卖命,投降后便解甲归田,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保全性命于乱世……”事关机密,又与汪克凡交浅言深,田见秀不愿说得太多,回答不尽不实。
“只怕到时身不由己!”汪克凡摇了摇头:“弄假也会成真,泽候只要到了满清军中,必然为其驱使,为鞑子冲锋陷阵,难免和以前的老兄弟兵戎相见,泽候下得去手吗?”
田见秀默默皱起了眉头,如今的农民军并不是铁板一块,他虽然有意投降,李过、袁宗第、郝摇旗等人却不愿投降,将来免不了各为其主,互相残杀。
汪克凡又说道:“满清视汉人为猪狗,动辄屠城灭郡,若为鞑子卖命,就要大肆屠杀我汉人百姓,以泽候的菩萨心肠,到时该如何自处?”
因为古代的攻城战难度太大,成本太高,满清制定了一条残酷的政策——汉人只有“跪迎王师”才能免死,如果敢关上城门进行抵抗,城破后必须屠城,否则会严厉追究领兵将领的责任。
这条政策虽然血腥残酷,但实际效果的确不错,清军所到之处往往不战而胜,哪怕有的明军将领誓死抵抗,也会有贪生怕死的部下临阵反水,发动叛乱献城投降。
人性总是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