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明-第3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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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这次未遂政变造成了几败俱伤的结果,除了南党之外,无论东林党、拥桂派、楚勋集团还是隆武帝都是失败者,自然不能当这个钦差大臣,而南党又主动放弃了这个权利,所以只好让辽王朱术雅这个“外人”出头。
作为朱元璋的远系子孙,朱术雅自知血统太偏,也没有支持自己的班底,所以从没做过皇帝梦,只想一辈子当个富贵王爷,现在突被推到前台,才发现这里风光无限。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朱术雅早就对楚勋集团憋着一肚子气,当上了钦差大臣之后,更被权力的滋味刺激的热血沸腾,每天都像上紧了发条一样,雷厉风行的对隆武新政发起全面反击,短短几天就围绕新政的争端搞出来好几个大案子,楚勋集团的很多骨干都上了黑名单。
大明朝的王公勋贵,掌握着大量的社会资源和财富,和很多地方官都结成了利益集团,在一些偏远地区,百姓们甚至只知道王公贵族,不知道当今天子,都是不折不扣的一群土皇帝……隆武新政的实行,严重的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一起跳了出来和楚勋集团死磕,辽王朱术雅适逢其会,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但他有绝大多数王公勋贵的支持,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黑云压城城欲摧!
隆武帝发布罪己诏,暂时缓解了和文官勋贵之间的矛盾,所有的压力都背在楚勋集团的身上了……
初九这天没有大朝会,但是朝廷里正是多事之秋,大家仍然忙得团团转,何吾驺一早进宫面圣,然后处理各种公务,直到半下午才回到家中,中午饭都没有吃。
因为在汀州摔断了腿,何吾驺落下残疾,不良于行,他的轿子直接被抬入后宅,在月亮门前停下。
轿杠落地,轿帘一挑,在家人的搀扶下,何吾驺下了轿子直奔书房,脚步竟然异常的轻快。
见他进门,早就等候多时的郭维经连忙迎上来,扶着他坐下:“端公为国忙碌,这几日着实辛苦,来,来,快坐下歇歇!”
“无妨,事情都是你们做的,我都是动动嘴巴,劳心不劳力,没这么娇贵。哦,你用饭了没有?和我一起吃点吧?”
家人送上来一罐热粥,几样小菜和点心,何吾驺和郭维经熟不拘礼,边吃边谈。
“没想到啊!辽王殿下竟然有如此魄力,一下子揪出来好几个案子,听说阳朔的那个争田案里面还有两条人命,已经报到圣上那里了,下一步就要三司会审!”郭维经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辽王朱术雅抓的这几个案子里,以阳朔的争田案最为严重,苦主家不但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有功名的监生,只要送到三司衙门,这个案子肯定能办成铁案,涉案的楚勋集团官员最少丢官罢职,傅冠等人也会受到牵连。
何吾驺点点头,叹道:“哎,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官场上官官相卫已成风气,若不是辽王殿下锐意进取,这个案子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
“不错,只有辽王殿下才能压得住他们,端公举荐辽王出任钦差,果然是妙手偶得的神来之笔!”经过这场事变,郭维经对何吾驺佩服的五体投地,甚至已经到了崇拜的地步。
多亏了何吾驺指挥若定,南党才能化解这次危机,并且顺水推舟,成为最大的赢家。这其中分寸的拿捏尽显何吾驺的老辣,和他相比,吕大器就像一个莽撞无谋的愣小子。
推荐朱术雅出任钦差大臣,更是一招难得的好棋。如果换成南党的人担任这个职务,围绕隆武新政的斗争就会演变成党争,隆武帝和其他的政治势力都会有各种顾虑,明里暗里会遇到重重阻力,辽王朱术雅却不属于任何党派,大刀阔斧很快打开了局面。
“呵呵呵,云机兄过誉了,辽王殿下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事先也没有想到,这其实是个意外之喜。”何吾驺放下了粥碗,碗里吃得非常干净,一点残粥都不剩,这段时间诸事顺利,他的心情非常愉快,正好又被郭维经挠到了痒处,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噢?端公若不是慧眼识珠,又为何推荐辽王?”郭维经非常奇怪,因为放弃了这个钦差大臣,南党内部很有些牢骚,要知道,朝廷里下一步很可能要重新洗牌,让出这个钦差大臣,就让出了一份巨大的权力。
何吾驺笑了笑,没有答话,却伸手端起茶壶,为郭维经填茶,他的身子有些歪斜,茶水倒的太急,一下子从杯子里漫了出来。
“哈,真是失态,让云机兄见笑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这个道理呀!”
“嘶……”郭维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他本来也是个聪明人,只是这几天事情太多太杂,没有时间静下来分析,现在被何吾驺一点,心如电转之下,已经猜到了何吾驺的用意。
如今和太平年月不同,文官们不管怎么斗来斗去,都不能忽略那些手握兵权的军阀,楚勋集团虽然暂时吃了亏,但是他们还有汪克凡这个强援,一旦汪克凡带兵回到桂林,朝局立刻又是另一种形势!
何吾驺让出这个钦差大臣,分明是把辽王朱术雅当枪使。(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十章 转机
“端公深谋远虑,学生佩服!”郭维经双手捧起茶杯,向何吾驺示意致敬,然后一饮而尽。
“也谈不上什么深谋远虑,我只是年纪大了,凡事习惯留下三分余地。唉,汪克凡当初汀州救驾的时候,倒还忠勉谨慎,不料一朝得势之后,变本加厉,比当初的郑芝龙也不逞多让,国事操于武弁之手,终归不是了局啊!”提起这个话题,何吾驺的语气变得非常沉重。
在崇祯朝以前,文官们无论自己怎么斗来斗去,碰到武将的时候都能一致对外,那时候就没有真正的军阀,武将在文官面前只能束手听命。但是到了南明时期,文官中的败类开始勾结武将,仗着军队的支持打压政治对手,比如马士英,比如傅冠之流,都是文官中破坏游戏规则的叛徒。
“学生受教了!”
郭维经叹道:“所谓心底无私天地宽,端公处处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自然立于不败之地!”
什么叫大局为重?什么叫不计较个人得失?郭维经又有了新的感悟——何吾驺推举辽王朱术雅出任钦差大臣,南党表面上吃了亏,但却避免成为众矢之的,还团结了那些王公勋贵,集中力量对隆武新政发起反击。
党争不重要,谁掌权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维护士绅地主的利益,并在斗争中保全自己,打击敌人——何吾驺有这样的心胸,难怪会成为南党的领袖!
他的这番称赞虽然发自肺腑,听起来却很有些肉麻,何吾驺微笑着摆了摆手,岔开话题问道:“吕大器府上,这两天有什么动静么?”
“没有。吕大器一直称病不出,皇上已经派太医看过了,听说是痰涌之症。已经不能起身啦!”郭维经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想了想又说道:“吕大器这样子一直装病。倒真有些奇怪,谋反作乱这种事,是能装病混过去的吗?”
“不错,是有些奇怪。”何吾驺皱起眉头,疑惑地说道:“我若是吕大器,现在当然要请罪辞官,甚至不惜自污落个罪名,让皇上好歹出了这口气。两害相权取其轻,或许还能保住性命,这样和皇上硬扛着,分明是自寻死路,他到底在等什么呢?”
“我明白了!”郭维经眼睛突然一亮,大声说道:“他还不死心,在等江西的战报,若是楚军胜了,自然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但若是楚军败了。肯定还会拼死一搏!”
“不错,不错!我真是老了,连这种关节都想不通。要不是云机兄提醒,还被蒙在鼓里。”何吾驺称赞了几句,又皱起眉头考虑了一会,说道:“你去挑选几个有分量的言官,准备弹劾吕大器的奏章,等到皇上表态之后,立刻送上去博个头彩!”
“怎么?不用再看看了么?万一楚军真的打了败仗……”郭维经一愣,有些跟不上何吾驺的思路,刚才还说凡事都要留下三分余地。这会怎么又赤膊上阵了呢?
“呵呵呵,此非彼也!”何吾驺笑道:“吕大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皇上刚毅果敢。行事缜密,又怎会给他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老夫可以断言,楚军若是胜了,吕大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楚军若是败了,军报送到桂林之日,就是吕大器问斩之时!”
郭维经慢慢瞪大了眼睛,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匆匆向外走去:“多谢端公指点,我这就去办!”
楚勋集团行事低调,没人知道是他们发现了这场政变的阴谋,也没人知道那份罪己诏是朱天麟给隆武帝出的主意。在何吾驺和郭维经看来,隆武帝在这场变故中表现的几乎趋于完美,政治手腕也运用的圆熟老辣,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但是敬畏之余,何吾驺并没有打算放弃自己的政治主张,大明朝的文官一向都是有气节的,和皇帝对着干才是家常便饭,如果没有自己的原则,那就变成了无耻的弄臣。
和当年在福建的时候相比,现在的隆武帝翅膀已经长硬了,不愿再受文官们的摆布,但是南党也同时成长起来了,何吾驺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在朝局中找到一个平衡点,保证大明不会滑向失控的深渊。
隆武帝和楚勋集团合作,采用的治国方略都是离经叛道的做法,和文官们的分歧越来越大,这次虽然宣布废除隆武新政,但很可能只是被迫刹车,南党将来还要面对严峻的挑战。
“做不了左光斗,就做于谦好了,哪怕变成张君正也在所不惜!”
何吾驺和隆武帝的私人关系本来不错,但是社稷为重,君臣之间的路线方针不同,就只能成为政治对手,把私人感情先放到一边。
……
隆武五年的这场未遂政变,在当事人看来固然步步惊心,紧张而曲折,但在外人看来,却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荒诞感觉。
没有个人的利益牵涉其间,更不会影响到生死荣辱,拥桂派冷眼旁观,就有一份难得的冷静眼光。
“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两边都搞得乱七八糟的,今上固然愚钝失察,吕大器更是错招迭出,就算没有这份罪己诏,他也未必能成功!”
说话的是翟式耜,原任广西巡抚,现任兵部添注左侍郎。
兵部添注左侍郎,大致相当于国防部的部长助理,因为左侍郎的位子没有实缺,所以只能“添注”任命,也就是说,翟式耜没有合适的位置安排,被塞进兵部挂个闲职,只是仍然享受兵部侍郎的待遇。
既然是闲职,他就整天无所事事,反正作为拥桂派的首领,翟式耜无论怎么努力工作,怎么表忠心,都不会获得隆武帝的信任,所以为了避免结党的嫌疑,也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和外人打交道。
但是在暗中,他仍在关心着朝廷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今天晚上,他和幕僚蒙正发谈论时局,一时兴起,大发感慨。
蒙正发是崇阳本地人,当年汪克凡起兵的时候,他曾经当过章旷的幕僚和汪克凡作对,却遭到了严厉的反击,整个家族都被收拾了一顿,从此结下深仇大恨。清军侵入崇阳之后,他一路南逃,经过几番曲折,投到翟式耜门下充任幕僚。
“明公所言极是,东林既然式微,吕大器就该隐忍持重,最不济也可辞官回乡,养望待机就是,如此孤注一掷,无非是自寻死路,东林和复社也难免受到牵连。”蒙正发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扳倒让他倒了大霉的汪克凡,天天苦读资治通鉴,研究如何搞政治斗争,经过几年如一日的苦心修炼,蒙正发现在已经算得上此中高手,一开口就指出吕大器在战略上就犯了错误,失败在所难免。
“回乡养望,这个法子倒是不错……”翟式耜受到了启发,沉吟着问道:“圣功(蒙正发字),你说说看,我是不是也该辞官?”
辞官回乡,养望待机,在官场上算是一种比较高级的手段,比如后世的袁世凯就用过这一招……辞官回乡之后,不但能表示自己没有野心,还会得到一个品性高洁的好名声,同时冷眼旁观,等待政治气候发生变化,如果时机合适了,利用自己的名声大造舆论,就能重新回来当官,往往还能得到更大的权力。
“不妥!世人多是趋炎附势之徒,明公若是辞官回乡,更没人肯为桂王殿下说话,所以只能忍辱负重,等待时机。”
你是拥桂派的领袖,你都撂挑子不干了,大家肯定也跟着散伙,再过上几年隆武帝的根基越来越稳,拥立桂王的梦想就会彻底化为泡影。