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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残明-第3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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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句话说,张岱就是一个有品位的世家纨绔,玩了一辈子,也潇洒了一辈子,闲暇之余做做学问,散文小品都写的不错。《红楼梦》里的贾府如果不垮掉,贾宝玉老了以后,基本上就是他这个样子……对于这种没有威胁的在野名士。满清一向厚加优待,示恩拉拢。从洪承畴到马国柱,张岱如果有什么事情求到他们头上,都会给几分面子。

    张府今天的这场堂会,名义上是为他的小妾做生日,其实却是为刚刚出狱的钱谦益接风洗尘。

    钱谦益是江南士林领袖,文章才能什么都好,只是骨头太软。他投降满清当了汉奸,偏偏又良心不安。很快辞官回到家乡隐居,因为和抗清义师多有联系,短短几年已经两次被关进大牢。

    第一次被捕事儿不大,很快出狱,第二次却差点要了钱谦益的老命。江阴黄毓祺密谋举兵抗清,策动钱谦益参与起义,钱谦益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告发他,后来黄毓祺被捕,钱谦益跟着也被抓了起来。

    这属于包庇罪。就算事情败露,钱谦益也没有太大的麻烦,但是满清的凤阳巡抚看他不顺眼。顺手给他填了一条罪名,“谦益曾留黄毓祺宿其家,且许助资招兵……”从知情不报变成了直接参与谋反,钱谦益的项上人头,危矣。

    关键时刻还得靠老婆救命,柳如是想尽办法,多方奔走营救,终于使钱谦益得以免祸。张岱在其中牵线搭桥也出了不少力气,而且他不怕麻烦。钱谦益刚刚出狱就遍邀南京名士,为其摆酒压惊。

    锣鼓齐鸣。开场做戏,第一出是《八仙祝寿》。第二出是《蓝桥遇仙》,都是祝寿常点的开场戏,第三出《徽宗嫖院》是今天的压场戏,内容曲折诙谐的一出喜剧,场中笑声不断。

    台上一个旦角演李师师,一个反串的生角演宋徽宗,都是李渔精心挑选的美姬,两人扮相俊美脱俗,唱腔清柔婉折,一口最流行的昆山腔,每个字往往都要跌宕好几个呼吸,观者无不靡然称好。

    深深的庭院,热闹的戏台,眼神波俏的丫环,繁花和锦衣少年,新绿的茶叶在水中缓缓展开,后边花架下的角落里,竟然还坐着两个和尚。

    “这出戏明明是《正德嫖院》嘛,怎么硬安到宋徽宗的脑袋上?”矮些的这个和尚名叫姜采,崇祯四年进士,清军南下后削发为僧,却没有当和尚的自觉,一直自称宣州老兵。

    “掩人耳目罢了,李渔的戏班子这两年红得发紫,不知道有多人紧盯着呢,行事不得不小心。”高些的和尚名叫章正宸,也是崇祯四年进士,是姜采的同年,他是浙江绍兴人,博洛南侵的时候组织义兵坚守赭山县,兵败后同样遁入空门,出家为了避祸,其实也是个假和尚。

    “你把我大老远拉来,不会只为了看戏吧,难道要给‘水太凉’捧臭脚吗?哎,此人素性怯弱,全无节义,我可不愿与之为伍!”姜采提起钱谦益,满脸的鄙视。

    “我找你来,是有一件机密大事商议……”

    章正宸刚刚说到一半,喧闹的锣鼓丝竹突然不响了,台上的戏子也停了下来,门外有人通报,江南总督马国柱,浙江提督田雄一起来访。

    前面的凉棚下,一群人起身迎出大门,为首的正是钱谦益和张岱,姜采和章正宸皱了皱眉头,神色都有些紧张。他们两个从理论上来说,都是满清的通缉犯,平常躲在寺庙里没什么事,要是被满清的大官撞上,很有可能露出马脚。

    时间不长,马国柱和钱谦益并肩而入,脸上挂着亲切可掬的笑容,不停向众人点头示意,一身戎装的田雄虎着脸跟在旁边,鹰视狼顾,目光凶狠,章正宸和姜采都收回目光,正襟危坐,俨然两个得道高僧。

    马国柱和田雄坐定后,台上的戏子才接着唱戏。

    “这不是《正德嫖院》么?呵呵呵,何必换成宋徽宗呢?就演正德好了,也让天下人都看看,前明皇帝如何的荒唐失德,我大清才要入主中原,救万民于水火……”马国柱谈笑风生,气场十足,可惜应者寥寥,场面有些尴尬。

    “这个戏早年间就有的,老戏新改,大家图个乐呵罢了。”钱谦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总算没有冷场。

    “本官一时失察,让牧公受了委屈,今天就是特意来赔罪的。这个案子连摄政王(多尔衮)都惊动了。本官吃了老大挂落,还请牧公千万放我一马,不要再生气喽……”马国柱对钱谦益很客气。钱谦益号牧斋,他以牧公相称。以本官自称,丝毫没有摆一省总督的架子。当然话说来了,钱谦益现在虽然没了官身,但是身份地位还很高,一省总督在他面前也没有架子可摆。

    “钱某一介罪臣,不敢当督抚如此厚待。”钱谦益矜持地微笑着,惜言如金,他在宦海中沉浮多年。三起三落,见惯了各种大场面,马国柱轻飘飘的几句话不可能打动他。

    “呵呵呵,牧公乃一代文宗,往来交际总是免不了,可是树大招风啊,总有些匪类宵小想要借牧公的名头蛊惑人心。哼,黄毓祺不过是个狂生罢了,谋反被诛九族乃是理所当然,偏偏把牧公扯了进来。幸好皇上圣明才没有伤了我江南文气……”

    马国柱这番话看似推心置腹,其实却暗含威胁和警告,又闲扯了几句后。终于抛出他的来意:“山西姜瓖举兵作乱,摄政王亲率大军征缴,军务繁忙之余,对牧公仍非常关心。听说牧公和黄毓祺并无太深纠葛,摄政王深为欣慰,并嘱咐本官代为转告,朝廷对牧公还多有借重之处,南京、苏州、杭州三地请任选一处将养,不日还要再次启用……”

    这是变相的软禁和监视。只是条件比较优厚,南京和苏杭都是好地方。你随便挑一个呆着,不许再到处乱跑。

    “多谢摄政王恩典。”钱谦益想了想。说道:“钱某刚刚出监,日后居于何处还得和拙荆商量一下,很快就会答复督抚。”

    钱谦益的老婆就是柳如是,秦淮八艳之一,出身风尘却志向高洁,是梁红玉、李师师一样的人物,在后世的名气很大。

    “哈哈,牧公老夫少妻,果然怕老婆怕的厉害。嗯,为何不见尊夫人所在?”马国柱左顾右盼,没看到哪个女子像柳如是。

    “拙荆偶感小恙,不便见客。”

    “唉,可惜啦!久闻河东君大名(柳如是自号河东君),却缘吝一面……”

    后面的花架下,章正宸和姜采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田雄,出卖安宗皇帝的叛将,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章正宸盯着田雄的背影,两只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不错,此等奸贼最为可恨,谁能手刃此獠,我这宣州老兵愿一生为其驱使!”姜采也咬牙切齿,要不是马国柱、田雄身边护卫众多,早就扑上去拼命了。

    田雄,原来是江南四镇黄得功的部将。

    黄得功在江南四镇里实力最强,对大明也最忠诚,多铎南下的时候,弘光帝从南京逃到黄得功军中,黄得功和清军激战,不幸阵亡。他手下的大将田雄和马得功却暗中和清军勾结,黄得功死后,他们两个立刻带着弘光帝去向清军请功。

    弘光帝是个大胖子,田雄背着人,马得功抬着腿,一溜烟跑得飞快,弘光帝不停哀求痛哭,又把田雄的脖子咬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田雄却硬是忍了下来,把他亲手献给多铎……立下这样的大功,田雄理所当然得到了满清的重用,被任命为浙江提督,这几年一直在和鲁王朱以海作战。

    ……

    聊两句。

    钱谦益以“水太凉”和“头皮痒”出名,在明末变节投降的诸多文臣武将里,他的地位太高,所以饱受诟病,声名狼藉。但是客观地说,他投降后没有太多的恶行,晚年还支持抗清运动,和郑成功、永历政权都暗通消息,起码可以说是良心未泯吧。

    真正助纣为虐的卖国贼,还是洪承畴、吴三桂之流,次一等的文官如金之俊、冯铨等等,武将如田雄、李国英等等,都是彻底投入满清怀抱的标准汉奸,只是这些人没有钱谦益的名气大,所以在后世骂名不显。

    钱谦益骨子里是一个懦弱的文人,做了汉奸不值得同情,但是可以作为统战对象。(未完待续)

正文 第十九章 大节从容问女流

    在弘光朝的南明官军里,黄得功的军队算是最能打的,所以田雄所部的战斗力也很强,这几年把鲁王朱以海打的满地找牙,但是他的手下只有几千人马,兵力不算太多,主要驻扎在杭州附近的沿海地区,防备逃到舟山岛的朱以海反攻大陆。

    这两个月来,明军励兵秣马,明显要发起一场大规模的攻势,田雄跑到南京来开会,今天正好和马国柱在一起,就跟着来到张府陶园。

    台上的戏演完了,柳敬亭上来说书,第一段武松打虎,第二段鲁智深倒拔垂杨柳,都赢得满堂喝彩,返场又加了一段杭州评话《济公传》,内容诙谐而喜庆,引得台下笑声不断。

    “钱老不如去杭州吧,本将亲自挑选一所好宅子,绝不会亏待你老!”田雄大咧咧的,在钱谦益面前得意洋洋。

    追本溯源,他和钱谦益是老相识,两人之间多少有些芥蒂。

    弘光朝时期,田雄是黄得功的手下,黄得功等江南四镇都属于马士英一党,和东林党斗得你死我活,田雄和钱谦益当然不会是好朋友……但那个时候田雄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将,钱谦益则是东林党的当朝大佬,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倒也没有直接的冲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钱谦益现在似乎越混越背,田雄却混的抖起来了,他今天巴巴地跑来陶园,看戏听评话都在其次,主要是为了来看钱谦益的笑话,寻找心理上的优越感。

    “上有苏杭……”钱谦益眉头一拧,正要反唇相讥,身后突然有人嚎啕大哭。声音粗哑明显是个大老爷们,却哭得呜呜咽咽,说不出的古怪难听。

    马国柱和田雄的脸色都是一变。钱谦益却仿佛习以为常。

    “二痴又发疯病呢,见谅。”

    “二痴。可是你的弟子冯班么?”马国柱点点头:“这是个痴人,也是个妙人啊,只有如此性情中人,才能写出那样的好诗,本官又怎么会怪他。”

    大家一起回头,目光都集中到冯班身上,见他正坐在椅子上恸哭,看也不看这边一眼。长衫下面却露出两截毛茸茸的光腿,明显没穿裤子。

    “哈,作怪么?这成何体统!”田雄大怒。

    “哎——莫要怪罪他。冯班是牧公的得意弟子,诗才为江南翘楚,平常行事是有些癫狂的。好了,我等还有公务在身,这就告辞。”

    马国柱起身向外走去,田雄狠狠瞪了冯班一眼,也跟了上去,身后却传来冯班的嚎哭。

    “羞见故人!羞见故人也!”

    出了陶园。田雄仍然气哼哼的。

    “冯班那厮分明是暗讽我等,督抚为何急着要走,却不将他擒下?”

    “不过是只嗡嗡叫的苍蝇罢了。一掌拍死他很容易,却难免脏了手。”马国柱冷冷说道:“朝廷最近连吃几场败仗,江南人心不稳,像冯班这样的狂生大有人在,有些事情只能暂且忍耐一下。待摄政王平定山西之后,调八旗劲旅南下击败伪明兵马,再一个个收拾这些狂生不迟……”

    陶园里,戏台上开始表演杂耍,不知道什么时候。花架下的两个和尚已经不见了。

    他们来到后院,在一间偏僻的小房子里面。还有一个和尚正在等着。

    章正宸居中介绍:“这位是圆照大师,出家前的俗名叫做归庄。”

    姜采一愣。随即喜道:“你就是昆山抗清的归祚明?怎么也做了和尚?哦,不用说了,咱们都是一样……”

    江南沦陷的时候,很多抗清志士兵败后都出家当和尚,一方面是避祸,一方面是不想剃头留辫子……归庄是世家子弟,秀才功名,和顾炎武是至交好友,顺治二年在昆山起兵抗清,事败后亡命江湖,很多人都以为他早就死了,没想到又突然出现在陶园。

    小小的房间里,三颗光头交相辉映,谁也不能说他们是假和尚,但都不是真心向佛之人,大家见礼落座之后,聊起各自经历。

    章正宸和姜采虽然剃度受戒,却都没有当和尚的自觉,平常一不念经,二不拜佛,说话的口吻仍和常人一样,归庄倒还有几分佛门弟子的模样,总是以贫僧自称,时不时还会冒出一句阿弥陀佛。

    “当年昆山事败后,城中百姓被鞑子屠戮四万余人,贫僧侥幸逃脱,不得已遁入空门,这些年居无定所,漂泊各地……”

    昆山抗清斗争也是因为剃发令引起的,归庄和顾炎武都是其中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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