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明-第4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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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柱也舍不得把他就这么杀掉,这个绿营军官不但忠心耿耿,而且一向办事得力,进攻受挫是因为楚军太强,并不是他的责任……张国柱清清嗓子,正要开口赦免这些败兵,中军旗下的傅勒赫却突然转过脸,用冷厉的目光冷冷盯着张国柱。
“嗯……,执行军法吧。全部枭首示众!”
张国柱转向手下绿营和一众辅兵长夫,大声说道:“今日不填平那条壕沟,谁都别想活着回去。哪个还敢畏缩后退,就是这样的下场!敢提着脑袋冲上去,把麻包扔进壕沟的,每人赏银二两,本将决不食言……”
刀光挥舞,二十几个绿营兵被砍翻在地。
紧接着,军法队来到那二百多个辅兵长夫面前,这二百多人都一言不发跪在地上,前面不断有人被砍掉脑袋。后面的人却仿佛事不关己,麻木不仁。
张国柱调兵遣将。再拉上来八百名辅兵长夫,以及五百名绿营兵。准备发起第二次进攻,傅勒赫却催马来到近前,伸马鞭拦住了他。
“再调一千辅兵过来,把你的人也派上去,务必把壕沟填平。”
“是,是……可是山坡上过于狭窄,用一千三百人进攻已经是极限了,再多恐怕反而碍事……”张国柱犹豫着说道。
“南贼砲石凶猛,前面的一千三百人很快就会打光的。总共半个时辰,你还剩两刻钟多一点,不要再失败了。”
傅勒赫面无表情,语气也很平淡,没有丝毫威胁之意,却充满了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冷漠,张国柱瞬间汗流浃背,打千应了一声喳,转过身来面对手下官兵的时候,已然满脸狰狞。
重新调派兵马,清军再次发起进攻。
冒着楚军的炮火,潮水般的辅兵涌上山坡,数百名绿营兵混杂其间,当楚军的燧发枪再次打响后,他们利用硝烟还未散去的片刻时间向上猛冲,躲在沟沟坎坎和层层叠叠的尸体后面,用弓箭和鸟铳向营墙上对射。
张国柱把他的亲兵队派上来充当督战队,站在燧发枪的射程之外,不断挥刀砍杀那些动作迟缓的辅兵和长夫,大声催促其他人继续进攻,这些辅兵和长夫大多是被清军抓来的青壮,为了渺茫的求生希望,背着麻包一起向上拼命冲锋,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楚军的炮火打中。
“砰!”
徐囡囡听到开火的命令,立刻扣动扳机,随着一声异常响亮的枪声,他的视线被烟雾挡住,无法看到是否击中了目标,就匆忙退到后排,给同伴让出射击位置。
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害怕他夭折,给他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小的时候经常遭到别人嘲笑,为此还和父母发过好几次脾气……清军入关后,徐囡囡的父母死于清军的屠刀下,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到了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父母对他的一片疼爱之心,可是双亲已经尸骸无存,再也无法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从浙江一路逃亡到江西,偶然地加入楚军吉安营,当他领到写有徐囡囡名字的腰牌时,就流着眼泪暗暗发誓,一定要杀尽满清鞑子,父母家人报仇!
训练,他最刻苦。
打仗,他最勇敢。
徐囡囡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除了战友之外,鸟铳是他最忠诚的伙伴,几个月前,吉安营换装了新式鸟铳,他用这支枪已经打死了七个鞑子。
“刚才不知道打中没有?那个鞑子看样子呆头呆脑的,离得又那么近,应该没问题!”徐囡囡拔出腰间的报国刀,在枪柄上刻了短短的一道,一个“正”加一个“下”,总共八道,代表打死了八个鞑子。
把报国刀插回腰间,他开始装弹。
经过千百次枯燥的重复练习,复杂的装弹步骤在徐囡囡手下却异常流畅,不用任何思考和停顿,仅凭下意识的反应,就能在几个呼吸间完成整套步骤,而且没有任何疏漏。在进军南直隶之前的全营大比武中,他的装弹速度排在第二名,打完这一仗就要代表吉安营参加全军大比武。
将纸包里的定装火药抖入引药锅,合上锅盖的时候顺势手指一抹,把残药清除干净,避免走火的危险,下一步该向枪膛里装药了,他却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引药锅,体会着那种特殊手感带来的愉悦。
那里用树胶、生漆和丝绸做成了一个小小的护垫,把引药仓周围包裹得严严实实,听士兵同志会的先生讲,这个垫子可以增强鸟铳的气密性,枪身上其他重要部位也有类似的改装,有些看得到,有些看不到,提高了鸟铳的射程和威力。
除了增强气密性的改装之外,这种新式鸟铳在很多细节上都变得更加完美,就像一架精致繁杂的西洋钟,让人一看就充满了信任感。徐囡囡非常喜欢这种新式鸟铳,它……不,她笔直的枪管就像英姿飒爽的少女,比傻大笨粗的老式鸟铳漂亮的多,枪管的内壁上没有任何毛刺和坑洼,标准化生产的枪膛可以保证连续射击三百次不会炸膛,就连不起眼的通条也变得更加轻巧,易于携带(火绳枪的枪管细长,所以通条也很长,一般嵌在枪身侧下方,由细致坚硬的木头制成,只有容易磨损的头部是金属的。)
还有一些专业性的技术改进,徐囡囡也不太懂,但他知道,这种新式鸟铳的射程和威力都提高了一大截,和楚军最初生产的燧发枪也差不了多少。他已经习惯了鸟铳的射击装填步骤,一度认为这种新式鸟铳比燧发枪更好用,但听说衡阳兵工厂对燧发枪也进行了改进,又把鸟铳拉开了一大截,把徐囡囡勾得心痒难耐。
“不知道打完这一仗后,能不能先给吉安营换装新枪,恭义营虽然是老大哥,但也不能太偏心,让我们用他们的旧枪吧……”徐囡囡一边琢磨着,一边随着军官的命令迈步向前,重新站在射击位置上,把鸟铳架上胸墙。
“瞄准!”
“开火!”
徐囡囡稳稳扣下扳机,再次快速退后,虽然还是没有看到是否击中目标,他的嘴角却翘起一丝微笑。刚才飞快地扫了一眼战场,清军的尸体增加了许多,几乎铺满整个山坡,却还是没能冲到战壕前。
山坡下,张国柱脸色铁青。
傅勒赫一语成谶,前面的一千三百人真的打光了,除了少数趴在地上的绿营兵之外,其他的战兵、辅兵和长夫非死即伤,全都失去了战斗力,当然了,无论怎么恐吓利诱,仍有许多士兵转身逃跑或者趴下躲避枪弹,不过他们死的更快,被自家督战队直接一刀砍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二零章 血性和苟活
孙子兵法里面有一句话,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意思是说十倍兵力可以把敌人围住全歼,不用再搞围三阙一这些复杂的战术,五倍兵力的时候可以直接强攻,不用担心伤亡过大,换句话说,五倍的兵力优势可以弥补地形不利的劣势,哪怕对坚固的要塞发起强攻,双方的战损比也会大致相当。
当然了,交战双方的武器装备,训练水平,战术指挥等等,也是影响伤亡比例的重要因素,孙子兵法那段论述的前提,是假设这些因素都基本相当,如果一方是坦克机关枪,另一方是大刀长矛,那就只剩下一边倒的屠杀,不用考虑战损比了。
楚军没有坦克机关枪。
但是傅勒赫用手无寸铁的辅兵和长夫冲锋填壕,同样造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小小的一座无名高地前面,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清军的伤亡人数就接近三千人,堪称宁镇会战爆发以来最惨烈的一仗。
傅勒赫无动于衷。
他的五千八旗兵还完好无损,死的都是汉人,其中大部分还是随便就能抓来的辅兵长夫,再多死一倍又有什么关系?当然了,在宁镇山区里抓丁不容易,辅兵如果死的太多,辎重搬运将来是个麻烦事,但随军而来的还有很多绿营兵,怎么也轮不到八旗太君卖苦力。
傅勒赫虽然年轻,骨子里却是个思想保守的满清贵族,对汉人极端仇视,对满清内部日益严重的汉化趋势也非常不满。在他看来,满清就是草原上的狼,山林里的虎,进了北京这个花花世界后。却被汉人的奇技淫巧和奢靡生活所吸引,才造成八旗兵迅速腐化堕落,满清朝廷又大量提拔重用汉人官员。招降了几十万的绿营兵,其中大多数都是些无用的废物。白白浪费朝廷的俸禄和军饷。
比如张国柱这个家伙吧,用了这么久还没填平那条该死的壕沟,如果半个时辰后还是毫无进展,傅勒赫哪怕拼着被济尔哈朗责骂,也饶不过这个没用的狗奴才。
张国柱仿佛听到了他的怨念,攻势越发凶猛。
绿营兵的鸟铳射程不够,弓箭反倒是威胁最大的武器,制作精良的步弓可以轻易射到五十步外。并不比楚军的新式鸟铳逊色,还可以利用抛射进一步增大射程,射中藏在胸墙后面的楚军士兵……弓箭采用抛射后威力大减,在五十步的距离上肯定无法破甲,但射中面门咽喉还是会死人的,再加上弓箭的射速较快,对楚军起到了一定的骚扰作用。张国柱看到有机可乘,又派上去了四百名弓箭手,混杂在辅兵长夫中间和胸墙上对射,楚军开始出现伤亡。
但是清军的伤亡更多。
清军弓箭手阵型散乱。无法造成齐射的覆盖杀伤效果,他们在射箭的同时,只能利用地形和同伴的尸体做掩护。楚军却有胸墙可以隐蔽,居高临下每次齐射,都会打倒一片冲锋的敌人……除了燧发枪之外,楚军的其他武器也大展神威,清军的冲锋队形是如此密集,几乎不用瞄准就能打到敌人,飞石、檑木也不要钱一般的使劲往下砸。
山坡上,壕沟前,清军的尸体越来越多。层层叠叠,渐渐垒成一道血肉尸骸筑成的掩体。清军弓箭手和火枪兵藏在后面射击,更多辅兵长夫继续向前冲锋。又在前面再次垒起一道血肉掩体。
拿人堆,用命填,傅勒赫的战法粗暴而直接,开始有清军辅兵冲到壕沟前,把麻包接二连三扔进去,一些最为凶悍的清军士兵随着他们冲锋,站在胸墙前面二三十步的距离和楚军对射。
楚军的虎蹲炮再次开火,雷将军也像下冰雹一样扔了出来,每个雷将军都像个小西瓜一样大,单靠人力投掷,哪怕最强壮的士兵也扔不了太远,所以开始使用不多,当清军冲到战壕前,雷将军却有了用武之地。在隆隆的枪炮和爆炸声中,战壕前二十步以内被浓浓的硝烟笼罩,只有火光闪动的时候,才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身影。
“惨烈!悲壮!”
张大猷看着山坡上亲自指挥作战的张国柱,神情复杂。
绿营兵能够打出这样气壮山河的英勇进攻,张大猷虽然是“身份高贵”的汉军旗,也生出了几分赞许和敬重之意。如果真把他和张国柱对换位置,同样也在迅速腐化的汉军旗恐怕早就崩溃了,表现的肯定还不如绿营兵,幸好他的部下是炮兵,骑着老虎不怕狗咬,才能站在这里轻松观战。
“说到底,人都是贱骨头,不用刀子逼着不肯卖命。明军当年若能如此悍勇,大明又怎会亡国?”
山坡上和山脚下,张国柱的亲兵组成督战队,每个人都砍人砍的手软,百炼钢刀卷刃后换了再换。随着清军攻到战壕前,战斗越发惨烈,精神崩溃和消极避战的士兵成倍增加,督战队一个个都杀红了眼,清军总共不到四千人的伤亡,三分之一朝上都是被督战队自己杀掉的,张国柱甚至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对自己手下的绿营兵也毫不手软。
中军旗下,傅勒赫的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微笑。
“汉人果然都是猪狗,被自己人杀死也不知道反抗,这种没有血性的猪狗就没有资格活在世上,叔王(多尔衮)还是太仁慈了,应该像蒙古人一样杀光五姓汉人,然后自然天下太平……”
就在这个时候,山坡上一阵大乱,在楚军的猛烈打击下,清军再次全线崩溃,上千名辅兵、长夫和绿营兵一起转身向山下逃跑,张国柱的督战队连杀了几十个人,也挡不住汹涌的人流,被胁裹着一起退下山坡。
收拢溃兵后,一身血污的张国柱立刻来到傅勒赫的面前,摘下头盔伏地跪倒:“末将,末将死罪。”
“嗯。”
傅勒赫从鼻子里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催动坐骑从他身边小跑而过。来到山前的指挥位置,调动八旗兵准备攻山。
等他走远后,张国柱才惴惴不安地抬起头。看着傅勒赫的背影,满脸的不知所措。
“快起来吧。国公爷饶过你了,你败得这样狼狈,难得还等着国公爷夸奖不成?”张大猷向他勾勾手指,又向山坡上一指:“你虽然败阵,但也拼尽全力,那条壕沟也填得七七八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